惊雷声声,破旧的小庙里,满脸焦急的陆鹤之嘴唇微微开启,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小妹,恨欲泣血:“小妹,你等着,我现在就进城给你找大夫去!”
却在此时,沈念痛苦的在嘈杂声中醒来。
“别吵。”沈念想叫停外面的声音,可是声音刚出她便愣住了。
随即迅速缓过神来,看看身处的环境,再看看面前的少年,眉头死死皱了下。
“小妹,你真的醒了?”陆鹤之死死握住沈念的手,面色激动,又带着万分的庆幸。
“嗯。”沈念察觉到手上的疼意,眼眶微湿,她的手还在,可是孩子……
陆鹤之看着沈念这般,却以为她只是饿了,毕竟从家中逃出来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小妹你等着,我马上去给你找吃的来。”说完,便脱下外袍小心翼翼的将她裹好,之后便一溜烟跑进了漆黑的夜里,外面还下着冰冷的雨。
沈念面对这莫名其妙的好,面色微凝,脑海中却似乎有一些残缺不全的陌生画面开始涌现,让她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梦里,血流成河,夹带着婴儿的哭声。
她好像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自己,双手已断,浑身尽是皮肉翻开的血痕,而那个男人居然还抱着她的尸体,木然的跪在地上,双眼赤红,任凭谁人来劝,都不动半分。
到了如今还在装深情吗?
沈念看得到蒋良衣恨得发红的眼睛,听得到自己心口汹涌翻滚的恨意,既然来生来的这么快,那么宋旭曦,即便耗尽这一生,我也必将你抽皮剥骨,要你生不如死!
忽然一阵咒骂声传来,沈念猛然从血腥的梦里惊醒,却发现嘴里居然带着血腥味。
沈念辨别出声音来自破庙外,看了看已经微明的天色,警觉的拔下头上的发簪攥在手心,忍着浑身的刺痛小心翼翼的朝门边探过去。
沈念透过门缝,只见昨晚见过的少年浑身是伤,正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蜷缩着任由男子挥舞着木棍狠狠捶打。
那男子的木棍眼看着要朝少年的头锤下去,沈念来不及多想,手里的木簪便飞了出去,正中男子的心口,满脸凶恶的家丁甚至还来不及惊呼出声,便瞪大了眼睛砰的声倒在了地上。
听到声音,地上的陆鹤之愕然抬起头,却看到死了的家丁和倚在门边目露杀意的沈念:“小妹,你……”
沈念来不及收起满是杀气的眼神,看到陆鹤之错愕的脸,心底莫名传来一阵恐慌,她知道,这情绪来自这具身体。
不容沈念做出更多的反应,心口便传来一阵绞痛,转瞬,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已经是在颠簸之中,朦胧中,沈念听到了陆鹤之的自言自语,对自己现在这个身份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这身子本该是富家女,可是小县城的父母早亡,便投奔了在京城做三品大员夫人的姑姑,却没想到姑姑死于宅中内斗,剩下个儿子也被赶出家门,还得四处躲藏,她这个来投奔的自然也没了个奔头。
牛车颠簸着终于停下了,沈念眼睛微微睁开了些,陆鹤之被冻得已经脸色发乌,但背脊却依旧挺直,目光坚定,这不由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倔,爹爹说她倔成了驴。爹爹还说,像他们这样的江湖人家,即便钱势滔天,在皇家眼里,也不值一提。
可她倔,即便头破血流,还是死活要嫁给宋旭曦……
一想到宋旭曦,沈念便觉得灵魂仿佛被撕裂一般。
“小妹,你怎么了?”陆鹤之看到怀里的人儿忽然痛苦的缩成一团,方才还镇定的他顿时慌了。
沈念疼得面色苍白,凌冽寒风里,她的额头竟都沁出了细汗。
“这位姑娘怕不是普通的病症……”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沈念心中一惊,是他!
再醒来,她已经躺在了雕花的大床上……
这是她自以为的,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雕花大床在她对面,她不过是躺在雕花大床对面草褥子上而已,身上破旧的衣服也被换下了,现在是一套鹅黄配着浅绿的窄袖裙衫。
不去管这恶俗的搭配,看了眼身上的丫鬟装,仔细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沈念摘下木簪,攥在了手心,遇上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微侧耳倾听,却也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沈念干脆起了身,看着床头挂着的好几块玉佩,沈念随手扯了几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沈念刚想着怎么离开,便恍然看到了一侧一人高的大铜镜,顿时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虽然现在面色苍白,但眉眼清明,五官精致,眼角还含着颗小小泪痣。
除了现在因身体原因而气色差了点,这小小身体当真是个美人坯子。
客栈外,陆鹤之想起魏百行的话总有些狐疑:“不行,我还是去接小妹回来吧。”陆鹤之对跟着他非要送他离开的小厮道。
“你还在担心什么,我们公子既然救了你妹妹,又帮你们躲避了前来追杀的人,定然不会将你妹妹怎么样的,你不如早些去江南,等料理清楚了再来接她,岂不是更好?”小厮笑道。”
陆鹤之还想说什么,却被拽着离开了。
巷子口,看着二人的背影离开,沈念才淡淡转身,掂了掂手里的这几块好玉,朝不远处的当铺走了过去。
城门口,小厮看着还在犹豫的陆鹤之,头疼道:“这位小哥,我说你……”
“不行!”陆鹤之咬咬牙,抬头打断小厮:“我要去把小妹接回来,这一路过去,就是豁出我的命,我也不会让小妹出事的。”
小厮愣了一下,还不等说话,便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浅绿色身影,而等沈念一靠近,他便闻到了沈念递过来的帕子上的迷魂香。
屋外,男子嘴角擒着淡淡笑意听着侍女说沈念逃跑的消息,道:“原本只是觉得睁眼的时候有三分像了她,如今这脾气一上来,倒有五分了,不论如何,抓住她!”
魏百行的人兵分四路追出了城,但是追赶出一百多公里也丝毫不见陆鹤之几人的身影,殊不知,此刻城中某个幽暗巷子里的小院里,红泥的小火炉上煨着的汤锅让几人馋的差点流出口水。
房东的小孙子是等不及了,拿着筷子就围着炉子转,看着沈念手里一片一片往汤里放的牛羊肉,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姐姐,可以吃了吗?”
沈念眨了眨眼睛,看着这红炉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江湖恣意潇洒的时候,竟浅浅笑了起来:“吃吧。”
小孩子赶忙夹了块肉往嘴里塞,烫的眉毛眼睛都挤在一块了也不舍得吐出来。
陆鹤之却看着沈念的笑,一时愣了。
“真好吃,姐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法子吃牛羊肉的?”房东孙婆婆带着小孙子大快朵颐,还不忘问道。
沈念晃了晃神,清醒过来:“好吃就多吃些,这些食物够我们过个十多天的了。”
“十多天?”陆鹤之惊讶的都停下了筷子:“小妹,这城里不安全,而且我们的钱已经花费了不少了,如果在这儿待上十多天,怕是没钱去江南了。”
沈念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他,陆鹤之疑惑的往里瞧了瞧,忍不住瞪大了眼:“这……”里面赫然是一锭二两的金子。
沈念淡声道:“钱是够的,安安心心先住下吧,这几日是万不能出门的。”虽然不知道那人要扣住她的目的,但是以她的了解,他绝不是轻易放手的人,正好这几天天冷,停下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念不再多说,只是闷头吃饭,脑子里的思绪以飞快的速度清理着:“待吃完饭,你给我说说以前的事吧,大病一场,我竟有些忘了。”
陆鹤之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顿,面色未变,眼眶却有些发红:“好。”
沈念察觉到他的异常,未曾多说,如今她既然已经活在了这具身体上,她是不会再容许有意外发生的!
孙婆婆和她的小孙子许久未有好伙食,今儿倒是大饱口福,风卷残云的吃完后便离开了。
随后,孙婆婆利索的收拾好了房间,这房子有两间房,东西各一间,中间则是已经废了的堂屋。
他们兄妹二人住在西侧的房间里,东侧住着房东孙婆婆,老人家孀居多年,捡了个孩子,便当孙子养着,靠替人缝补浆洗挣点小钱,沈念原先租这房子也是意外,刚好撞见了而已,如今想想,倒是绝好,这大院子有主人,遇上有人来的话,他们都不用出面。
待孙婆婆离开,在一旁铺好床铺的陆鹤之才走过来,脸色微微泛红:“扶笙,今晚你便睡在床上吧,我在地铺上就好了,你身子寒,可不能再着了寒气。”
陆鹤之的话温柔不已,沈念未曾多想,但是他唤自己扶笙,难道这具身子的名字便是陆扶笙不成?
“嗯。”沈念颔首,坐在火炉旁看着跳跃着的火焰,神色淡漠。
“你不是她,对不对?”
忽然来的一句话,让沈念心中一紧,抬起头,却对上了陆鹤之痛苦却依旧满含期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