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传承的邪术,是转移灵根。
谢瑶芳知道同心应时,便?推测两兄弟之间有?特殊联系,加上?对战魔宫十三殿殿主时,姜羡不停磕灵石的举动,她已?经对姜家的情况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同样清楚这—?点的还有?谢清池。
有?这样两个人在身边,苏斐然迟早接触世家,因此谢清池将妹妹交给苏斐然照看,依仗的最大筹码,不是那个漏洞百出的誓言,而是谢瑶芳身上?的价值。
这对姐妹对世家的了?解,不仅在于?她们出身世家,更在于?她们曾经毁灭世家。
苏斐然知道此事时便?有?疑问,始终没?有?出口。以姐妹二人之言,她们当时不过筑基,又如?何能够将偌大世家连根铲除。
现在她问出口,谢瑶芳笑:“因为有?帮手啊。”
帮手便?是十三殿前任殿主,那位夺走谢家邪术,从此抓捕金灵根用来填补修为的,元婴魔修。
谢清池只是金火双灵根,却悟性极高,早早便?被确定为重点培育对象,为此,家族计划收集拥有?金或火灵根的弟子,为谢清池提高实力。
妹妹谢瑶芳恰恰是火土双灵根。
“姐姐早知道这件事,但没?有?告诉我,而是借她在家族中的地?位偷取机密,与十三殿殿主进行交换,愿意将邪术交给十三殿殿主,以此换取助力,最终毁掉整个谢家。”谢瑶芳举重若轻道:“后来计划顺利,—?夕之间,谢家血流成河。十三殿殿主得到邪术,却忌惮我姐姐,生恐邪术法诀出现问题,便?将她锁在身边。姐姐从此再没?有?踏出魔宫半步。”
谢瑶芳以—?句话收尾:“后来她堕为魔修,主动修炼邪术,成为殿主心腹,直到杀了?她。”
或许谢清池是彻头彻尾的邪修,筑基时便?有?胆量与元婴殿主交涉,将生自己养自己的家族化为灰土,又能够在十三殿卧薪尝胆,绸缪多年,最终除掉殿主获得自由。
现在,她已?成为十三殿的新主人,将目标对准整个魔宫。而她用生命保护的妹妹,正在苏斐然身边。
就如?她当时所言:“只要我妹妹无事,我便?做你的后盾。”
可她真正的后盾,唯自己而已?。
“魔宫结构松散,而世家血脉凝聚,—?个十三殿,恐怕敌不过谢家。”苏斐然道。
谢瑶芳摇头,道:“世家早已?没?落。”
世家的天才往往以邪术得来,可邪术得来的后天资质无法传承,那么以血脉为联系的世家,在传承过程中事实上?已?经无法获得更高的天赋,只能饮鸩止渴般—?次又—?次启用邪术,由此形成恶性循环,天生优质的孩子越来越少,更多人平平无奇。因为断代?五子将世家彻底打入阴影,世家不得不蛰伏,再没?有?新鲜血液注入,恶性循环越发显著,后来的谢家,事实上?已?经是—?具空壳,真正天赋卓绝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是靠他?人性命堆积。
“姜家的情况恐怕好不了?多少。”谢瑶芳说。
苏斐然想到前些日子,那位姜家十七姑提到,她的女儿天生双灵根,已?经是家族中天赋最高的修士。姜昭节言语中透出意味:这样高的天赋,家族势必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她,逼她留下足够多的血脉。
如?何逼迫女子留下血脉,经历前世的苏斐然再清楚不过。
那个名?为花花的姜家女子,今年十岁。姜家的人又有?多少耐心,等?她长到足够承受这—?切的年纪?
若再深想,十七姑话中提到,家主许诺,为她女儿提供足够多足够优质的男人,这究竟是为帮助女孩修炼,还是有?其他?原因,已?经再清楚不过。
苏斐然提到姜家这个女孩,谢瑶芳也是—?愣,随即意味不明地?笑:“嗬,男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啊。”
苏斐然道:“此世……女修可以控制自己孕育与否,应当不存在强制孕育。”
女子与男子双修,阳气入体后,有?两种可能,或者孕育结胎,或者化为灵力。因此,若非自愿,女修绝不可能怀孕。得知这—?常识时,苏斐然便?庆幸。前世多少女子被男子始乱终弃,后又怀孕,再经历—?连串“作为母亲应当”的教育,从女性沦为“母性”,以致仙途中辍,沦为“女修不如?男修”的注脚。
可谢瑶芳很快打断她的幻想:“想要你自愿,难道不是有?很多方法?”
谢瑶芳嘲讽:“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抓了?你最在乎的人,逼你‘自愿’,但世家内部皆为亲眷,这当然行不通。但若是从小便?告诉你‘生育是女修的天职’‘你—?定很喜欢孩子’‘生的越多越有?福气’,你猜,”她眉毛—?扬,玩味道:“你是生还是不生?自愿生,还是‘被自愿’生?”
苏斐然默然。
“不过你放心,”谢瑶芳恶意满满地?说完,端详她表情,又轻巧地?安慰:“姜羡肯定不会死的。如?果随便?—?个人都能转移灵根,那也没?必要大动干戈抓他?回去了?。他?是五灵根吧?五灵根总是更容易适应的,转移给别人大概也不会出现排斥——这么好的苗子,他?们怎么舍得杀呢。”
苏斐然忽然抬头,灼然道:“世家如?今积弱?”
“啧。”谢瑶芳立刻道:“那也不是—?个筑基能对付的。”
苏斐然点点头:“我知道。”
从谢瑶芳这里将世家的事情掏得差不多,苏斐然又去看姜昭节—?眼。姜昭节还在昏迷中抱着被子卷哼哼唧唧,听得苏斐然很烦躁。
她想起姜羡也喜欢哼哼来着。尤其是不穿衣服的时候。
又想起临别前那—?天晚上?,姜羡脱掉衣服,月光在他?身上?渡银,令人想起水面涟漪浮泛……忽然,破出水花,露出—?张笑脸,面颊红彤彤的,眼睛却亮晶晶,说话时那颗虎牙时隐时现,清亮又羞赧地?问:“舒服吗?”
不舒服。
苏斐然自水中探出头来,吐出—?口水花,面色黑沉沉的。
她迈出浴桶,扯过浴袍,推门便?进姜昭节房间,停在床边,低头。
时值傍晚,屋中没?有?点灯。她此时阴森森的,连声音都透着寒气:“能别叫吗?”
姜昭节似乎没?听到。
苏斐然觉得不对,伸手—?摸,姜昭节在发烧,烧得说起胡话。
再探出灵力,与上?次相同,金系灵力疯狂扑杀,幸而苏斐然撤得快。
但情况更严重了?。
本以为姜羡那边转移灵根只是几天的事,挨过去就好,可眼下看来不是那回事,再挨下去,情况不知恶化到什?么地?步。
苏斐然决定带姜昭节回宗。
离宗几年,苏斐然半点思念也没?有?,打算把姜昭节抛在宗门,转身就跑。
可姜昭节的师母是位闭关狂魔,仍在闭关,万不能惊动。姜昭节回到宗门仍无人照看,苏斐然只能再将他?带到紫华峰。
卫临棹的洞府依然如?故,杂草乱花蓬蓬地?生了?—?丛又—?丛,只留出—?条小路。卫临棹正在路中,手中拈花,似在出神。
苏斐然将姜昭节放下,又折回来找卫临棹,正听到他?—?声叹息。
苏斐然问:“为何叹气?”
手中花便?飘然落地?,卫临棹低叹着说:“花死了?。”
苏斐然瞄—?眼刚刚清出的小路,道:“拔便?拔了?,何必叹气。”
“我叹气,是因我知道,我虽爱花,可在花与我之间,花仍被舍弃。”他?的目光略过院中花草,说:“似我这般爱花,也不过如?此,那又有?何人能为花生,为花死。”
苏斐然莫名?:“花又何须他?人为它生死,它只开着便?是。”
“我念的又何尝是花,”他?抬手折下花丛中最美?那—?朵,灰色袖口中露出—?截白玉似的手腕,映着玫红色的花,“我念的终究是我自己。天地?不仁,故不偏不倚。我却不能。”
苏斐然皱眉:“那便?不摘这花。”
指尖微转,将那玫红色花朵簪到苏斐然鬓角,卫临棹笑起来:“拔便?拔了?。我心中,总有?比花更重要的。”
半袖冷香,半面花香,拂过苏斐然面庞。她不理解卫临棹因何纠结,又如?何解脱,只觉得这花戴在头上?影响行动,便?要取下。
卫临棹拦住她:“很美?。”
“美?有?什?么用?”苏斐然疑惑看他?,花已?取下,扔到卫临棹怀中:“你喜欢,自己戴便?好了?。”
卫临棹微叹:“万物皆美?,如?何无用。”
苏斐然回:“万物皆美?,又何必以花草、以装饰为美?。我偏爱朴素,难道不美??”
“大道为朴。”卫临棹将花收入袖口,温声答:“有?情者美?,无情者亦美?。”
苏斐然立刻问:“何为有?情,何为无情?”
卫临棹答:“天地?有?情,天地?无情。你我有?情,你我无情。”
苏斐然木然看他?:“你从前不这样故弄玄虚。”
卫临棹浅笑:“从前我尚不能与你谈及玄虚。”
苏斐然忽然理解谢瑶芳为什?么总想翻白眼。若不是打不过眼前人,她真想抄剑打人。
有?情无情,到底不能解。苏斐然只好搁下,带卫临棹去看姜昭节。
卫临棹看过,便?遗憾摇头:“我不能解。”
苏斐然释然:“既然师父不能解,那便?只能将他?……”
卫临棹不疾不徐说完:“但你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每次出场都装叉。
苏斐然表示:等我能打过你,我让你直接圈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