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斐然怔怔地看自己的手,蜷缩,伸展,蜷缩,伸展。手指很灵活。但是那时,只差一?点,她没能将白牙带回,带回的只有满身的血,自己的,还有白牙的。
秦姒走来时,苏斐然沉默着,像这么久以来她时常做的那样。
她掐了?掐苏斐然的脸蛋:“已经发生的事情,何必伤脑筋。”
苏斐然是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当?时全身是血,遍体鳞伤。秦姒很快便猜到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到底要从她手中拿走长命果,而她的命并不重要。只要不现身,那么合欢宗便追不到他们的影像。
那时苏斐然尚有意识,她蹲下身,按着她发热的额头,轻声问:“没有交出长命果,后悔吗?”
后悔。前世这样的话说过太多,后来发现毫无用处,慢慢的,苏斐然抛弃了?这种感情。今生她从未后悔,秦姒问时,她本将昏迷,却挣扎着开口,直直看向秦姒,说:“它不会?死。”
接着又重复:“它不会?死。”
是的,哪怕上一?刻白牙自她面前消失,独自面对暗处强大的敌人,那敌人只要动动手指便能夺走她们的性命,可是下一?刻,摆脱所有感情的干扰,苏斐然仍能清晰地认知到:白牙不会?死。
只要她不死,长命果还在,他们便不会?杀死白牙。
至于后悔?
那是她无暇考虑的事情。
她只要考虑如何变强。
秦姒至今身份不明,但她有足够的实力?为苏斐然提供安定的环境,苏斐然便在这安定的环境中寻找突破的契机。
虽然托秦姒庇护,但秦姒本人很少出现。她似乎很忙,只偶尔来看看苏斐然,为她指点迷津,作为报酬,苏斐然要陪她喝酒。
这日,秦姒便带了?两坛酒来,将苏斐然的思绪从那天拉回来后,就向她扔去一坛酒,另一只手在剩下酒坛上一?拍,酒坛应声而起,震开封口,酒液瞬间倾泻,流入秦姒口中。
苏斐然动了动指尖,那酒液登时拐弯,向她飞去。秦姒用酒坛一?舀,将逃跑的酒液又拐回坛中,可酒液偏不听话,隔着酒坛向外拖拽,险些拉着酒坛飞出去。
秦姒在坛口轻轻一敲。酒坛立时稳住不动,只有酒液不甘心地震荡。
“碰”的一?声,酒液穿透酒坛向苏斐然引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透明的酒线。
秦姒手腕一?转,抓住酒线一端,而另一端在苏斐然手中。双方拉拽着酒线,忽然,苏斐然点破指尖弹出一滴血,正落在酒线正中。
“拔河吗?”秦姒大笑道:“那就来吧!”
那点红便是标志,随着双方拉锯而左右摆动,时而向秦姒,时而向苏斐然。过了?一?阵,苏斐然引酒线一震,一?道线瞬间十等分,系在她十指。十根手指同时摇晃,以不同频率震荡,到秦姒手中汇成一?股,那震感便清晰得要将她手中的酒线震散。
秦姒大笑,指尖一?捏生出一只翠绿藤蔓,扎入地面,顷刻间长势参天,牵动周围水灵气纷纷涌去,那点红也向秦姒方向移动。
苏斐然指向那藤蔓,发动百川归海,试图同化藤蔓中水液,尚未成功,秦姒便大声:“我的水岂是你能调动的!”
的确,藤蔓十分顽固,苏斐然所做只是徒劳。
但她的目的不在藤蔓。
苏斐然手中震荡不停,秦姒以为她要继续这样震荡下去,不觉有些忽略,这时,苏斐然剧烈一?荡。
“啪。”酒线在秦姒一?侧断开。
秦姒尚未回神?,苏斐然那已飞快抽回酒线,鲸吸牛饮地将酒液饮入口中,眨眼间一滴不剩,只留那颤巍巍一?滴血凝在她指尖。
她说:“我赢了。”
秦姒竖起眉毛,扑过去按住她:“好哇,你?又使诈!”
苏斐然微笑:“没说不使。”
“啧啧。”秦姒目光微动:“你?这家伙……”
话音未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苏斐然的那坛酒,飞速向口中灌去。
苏斐然没打算抢,便说:“你?慢点喝……”
“咳咳咳咳!”秦姒一?连呛咳,眼泪都出来了,好半晌才停下。
她抹掉下巴上酒液,将酒坛砸到一边,歪着身子在凳子上坐下,道:“这一?场饯别酒,喝得倒像是断头酒一?样。”
苏斐然道:“就是断头酒。”
秦姒捂上她嘴巴:“别说不吉利的话。”
苏斐然接着说:“断他们的头。”
秦姒在她头上好一通揉搓;“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苏斐然理顺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问:“为什么帮我?”
秦姒明眸一笑:“我想做什?么还需要理由吗?”
苏斐然也笑:“你?便是做乞丐,也不需要理由。”
“那不是乞丐。”秦姒打个响指,身上衣服立换,仍是那套里三层外三层、裙摆曳地、渲染出彩虹颜色的衣服。她转着圈,自信的笑容比春日更美,说:“这是仙女!”
苏斐然想说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一?圈刚刚转完,秦姒脚踩裙摆,摔了?个狗啃屎。
爬起来的途中又摔了?一?跤,她轻咳两声,一?本正经:“会?摔跤的仙女。”
“那么,”苏斐然认真道:“会?摔跤的仙女……要走了吗?”
“啊。”秦姒挽起裙摆坐下,含笑看来时,眸中波光流转:“你?不是答应别人要带我回去吗?”
“我带不走你。”苏斐然坐到她身边,认真道:“除非你?愿意。”
秦姒托着下巴凑近,面色微醺:“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去?”
苏斐然坦然直视:“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带你回去?”
秦姒拍着她肩膀,大笑出声:“我如果想回去,当?然是因为我愿意。不然,难道你?还能来硬的?”
苏斐然按住她的手:“但我不愿意你只是为我才回去。”
大笑声止,秦姒好奇:“你?不怕心魔誓?”
苏斐然与柳弱水约定十年带回秦妫,近日修炼时她感到神识异常发热,是心魔誓提醒她,十年将至,若不能如约将秦妫带回,她将受心魔困扰。
苏斐然摇头:“心志坚定者,必能战胜心魔。”
“好。”秦姒鼓掌:“看来你摆了?柳弱水一道。”
苏斐然道:“是他主动提起心魔誓。”
秦姒想了想:“或许他只是找个借口帮你?。”
“你?和他关系好,或许知道。”苏斐然意有所指。
“多?宝阁的掌柜,和各方势力的关系都很好。”秦姒结束这一?话题,转而谈起她们即将发起的行动。
救回白牙。
苏斐然和白牙已经恢复联系,且对方有意钓她上门,没有刻意隐瞒,苏斐然已经确定他们的位置,秦姒也不知以什?么途径探到对方大致实力?。一?名元婴,三名金丹,若干筑基。
苏斐然可以通知宗门,但对方也可以随时转移,唯一的办法是示敌以弱,令他们胸有成竹,再给予迎头痛击。
为此,苏斐然几年苦练剑法与水系灵力,力?图将二者的配合发挥到极致。以至弱之水,为至刚之剑,这正契合她所练的弱水剑法,令她的剑术更上一?层楼。
便是曾经不屑一?顾的论武场,她也成为常客,多?年来战斗数千场,赢过,也输过,但最终成为筑基场第一?人,并尝试越级挑战金丹,多?数时候能与金丹初期持平,战绩最佳时,生生拖得一?位金丹中期灵力耗尽,自己也只剩最后一口气。
在以切磋为目的的论武场中,她竭尽全力的打法引起论武修士的攀比,严重影响论武风气,工作人员早看她不顺眼。当?她耗赢金丹中期,拖着身体走下论武场的时候,忍无可忍的工作人员终于发话让她滚蛋。
战胜金丹中期,令苏斐然对自己的实力?有所估计,加上这段时间,白牙和她的联系越发脆弱,令她有些担心,便将计划提前。
挂断和姜昭节的通讯,苏斐然取出复命剑,向秦姒示意准备妥当。
秦姒打个手势,便消失不见。
她负责拖住元婴修士,苏斐然负责搜寻营救。
敌人并没有封锁白牙与她的交流,苏斐然循着白牙发出的信号找到牢狱。这里防守并不强悍,只有几名筑基。见她来到,几名筑基当即出手,但招式尚未发出,就丧失了攻击力。
苏斐然在论武场曾与筑基战斗上千余场,其中有情修、剑修,也有音修、丹修;有单灵根,也有多?灵根;有大宗门弟子,也有小宗门弟子;有人修,也有妖修。形形色色的筑基,形形色色的招式,形形色色的灵力,长久的战斗磨炼出苏斐然娴熟的反应能力。只要对方动动手指,她便能做出准确的预判,灭敌于招式未起。
几次呼吸后,牢房中安安静静,地上躺着几具尸体。
血自剑尖滴落,化为纯水,萦绕苏斐然身周。
她走近那间牢房,看到伏地的白牙。
它无精打采地撑开眼睛,又闭上,颈项间围着一?个圆环,另一端连接墙壁。
苏斐然手起剑落。
锁链哗啦啦地响,但未断。
苏斐然凝神?聚力?,将再落一剑。
白牙却睁开眼,看向她身后。
苏斐然转身,看到三名金丹。
刹那间,四人同时发动攻击,其中三道向苏斐然袭来!
苏斐然冲到其中一?位金丹身后,向他攻击的同时,又以他为盾,挡住另外两名金丹的攻击。
一?加一?小于一。
她游走在三名金丹修士之间,灵活地运用盾牌和剑,一?时间场面混乱,间或几招落到苏斐然身上,更多招式不得不中途收回,或干脆误伤己方。不得已,其中两人跳出战团。
正在他们退出战团时!苏斐然的攻势陡然迅猛,十道水线缠上唯一的目标。挥手之间,滴水穿石发动,每一滴水都化作利刃,水流中的无数滴水化作无数刀锋,刺入敌人的身体。
而最后一刃,来自她手中的剑。
苏斐然拔剑,带出血花。
一?次呼吸,金丹一人亡。
她弹掉剑身一点血珠,看向剩下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