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走向越发奇妙,岑令要求同阿起单独谈话,宋芙自己做不了主,看了阿起一?眼,见他点头应允才同意。
虽说阿起是自己护卫,但宋芙一?直把他当?朋友,把他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相待。
因此她没办法,也不打算去替阿起做任何决定。
岑令寥寥几语已将阿起视为自己失散多年的大哥,一?口一个兄长,喊得极是亲.热。
他说起家中状况:“岑家家底殷实,加上兄长共有三个男丁,还有个最小的妹妹,不过我?与她和二哥都不怎么对付,虽然都是异母所出,但小妹自幼养在嫡母膝下,与二哥自是亲密更多。”
说完他又自己兴奋起来,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蛋蓦然一亮,看阿起的眼神像看着什么遗失多年的至宝。
“但从今以后不一?样了!有兄长在,只要能将兄长找回去,我?在家中的状况定能因嫡母另眼相待好上许多,不再?需要看人脸色!”
从他话里阿起已简单理出几个关系。
岑令口中的兄长与二哥为嫡母所出,他与小妹则是庶出。
不同于幼妹姨娘早早亡故养在嫡母膝下,作为庶子,他亲生母亲的姨娘尚在,估计在家中受宠程度还不如身为女子的妹妹,所以才想着出来寻找失踪嫡兄长的下落,藉以提升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当?然,这不过是表面推论。
阿起直觉岑令并未将所有事情道明。
岑令仍在说着:“咱们家在京中,即便是小妹,出去跺一跺脚,那京中其他人家也都得晃上一?晃,钱权不愁,后半辈子更是无忧。”
说完,他终于打算进入正题。
他那双淡色的眸子对上阿起的:“不知兄长打算何时启程,同我?回京?”
阿起反问他:“我?为何要同你一?起回京?”
看岑令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出闹剧。
岑令顿了下才露出错愕的神情:“你是我兄长,父亲母亲寻你良久,为何不同我?回去?”
阿起瞥了他一?眼,表情毫无所动:“这事很简单。”
岑令洗耳恭听。
阿起不知重复过几次:“我?不是你兄长。”
岑令笑笑显然并不当?回事,但阿起这次在他开口之前便先出言打断。
“首先,没有信物,没有派人去查验我?说的正确与否,单凭我一?人之言便认定我?的身世,极其草率。”
岑令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眯眼像在思考他所说的话。
他点了点头,很是认同地附和了句:“你说得没错,找到兄长我实在太高兴,以至于完全忘了这点,应当?更为缜密些才是。”
把疏漏归于兴奋的情绪上。
岑令真要这么解释,阿起也随他。
但疑点不光这些。
他再?道:“你再?三透露家底,与其说是要让失散多年的长兄可以放心归家,但言谈中听来,却更似利诱,且急不可耐。”
就好像在同什么比拼速度一般。
阿起直言:“你的话不全然属实,但对于家人这点,可信度倒是高了许多,而且若我猜得没错……你那位二哥,应也在寻找你们兄长的下落才是。”
所以岑令才这般猴急。
在阿起分析完这些以后,岑令面上故作出的热情笑容淡了些,但眼中兴味却是更盛。
他以为,像阿起这样的身份,一?点小钱便能轻松收买。
试想,一?出身贫苦之辈,在外流浪多年,如今屈居商户府中护卫,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乍听能一朝翻身,谁人能不心动?
钱、权甚至背后庞大的家族做依靠,阿起听了眼睛却连眨都不眨,彷佛他说的一?切在他听来都似尘土,没有半分价值可言。
现下他又单凭自己几句话推论出几乎是十成十的答案,岑令也不得不对阿起另眼相看几分。
看样子,此人是个不好糊弄的……
岑令原本的计划在阿起身上做不得数,那就得再?另想法子。
人有所求就会有弱点,兴许他方才说的那些虽是常人所求,却并非是阿起所需。
那么,只要找到阿起所求为何,他所谋之事便能成功八成。
岑令再度扬起灿烂的笑脸:“兄长在说什么?着实太深奥了,请恕三弟愚笨,没听明白呢。”
竟是打算装傻充愣,还想将这声兄长叫到底了?
阿起望着岑令,眉头紧锁。
他们虽在院中谈话,但宋芙和尤环华透过大开的房门,也将两人模样尽收眼底。
宋芙很是好奇他俩究竟谈了什么,更好奇阿起与岑公子到底是不是亲兄弟?
趁着隔了这段距离,她看看阿起又看看岑令,恨不得两人并肩站着面向自己,让她能仔细比对是否有哪里相像了才好。
相较于她的跃跃欲试,方才吃枣花酥吃得正欢的尤环华却噤了声,不仅不说话,连尝得津津有味的枣花酥也没心思尝了。
“蓉蓉。”
她话音忽然变得沉重,连宋芙都听出来了,忙扭头关注小姐妹:“怎么了?”
这一?瞧才发觉尤环华不光话音沉了声,连面色都变得凝重。
宋芙紧张起来:“欢欢,你哪里不舒服吗?”
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尤环华摇了摇头,她目光紧盯岑令,对宋芙说句:“抱歉,是我太轻率了。”
宋芙满头雾水,眨了眨眼,思考片刻仍是没理解尤环华的意思,她讷讷开口问:“欢欢,你现在说的是哪件事啊?”
什么轻率?哪件事?
她想了一?轮,仍是毫无头绪,猜也猜不出来。
沉闷的气氛被宋芙这小可怜的声音打散,尤环华终于将视线从岑令身上挪开,一?脸忧愁地瞧向宋芙。
宋芙歪头看她,静待她下言。
尤环华想说些什么,奈何瞧见宋芙那张懵脸,最终也只能自己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别说没发现不对,连人有问题,宋芙都没察觉半分。
她直接说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没弄清人的底细就把人带到你面前来。”
真真是色令智昏,尤环华反省自己。
新得美人的那股兴奋劲过去后,尤环华才觉自己冲动。
而宋芙听到现在总算有些眉目。
“所以现在说的是岑三公子的事?他有什么问题吗?”
尤环华带到自己面前来的人,不就是只有他而已?
他们才来不到半日,也说不到几句话呢,怎么就看出不对了?
尤环华看见宋芙仍是不解,心说:问题可大了。
她也是刚刚回过味来。
开始觉得奇怪是她发觉岑令分明听得见她们谈话,却故作不知。
当?宋芙喃喃说到他感兴趣的问题,马脚便立刻露出。
自己喜爱美人的事情这惠城几乎人尽皆知,即便是外地人初来乍到,稍加询问几句定也能打听到。
从岑令那张面貌来看,他兄长应当?就不是个丑的,那么接近自己就相当于离容貌出色的人更为靠近,找人也就更加事半功倍。
尤环华对宋芙说:“你要小心岑令,也让你护卫多注意他。”
怕宋芙没能理清这个中关系,尤环华直接将结论告诉她。
听她这么严肃,宋芙的心都提了起来,身子也坐正了些。
“他到底怎么了?那我要不要把阿起叫回来呀?”
阿起和他可还在外头说话呢。
宋芙好奇打量的目光转瞬变得忧虑,尤环华不会拿这种事骗她,她既然这样提醒了,就肯定有她的道理在。
尤环华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目前应该无事,况且除了要找他大哥以外,旁的我?也没有打听出来。”
想了想,怕宋芙这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人被岑令三言两语就轻松蒙混过去,尤环华还是把自己怀疑的点同她说了。
“他想找我帮忙寻人,大可正当?光明来问,但如若真是我猜的那样,那么连他在我画舫周遭落水都是设计好的,就为了利用我来找人,这我?要如何信他?”
当?她尤环华是傻的吗?
想到擅自被人当垫脚石、过桥梯,尤环华就觉心头堵得慌。
她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
越想越是心头火起,连岑令那张极符合她喜好的脸蛋,尤环华也是越看越无味。
宋芙听得一?愣一愣的:“那要是巧合怎么办?”
一?边是手帕交,一?边有可能是阿起的亲弟弟,宋芙衷心希望是误会。
这点尤环华早有因应:“我?已派人去查了,事情真相如何,查过便知。”
只是尤环华却是难再信岑令。
看出她心情不悦,宋芙捏了块枣花酥凑到她嘴边:“好欢欢别气了,来尝尝我?做的枣花酥,你不是很喜欢吗?晚点回去多带些!”
尤环华就着宋芙的手?咬了一?口,枣泥甜滋滋的香味总算多少安抚了她临在边缘的情绪。
她叹道:“还是百看不厌的蓉蓉好。”
宋芙甜甜笑着。
尤环华看到她那张不识愁苦的天真笑颜,纯净娇美,就着她长相又吃了一?块枣花酥。
人美,做的点心滋味更美!
所以她才总是那么喜欢来寻宋芙。
哪怕两人什么事也不干,只是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尤环华都感觉自己的心灵像被洗净过一?般,比去佛寺祈福还管用。
正觉心灵平静下来的尤环华却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吵闹声,宋芙也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见纳闷。
“怎么回事?”
玉露让小侍女去前院探问消息,原以为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得知结果,谁料小侍女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飞奔回来,院内几人纷纷都盯着她瞧,等她说话。
小侍女一张脸都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她说:“有、有人遣媒人来说亲啦!”
宋芙错愕:“可是二哥不是得等发榜后才说亲的吗?”
尤环华默了下,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那小侍女摇头说道:“不是说给二公子的,是来给姑娘提亲的!”
宋芙脑袋一?懵,指了指自己,还有些不敢置信:“我??”
尤环华让小侍女赶紧说重点:“哪家来提亲的你倒是说啊!”
小侍女喘了喘气,待喘匀了以后才道:“是庞家!”
院内登时一静。
庞家。
这惠城还有哪个庞家,只单报姓氏人人便知的?
岑令不知庞家与宋家的纠葛,只觉这是大好事,怎么他们听了这消息反应都如此抗拒,面上不见喜色?
才要问问身旁阿起,刚要开口,便见隐在阴影处的他望向屋内,遥遥看着宋家姑娘错愕的面容。
岑令不解,待细看了下,眉头一挑,福至心灵。
阿起虽面色不显,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
再?论阿起此刻所见,岑令勾唇。
他懂了。
原来阿起所求的,不是钱更不是权……
──而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jay”、“十九岁的崽崽”宝宝灌溉营养液,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