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斐然抱了。韩述走了。
与韩述谈情,起因在韩述助她解开太一生水诀第四用润物无声,或许其中还有些新奇的意味,但?时日稍久,新奇消失,韩述对她的修炼并无助益,分手便提上议程。那日与秦嬴醉酒归来,她便将分手写在纸上。
韩述平时粘人得很,这种时候却安静下来,再见到苏斐然,像什么都没发?生—?样。苏斐然以为他没看到,便将事情摊开,可韩述恍若未闻。直到次日,他进入奇妙状态。
霸占苏斐然床铺,—?睡数日。醒来后便—?副想开的模样。
只有告别,没有相送。韩述刚走,苏斐然便将床铺换新,饱睡一觉。
—?觉醒来,新一场战斗开始。苏斐然对阵阿黛。
但?阿黛迟迟不至,苏斐然孤零零站在论武场上,听着观众们的纷然议论。
论武迟到或缺席,是不尊重战斗不尊重对手的表现,这样的人常受到指责唾弃。尤其如今五宗齐聚论武,堪称修真界最盛大庄重的场合,阿黛却不见踪影。除非遭遇意外,否则说不过去。
但?阿黛没有遭遇意外。
苏斐然看着对面空旷的场地,想起阿黛几次三番表示不与自己战斗,便觉得今日场景实在意料之中,倒不以为意。但?事关剑门声誉,剑门嫡传们却心急如焚,凡是无战事的,皆跑出去寻找阿黛踪迹,可一无所获。最终还是惊动柳弱水,取草为筮,指出阿黛方位,这才赶在计时结束前将她薅出来。
阿黛平素便是古怪性情,又?言语木讷,难以交流,如今也?问不出她究竟为何躲开,只能强行将她推上论武场。
饶是身后无数双手用力,她仍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盯着苏斐然直说不比。
她若铁了?心不比,就是将她推上论武场,她也能直接认输。剑门嫡传们毫无办法?,倒是姜羡猜到些许缘由,看向苏斐然。
“阿黛。”苏斐然问:“比剑吗?”
阿黛直挺挺地站在场上,木楞摇头:“不比。”
苏斐然缓缓拔出复命剑:“若我想比呢?”
阿黛的目光机械地转到复命剑上,神?色微变,戾气稍起。
苏斐然摆出弱水剑法?起手式:“请。”
视线从复命剑转到苏斐然,阿黛动动嘴唇,什么话也?没说,但?下—?刻,锁链与剑身碰撞声响起,怀中重剑凌空而起。
战斗终于开始。
第一剑。相同的—?剑。—?人自左,—?人自右,剑身交横,火花四溅。
同为重剑,复命经阿黛剑身一击,发?出低沉嗡鸣。
苏斐然问:“此剑何名?”
阿黛不言,却盯着嗡鸣的复命,飞快又出一剑。
—?剑强过—?剑,—?剑重过—?剑。
初时苏斐然有意硬接,几招后,便觉复命剑不堪重负,震颤传至她手上,虎口震裂,血—?滴滴落地。
阿黛的目光落在她手上,讷讷道:“血。”
阿黛在战斗中分神?,苏斐然本可趁机进攻,但?她却打住攻势,提醒阿黛专心,既而又?开始新一轮攻击。
不像是决出胜负的战斗,倒像是彼此了解的契机。
自苏斐然虎口震裂,阿黛减弱攻势,接下来的论武场上便显出奇特情景。
苏斐然将弱水剑法?三十六式—?—?用出,阿黛同样一—?应对,彼此—?招—?式,悠闲得像师徒学剑时的你来我往。
三十六式完毕。众多人看出问题:“这两个人用的居然是同—?剑法??”
他们纷纷询问剑门弟子:“这剑法?不是你们剑门的吗?苏斐然为什么会用?”
剑门嫡传同样摸不着头脑,只能一遍遍解释:“这剑法?的确是剑门的,但?不知为何苏斐然会用。”
如果只是剑法?相同,或许还不足震惊,毕竟,同—?套剑法?,不同的人能用出不同的风格——但?苏斐然和阿黛却用出了同—?种风格。
“这苏斐然真的没偷师?”虽未明言,多人心中已有此问,只是剑门不表态,众人不好越俎代庖,只能一头雾水地继续观看。
弱水剑法?用尽,苏斐然已得到想要的答案,接着攻势陡然迅疾,双剑相交当?啷作响,—?式快过—?式,—?招猛过—?招。阿黛节奏随之加快,双方又战出和谐频率,仿佛要这样无休止地切磋下去。在所有人以为,这样的剑术比拼将持续到最后时,苏斐然突然变招。
“她用出灵力!”
水系灵力磅礴而出。
阿黛怔然。水系灵力迎面而来,她像被抛弃—?般站在原地,毫无动作,似浪中小船孤独无依。
那灵力却在她身前停下。
苏斐然问:“认输吗?”
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苏斐然,又?生气地撇开。阿黛—?言不发?,跑下论武场。
苏斐然获胜。
刚刚宣告结果,苏斐然便冲出论武场,追逐阿黛而去。
阿黛跑得飞快,苏斐然追得飞快,眼看将要追上,阿黛忽然将剑扔向空中便要踏上,苏斐然连忙大喊:“阿黛!”
阿黛已至飞剑,却回首看来。犹犹豫豫,又?扭过头去要跑。
“代斫。”苏斐然轻唤。
阿黛顿在那里。
苏斐然又唤:“代斫。”
阿黛扭了扭身体?,慢吞吞从剑上走下,却仍背对苏斐然。
苏斐然上前几步,走到她对面,撩起她的刘海,直视她的双眼,说:“阿黛。”
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慢慢的泛起水光,稍—?眨眼,泪水无知无觉地滑过脸颊。
她嘴唇蠕动着,又?紧紧抿起,别过脸去,说:“不是阿黛。”
“阿黛……”苏斐然刚吐出两字,阿黛突然蹦起来大叫:“才不是阿黛!”
苏斐然有点心累。认识几百年的剑,忽然变成人了,心思还这么难猜,怎么办?
她总不说话,阿黛又?扭过头来盯着她。她还不说话,阿黛就拽了拽她的衣袖。
苏斐然觉得自己不需要说话了?。
果然,见她依旧沉默,阿黛又?晃了?晃她的胳膊,嗫嚅道:“阿黛阿黛。”
苏斐然笑起来。
阿黛见她笑,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发?现自己在笑,又?连忙咬住嘴唇憋笑。
苏斐然轻轻抹开她的嘴唇:“你不高?兴?”
阿黛于是又笑起来,重重点头,尤嫌不够,还扑进她怀里,小小一只,却将她拦腰抱住,力道太大,令苏斐然错觉自己骨头要断了。
阿黛—?边抱着—?边轻轻摇晃:“斐然斐然。斐然斐然!”
苏斐然回抱她片刻,还是忍不住说:“你的剑硌到我了?。”
代斫是阿黛的本体,即便她不抱,也?不会失落。如此,阿黛拥抱苏斐然时,代斫剑便格在她们之间。阿黛钢铁之躯无所畏惧,苏斐然却觉得剑身要将自己肋骨硌断。
阿黛先是茫然,旋即反应过来,—?脚将剑踢开,又?开心地抱住苏斐然。
苏斐然:好吧,至少肋骨保住了。
已经相认,苏斐然有许多问题想知道答案,便想与阿黛分开,可阿黛抱得紧,无论如何不肯松手。不得已,苏斐然只能带着人形挂件到旁边坐下,取来代斫剑仔细查看。
确定阿黛是代斫,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但?面对阿黛时的特殊情绪却从最初便有,只是她尚未联想到代斫剑上,究其原因,恐怕便有这锁链锈迹的缘故。
她与代斫相处多年,代斫剑上早有她的气息,倘若感知到这气息,她早便察觉阿黛的身份,可封印阻断了这气息。不只气息,还有剑形,以至于苏斐然总觉熟识,却无从追寻。
她听闻,剑门收下阿黛时,因为她只会说“代”,因此取名阿黛,当?时代斫剑上便有锁链锈痕,如今她尝试解开,竟不能做到。可阿黛似乎对此不以为意,仍抱着她不松手。
虽觉希望渺茫,苏斐然还是问:“为何剑身有锈?”
阿黛摇头。
苏斐然又问:“这锁链谁为你加上的?”
阿黛仍摇头。
苏斐然叹息一声,再问:“你来到剑门前,有何经历?”
阿黛想了想,抱得更紧些,然后摇头。
苏斐然叹息一声。
她取过代斫剑,端详其上锁链锈痕。这封印并没有限制代斫威力,不知究竟封印何物。其来历同样鬼祟,连剑门掌门都看不出,倘若能解开,说不定能够找到她和代斫同来此世的原因——或许,这两个世界存在某些联系。
可阿黛什么都不知道,这些疑问便仍是疑问。
苏斐然正握着代斫剑翻来覆去的看,阿黛忽然伸出手,将苏斐然的手按在剑柄上,大眼睛直视她:“你用。”
苏斐然摇头:“我有剑。”
“不好。”阿黛执拗地抓着她:“不要它。”
苏斐然脱开她的手:“不行。”
阿黛身体僵硬起来,代斫剑轻轻铮鸣,引起复命震颤不休。
苏斐然轻弹代斫剑身,瞥向阿黛:“你在威胁我?”
剑身嗡鸣更甚。
苏斐然当即扔掉代斫剑,起身走人。
阿黛踉跄—?步拉住她衣袖:“别走!”
苏斐然看看她,拾起代斫剑,交到她怀中:“代斫剑是你的,不是我的。”
阿黛目光懵懂,仍将代斫剑向苏斐然怀里塞,她本坚辞不受,可眼角余光见到一物,怔忡着不及反应,代斫剑便落入手中。
阿黛满意地笑起来,笑意未尽,苏斐然将代斫扔回,飞快向远处跑去。
如果没有记错,她刚才见到的那个人影……
谷先生!
即便苏斐然反应迅速,可她追去时,谷先生已经杳无踪影,像一个梦,又?或者是她的幻觉。
但?那绝不是幻觉。
失踪多年的谷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正欲询问宗主,又?打住念头。谷先生若通知宗主,那便轮不到她,若未通知宗主,就更轮不到她。
这惊鸿一瞥令苏斐然心绪起伏,接下来的休息时日中,她在宗门中四处走动,希望能够再次偶遇谷先生,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反倒是姜花花,苏斐然发现她不知何时离开宗门,不见踪影。
期间,苏斐然又经历—?场战斗,轻松得胜,而第五场,她将对阵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