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叶舒晗早早的去电台。
她趴在桌上,盯着黑屏的电脑发呆,旁边的花瓶插着一扎白色水晶草,像繁星。
自从那晚吵过之后,她就开始躲着林家翊。
大脑空洞洞,胸腔像被塞进?团团棉絮,堵得慌。
趴太久,手臂发麻。
她起身,捞起水杯,问琳琳姐要了一袋咖啡,抬脚往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差点?儿和陈晶晶撞上。
陈晶晶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眼?瞎吗?”叶舒晗瞪她,“陈晶晶,你能不能看着点?路。”
叶舒晗遇事会回击,但一般不先挑事,这还?是头一遭。
陈晶晶愣了半晌,看着叶舒晗的背影,哼一声,吐出两个字:“神经。”
叶舒晗冲好咖啡回来,双手托着下巴,继续发呆。
办公室的暖气太热,闷闷的,让她呼吸不畅。
深冬。
他们一家全被阴霾笼罩。
叶教授没有按规定向?研究所报备,得到了处分,被通报批评。
近些年来,学术圈的太多丑闻,让大家对学术圈出现?信任危机,根本不信林家翊和叶教授是清白的。
不良媒体?继续煽风点?火,让他们持续处于漩涡之中。
叶教授的实验室甚至被冲动的学生放火,幸好发现?及时,才没有造成太多的损失。
这对于叶教授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他能接受陌生人的谩骂指责,接受不了心爱的学生对他的不敬。
她替叶教授不值。
她抱着林家翊哭:“家翊哥,他们不能这样?对我爸爸,他不在乎金钱,不在乎利益,他只是不想自己?的科研成果被埋没,才和企业合作的。”
林家翊安慰:“这件事会过去的,你别哭。”
她说:“我爸爸在乎名声和自己?的学生,他们放火烧他的实验室,这让我爸爸怎么接受得了。家翊哥,你快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那时候只觉得自己?喜欢的人,该是无?所不能的英雄,确忘记他也是需要保护的受害者。
网友们骂他攀高枝,骂他没骨气,骂他弄虚作假,一身歪风邪气,要求研究所开除他。
而她的负面情绪,似乎加重他的负担,让他变得沉默寡言。
叶教授心灰意冷,从研究所辞职了,过年也让人开心不起来。
虽然她的拼图没有完成,可?林家翊还?是带她去江边跨年。
那晚很冷,人也多。
他们等到十二?点?,没有烟花秀。失望的人群开始躁动。
大家整点?开始放气球。
他们都有心事,兴致不高,放气球的时候提不起兴致。
不知?道哪里发生了踩踏,人群顿时慌乱,林家翊伸出手臂,圈住她。
那时候,那个臂弯,就是她最安全的地方。
警察赶来,维持秩序,他们排着队离开。
由?于人多车少,他们等了很久,打不到车。
他们走了整整四个小时,回到林家翊年前租的出租屋。
那四个小时他们几乎没有说话,但是林家翊一直牵着她的手。
回到出租屋,叶舒晗瘫坐在沙发上。
她的腿酸疼,膝盖的连接处好像分裂了似的。
林家翊去厨房烧水,泡方便面。
整晚,林家翊都垂着眼?,异常的沉默。
这种沉默令人压抑。
叶舒晗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半,她把?剩下的一半推过去,“家翊哥,我吃不完了。”
“嗯。”林家翊很自然的把?她的那份倒自己?碗里。
她观察他的神色,小声说:“家翊哥,你别不开心。”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林家翊,似乎什么都是多余的话。
林家翊吃着泡面,垂眸,问:“叶教授怎么样?了?”
“还?行,我伯父三天两头打电话,常常跟他聊天,开解他,他现?在心情好了很多。”
“嗯。”林家翊平静地吃面条。
他吃东西几乎没发出声音,很安静。
吃完,他从兜里拿出一只紫色的首饰盒,递给叶舒晗:“新年礼物。”
她问:“是什么?”
“耳钉。”
“可?我没有耳洞呀。”她怕疼,一直没敢去打耳洞。
“夹耳垂上的,没有耳洞也能戴。”
叶舒晗打开首饰盒,C造型的珍珠耳钉,有种独特的温柔气息。
她开心的笑了,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来自林家翊的体?贴。
她抬头,撞上林家翊意味不明的视线。
他将唇拉成了一条直线,下颌线也绷得紧紧的。
她突然感到心慌慌的,又?闷闷的,就像夏日暴雨来临前的时刻。
林家翊沉吟片刻,声音平稳道:“我拿到了加州大学的offer,下个月6号去美国。”
他不紧不慢地说完,没等叶舒晗做出反应,站起身,端着泡面盒,走去厨房。
他是在通知?,不是商量。
叶舒晗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敢相信。
瞬间,泪水盈满眼?眶。
她擦掉眼?泪,跟进?厨房。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我不想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腿很疼,她几乎立不住。
“我不同意,你不能去。你别读博士了,还?有一年就能毕业。”叶舒晗的眼?泪流了下来。
林家翊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的流出来。
他抬眸,淡淡道:“我有天赋,足够努力,凭什么我要过得这么糟?”
那是他第一次埋怨,对现?状发牢骚。
“你要逃避吗?”她愣愣的问。
“不,”他不同意,“不是逃避,我只是在重新做选择。当我有足够的实力,我会回来,让那些人付出相同代价。”
林家翊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的狠劲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叶舒晗手足无?措地扒着厨房门。
林家翊弯腰,洗手。
叶舒晗觉得他刚才的眼?神很吓人。
“你的重新选择包括我吗?”
她付出满腔热血,喜欢着的人要抛弃她了吗?
巨大的恐惧袭来,让她背脊都吓出了汗。
林家翊关掉水龙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迟迟不开口。
叶舒晗盯着他冷硬的侧颜,喃喃道:“难怪你要来看烟花秀,难怪送我耳钉,原来是告别仪式。”
林家翊抿着唇,半晌,他转身,双眼?紧紧盯着她,“你等我回来,如果你愿意。”
他是个果断,性格坚毅的人,一旦做出决定,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叶舒晗留不住他。
她把?自己?的银行卡放在了他的钱包里。
当他离开,去美国的第二?天,她收到一只包裹,里面装着那张银行卡。
还?有一支蔷薇干花。
它残留着淡淡的香。
他走后,叶舒晗上课常常走神,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学习上全是应付过去。
九个月后,她去美国看他。
冬季,有雪。
她是下午一点?到的,林家翊将她安顿在酒店。
他瘦了,更加沉默了,嘴唇总是抿成一条很紧的直线,眉眼?总是敛着,有点?封闭了自己?的意思。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两人之间陌生了许多,在房间里沉默无?言很久。
林家翊接了个电话,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我还?有事,你先呆在酒店,晚上我带你出去吃饭。”
她问:“家翊哥,要多久?”
“很快。”
林家翊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她睡了一觉,听到阵阵喧闹声才醒。
拉开窗帘,她看到楼下成群的小孩在打雪仗,她挪张椅子到窗口,坐着,看他们玩到天黑。
她很饿,胃隐隐作痛。
等到九点?,林家翊依然没来,胃有一种下坠感,疼得厉害。
她导航了附近的一家披萨店,按导航路线摸索着去。
几个金发妹子歪歪扭扭地站在披萨店门口,大声聊天。
叶舒晗走进?去,里面的光线很暗,喝酒的人更多,没见?着吃披萨的人。
这里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纹身,酒气弥漫,烟雾缭绕,台上还?有人在唱Rap。
她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这不像披萨店,可?点?餐时,服务员告诉她有披萨。
她不确定自己?的蹩脚英语,到底点?没点?对食物。
见?她是东方面孔,好几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过来搭讪,可?她的英语太差,和他们交流困难。
男人们觉得无?趣,又?走了。
店里太吵,耳膜被刺得生疼。
她吃完三分之一的披萨,看手机,有26个林家翊的未接来电。
很快,林家翊赶来,他的鼻尖有细细的汗珠,眼?睛发红,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压抑着怒火。
叶舒晗是第一次见?到林家翊发火。
她低下眼?,轻轻揪住他的衣服,“家翊哥,我只是饿了,来吃披萨。”
“你一个东方面孔在酒吧吃披萨?叶舒晗,你有没有安全意识?”他质问。
“这是酒吧吗?我以为?是披萨店。”叶舒晗小声解释,“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林家翊闭了闭眼?,静默片刻,突然拽住叶舒晗的手臂。
她太瘦了,加上林家翊用力过猛,她撞到身后的人。
那是个满脸横肉,手臂粗壮的男人。
他扭头看他们,然后对叶舒晗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撸起袖子,就要揍林家翊。
叶舒晗心知?那个外国男人误会了,以为?林家翊在欺负她。
她正要解释,林家翊强行把?她拉到身后。
服务员见?到这副剑拔弩张的画面,走过来,调停。
解释清楚后,林家翊拖着叶舒晗往外走,她甚至绊倒了一张椅子,脚踝磕得生疼。
她轻咬着下唇,盯着林家翊的背影。
烦闷、委屈的情绪突然涌上来,而当吴虞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这种不好的情绪达到顶峰。
她用力眨眼?,擦了又?擦,不敢置信地看着吴虞,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
吴虞怎么也在美国?
她什么时候来的?
是为?林家翊而来的吗?
显而易见?。
冬天很冷,他们走到街上,叶舒晗抬头看一眼?,天黑沉沉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晃动。
她甩开林家翊的手。
林家翊隐忍着的怒气终于爆发,他盯着她:“叶舒晗,你能不能不让我操心?我让你呆在酒店等我,你为?什么不肯听?”
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轰隆隆的巨响,她的理智也丧失了。
“我让你操心了?我就那么让你感到麻烦吗?”
林家翊的眼?眶发红,他说:“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时时刻刻都紧着你,照顾你。我只希望,哪怕一次,就一次,你能让我别担心。”
“如果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心累的话,你可?以不跟我在一起,我不会缠着你!还?有,林家翊,你管我了吗?你说好的很快就回来了,可?你看看时间,已经10点?多了,这就是你说的很快吗?”
林家翊咬紧后槽牙,深呼吸几口气,重新拉起叶舒晗的手腕:“我不想跟你吵架,走,回酒店。”
叶舒晗红着眼?,摇头:“不。”
挣开他的手,她往来时的方向?跑。
街上人多,她捏紧拳,手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由?于逆着人流跑,很快就被挤倒在地。
地上有积雪,手感受到深深的凉意,有人踩着她的手指。
也许是手被冻到僵硬,她没感觉到有多疼。
林家翊蹲下来扶她。
她苦笑一声,抬头,看他。
林家翊神色疲惫:“舒晗,我有我想要的生活,也有我要承担的责任,你别任性。”
叶舒晗无?法理解:“你是什么意思?怪我拖累你了?我什么都没做错,怎么会任性呢?”
她只是饿了,不想麻烦他,所以自己?出来找吃的而已。
林家翊说:“那我又?有什么错呢?舒晗,真的,有时候你的话和要求,让我感到手足无?措。”
吴虞跟过来,佯装体?贴:“太冷了,估计一会儿得下雪,我们赶紧回酒店吧。”
叶舒晗瞄吴虞一眼?,吴虞穿着大衣,带着贝雷帽,风姿绰约。
她呆愣地坐在地上,甚至忘记反驳林家翊的话。
刺骨的凉意从掌心传到四肢百骸,心被狠扎了似的疼。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他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该为?他的未来让路了。
静默许久,她说:“既然我让你为?难了,那……我们分手吧。”
是她先开始的,那结束的话也让她来说吧。
她一直以为?说分手,是件很难的事情——因为?和林家翊在一起是她十八岁时的目标,甚至,他已悄然成为?她的精神支柱。
可?那天,分手的话说出口,她竟然觉得轻松很多。
也许她跟他一样?,已经感到累了,坚持不下去了。
他们的故事在那天被按下暂停键。
人海茫茫,她觉得他们或许再也不会见?到对方,没想到他们又?出现?在彼此的生活里。
事后她也有仔细想过,其实吴虞根本算不上他们分手的□□,是林家翊的态度。
那场不愉快的分手经历,注定了他们再次见?面,不可?能心平气和的跟对方说句“好久不见?,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故事我有标注~可以连起来单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