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天气晴朗,是个适合外出的日子。
早晨七点,松下良平在一如既往的“嘿哈”空手道练习声中睁开了眼睛,伸手盖住干涸的双眼,不用看,他就知道枕头上肯定一片湿痕,还真是好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了,都怪杉田提起那个人。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在日式庭院里。
此时,松下家的餐桌上,依旧只有良平和松下妈妈。良平一边动作优雅吃着早餐,一边听妈妈絮叨大哥利真在家里的空手道场勤勤恳恳工作、二哥春真又获得了什么空手道比赛的冠军、三哥雅真担任相马高中部棒球社队长有多辛苦。
松下家四男良平安静听着,偶尔还会附和几句,吃完早餐,良平帮忙收拾了碗筷,然后在松下妈妈的抱怨中,笑着拿起书包出门。
在路过前院的空手道练习道场时,良平毫无例外看到了爷爷正坐在书法字“极真”的下方,爸爸正在纠正学徒的动作。而大哥也在一旁帮忙,看到路过的良平时,大哥还悄悄点头打了声招呼。
松下良平一笑,回应了大哥,没有停留,直接出了门。一出门,松下就看见旁边小林家的黑色轿车。
“良平哥哥,早安。”小林家的次女——六岁的小林佑美极其淑女地问好。
“早。”松下打完招呼就快步从轿车旁走过。
走过三条宽敞的街道,拐进兔山商店街,松下路过馨香四溢的花店,经过打糕店,在八王子水果店买了两斤香蕉,矜持笑着跟熟悉的老老少少打过招呼。在“星与小丑”咖啡屋前的十字口路等了一分钟的红灯,绿灯亮起,松下顺着人流走过马路,走了五分钟,到达了车站。看到了已经在等他的上原龙也。
不过,龙也旁边那个东西是什么?松下优雅的笑,一点一点崩塌。
站在树荫下打哈欠的花笼,身体一冷。咦?有谁在想他?花笼看了看身边拽着自己手腕,却保持着一米距离站在晨光里的上原:“你在生什么气。”
“生气?完全没有。”上原面无表情斜着眼盯着花笼的脖子,什么“明晚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好好聊天”!泉水这个混蛋也就是在出租车上跟自己说了几句话,回家后只顾着吃和睡!亏他还那么期待!现在居然还问自己在生什么气?这是完全把约定抛之脑后了!混蛋!
脖子好凉,花笼缩了缩脖子,往上原方向走了两步,有气无力的矮小身体走进有些凉的阳光里,又走进藏到上原的影子下,花笼懒懒打着哈欠。龙也的叛逆期到了?
“泉水,这周末还去东京参观?”
“休息。”
“下周?”啧!这是还要参观的意思,上原撇嘴。
“休息。”
“……下下周?”
“休息。”
“上周末你参观了几所学校?”
“三所。”
“好吧,你休息吧。”泉水居然这么爱棒球?上原的严肃脸微微崩裂,他还以为就泉水的性子,顶多就参观一所学校而已。
瞄了眼一直不肯正眼看自己的上原,花笼心里一叹:“下次,会去神奈川多摩工业男校参观。”难得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目标。
“神奈川?不去东京了吗……”上原突然心头一紧,感觉被一股庞大直接的怒气锁定,抬头一看,就看到了松下,“良平,早。”
“啪!”手中袋子掉在地上,松下脸色铁青,看着熟悉到欠扁的脸正迷迷糊糊打着哈欠,看着那双讨厌至极的猫眼半睁着,似乎刚睡醒。那个跟旧日时光里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的人,那个他以为已经死掉、不在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
哈?这、不、是、花、笼、泉、水、吗!
“早个头!”松下优雅的笑碎得一干二净,狰狞着脸摇摇晃晃向两人走去。
“良平,你脸很奇怪,摔跤了?”走路都一晃一晃的,上原惊讶。
“嘿!嘿!”松下发出怪异的声音,猛地瞪大双眼,“花笼泉水你个白痴!”说着就冲了过去,高举的拳头上青筋毕露。
明白了,这是寻仇来了,上原连忙使用“凌波微步”,不着烟火地退到一边,身心愉悦地望着远处的风景,周正硬气的脸上写着“公正严明”,对于即将发生的惨剧没有一丁点的兴趣。于是,他也就没发现松下冲到跟前时,奔跑路线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嘭!”拳头打到肉的声音十分响亮。
“松下良平!你叫得是泉水的名字,做错事的也是泉水!挨打的为什么是我!”冷不防松下是朝自己来的,上原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现在,嘴里已经有了血腥味。
“废话!不打你!难道要打泉水吗!”松下毫无愧色,揍得那是一个心安理得。
“……也是。”上原居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还有,既然泉水回来了,为什么不通知我!不是约好了,找到泉水要第一时间通知对方吗!”
“我没通知你?”上原认真回想,好像、大概没有?
“你说呢?”松下森然一笑。
“……良平,你再揍我一拳吧。”上原甘愿受罚。
“一拳怎么够,起码要十拳!泉水的那份你也给我受着!”
“该死!不要把泉水的那份记到本大爷头上!”上原额头青筋跳动,“泉水你个混蛋自己闯……哈?泉水,你在干啥?”
“哦。”不知何时,花笼已经坐在不远处,正吃着松下的香蕉,脚边已经堆了规模不小的香蕉皮,见上原提到自己,就打着哈欠抬了头,无辜的猫眼还泛着水光。
“哦——你个头!”松下脸完全黑了,合着他跟龙也在一边都快打起来了,这个混蛋居然坐在一边事不关己地悠闲吃香蕉!还是吃自己的买的香蕉!
“良平。”上原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了解。”松下放下书包,笑着捏了捏拳头。
俩人狞笑着围了过去。
……
这事最后以花笼头上多了个大包结束,当然,剩下的香蕉也被另外愤愤不平的两人解决了。
拥挤的电车里,一个角落十分特别。
上原端着一张脸,仗着身体优势隔出一个宽松富裕的地方,花笼站在上原隔出的空间里,慢悠悠打着哈欠,而松下凑在花笼的另一边,顺带也享受了这个的福利。
“泉水,这两年你去哪里了?还在日本吗?过得怎么样?吃饭是不是没有好好吃,怎么身高一点都没有长高?为什么都不联系我们,是有人拦着你吗?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回来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还有,当初为什么走?为什么一个口信都不留就玩人间蒸发!”松下凑在花笼身边叨叨,颇有松下妈妈絮叨的风范。
花笼松松垮垮靠着车厢站着,懒懒打着哈欠。
“不要无视我啊,泉水!还有,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不要总是打哈欠啊!”
“良平不是别人。”花笼打着哈欠说。
“……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混蛋泉水!这两年你去哪儿了!”松下恶狠狠地逼问,“还有,龙也,别不说话!你难道没有想问的吗?”
上原注意着这个角落不被人群靠近,一边分神注意着俩人的谈话。没有想问的?呵呵,他想问泉水的事情像山一样多,但他可不指望泉水会老实说出来,对方可是那个泉水混蛋啊!那个隔了两年才见面,第二天就能谁也不商量地跑去东京的超任性、超自我的家伙啊!
“唉!”重重叹了口气,松下疲惫地揉揉眉心,龙也的那种表情,他万分理解,“算了,以前的事就不说了,泉水,来,说说你打哈欠的事吧,哈欠打得这么频繁,是昨晚没睡好?”
花笼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放空打哈欠中。
“……”被无视了,松下只觉得脑袋爆炸性地疼,“龙也,泉水昨晚没睡好?”
“好得不得了。”半夜的时候,上原去还去花笼房间看了一次,泉水那个混蛋睡得那个香啊!(花笼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
“奇怪,那泉水为什么一直打哈欠?”晚上先查查资料,要是找不到有用的资料和有效的治愈方法,就把泉水绑去医院好了,松下摸着下巴想到,“龙也,泉水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五。”上原背后浮起一层冷汗。
“上周五啊。”松下优雅笑着。还以为是昨天,所以龙也来不及通知自己,结果是TMD大前天!
“上周五晚上逮到的,不过第二天泉水就去了东京,昨天才回来。”上原干巴巴解释。
“东京?去东京干嘛!”
“……参观棒球豪强学校。”为什么被逼问的是自己!你去问泉水啊!上原冷汗。
“哈?棒球?泉水?开什么玩笑!”松下冷酷脸,就那个对棒球毫无喜爱珍惜之心还乱瞧不起棒球的混蛋?只要想起泉水曾经对待棒球的态度,松下就突然手好痒!想打人!
“后面泉水要去神奈川多摩工业男校参观。”上原转移话题。
“神奈川?”男校吗?松下心中猛地一颤,心底浮起的愧疚差点将他淹没。两年前,在泉水被谣言攻击的时候,他没能挺身而出……
“几大城市,我都选了一所学校准备参观。”花笼突然开口,靠在车厢上的脑袋也歪到松下身上。
松下身体一颤,没说话。
“东京不是参观了三所。”上原问。
“目标是一所。”
“迷路还是坐错方向?”上原就觉得奇怪,泉水那个懒鬼怎么可能两天参观三所学校!
“……都有。”龙也这个家伙这么了解自己干嘛?花笼懒懒打着哈欠。如果不是迷路,他就不会去东堂塾,如果不是因为电车坐错方向,他就不会去青野。花笼心中的第一目标是东京海陵,第二目标就是神奈川的多摩工。
“噗嗤。”松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上原嘴角咧开。
没理会幸灾乐祸的俩人,花笼收回脑袋,靠着车厢,慢慢打着哈欠。
阳光静静落在穿着相同制服的三个少年身上,上原抓着花笼的手腕站着笔直,周正却还青涩的脸庞,透着不符年龄的稳重,平日里连上原家遗传的浓密卷翘睫毛都不能柔化的严肃表情,此时嘴角轻咧,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神采飞扬。总是优雅自信的松下学着花笼,斜靠在车厢上,站姿轻松漂亮,一边苦笑一边叨叨。而花笼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黑软的短发在阳光下流光闪耀。
三个性格各异的少年站在喧嚣的车厢角落里,时而笑笑,时而聊几句,偶尔吵嚷,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指指点点,跟旁边拥挤的人群格格不入,却有种青春正好的感觉。
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