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自己给他与明仪赐婚的时候,突然就不小心划伤脸了呢?
对此,赵明诚心中有疑问,也许只是明知故问,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隐隐的失望,或许曾经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这只是对李游的考验,若是他主?动应下这门婚事,没有经受住权势诱惑,便代表着他对唐柔并不上心,自然也就不配得?到阿柔的爱,留她在身边继续守着自己,那他自然也就理?所应当代替李游去守护她,他们分开才?是对的,于人于己都好,可是他却没想到,李游竟然经受住了考验……那是不是代表自己就是在夺人所爱呢?
也许他只是在麻痹自己,更不愿承认这场赐婚就只是他与明仪合谋夺爱的借口罢了。
“不!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见徐芳面色为难地点?点?头,赵明仪只是又怒吼道,“李游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么出去玩了一次,就不小心划伤了脸呢?一定是唐柔得?知我?与他情意绵绵,所以才?嫉妒使出了这么恶毒的主?意,好破坏我?与李郎的婚事,这个恶毒的女?人!”
她不禁又目光怨恨地猜测道,此刻气?上心头,也顾不得?自己皇兄的心情,然而态度却比之前更加坚持。
“我?不管!别说他毁容了,就是残了死了我?也不嫌弃他,我?已经认定了他,此生一定要做李家妇!你马上再?去李家传旨,并奉上本公主?口谕,叫他即刻与唐柔和离,即便他的脸毁了,本公主?也还?是要嫁给他!”
赵明仪虽然现在有些意气?用事,但是她对李游的心却是从未改变过,即便在听到他毁容的消息时,心里第一挂念的也还?是他们的婚事,而并不是因为他没了绝世的美貌,而心生嫌弃于他。
毕竟她已经倾慕李游已久,她对他的感?情,并不是开始于中秋沈园的夜晚,而是从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开始,从那偶尔的惊鸿一瞥,惊为天?人,点?点?滴滴累计的执念,毫不夸张地说,她对李游的认真,爱意,丝毫不逊于他的妻子唐柔。
不……她明明比唐柔对他更加上心!叫她如何能够摒弃深爱了多年的男人?别说他毁容了,他就是现在死了,她也要跟他冥婚,她才?不管别人的眼光,太后同不同意,若是不叫她与李郎在一起,她宁肯去死!反正若是嫁不到他,自然也就再?没有了爱慕之人,即便以后再?另嫁权贵,她未来的婚姻生活也谈不上会?幸福,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委曲求全?
她等了李游太久,如今已经等不下去了!多年的痴情执念使她已经再?无接受任何男人的可能,除了他以外?,她再?爱不了别人。
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不能因为这中途的意外?再?失去,哪怕破釜沉舟,她也一定要将婚事落实。
赵明仪气?急败坏,而徐芳却是又看了看她旁边的赵明诚的脸色,见他面上阴沉,虽然没有说话,却也还?是不敢贸然听从赵明仪的指示,再?去李府下令的。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啊!”
然而赵明仪见他不听自己的命令,却是又大发?脾气?道,她直接伸手抓了案上的圣旨扔他脸上,原本娇滴明媚的声音,此刻也犹如鬼魅般尖锐瘆人。
“本公主?的话难道还?不管用吗?是不是连你也瞧不起我?!”
扔完后她心里还?不解气?,只是又伸手指了因惊慌而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的徐芳破口大骂道。
徐芳连忙又爬行?几步,捡起滚落到远处些的圣旨,急忙又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灰尘,随即才?又胆战心惊地抬头看向了高处那难伺候的小祖宗,只是苦着脸道,“没有,奴才?哪敢对公主?殿下不敬啊!”
只是皇上未发?话,他又怎敢贸然离开?这明仪公主?当真是被太后陛下宠坏了,如今当着皇帝的面,就敢撒泼大骂,甚至还?扔掉圣旨,徐芳随知明仪顽劣,但却也还?是没料到她竟是能发?疯到这种程度的,心底吃惊的同时,不禁又有些可怜起自己,怎么就接了这么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你还?敢说!若真的敬重,刚才?本公主?对你说话时,你又怎会?当耳旁风视之不见?你这个狗奴才?,仗着我?皇兄器重你,就胆敢奴大欺主?,分明就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奴才?……奴才?冤枉啊!”
赵明诚简直被他们两个吵得?头疼,原先沉郁的心情,也渐渐被些许焦躁取代,他不禁又蹙了眉头,只是单手撑了太阳穴轻轻按道,“好了好了!都快别吵了,事情还?没解决,怎么自己人反倒先起内讧,吵得?不可开交了呢?”
吵得?他简直头疼!
“徐芳,你再?去李府一趟吧,记得?将公主?吩咐你的话,原封不动告知李家人。”
赵明诚只是又声音淡淡地下令道,他低垂着脸孔,使之面色晦暗不明,徐芳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能从他不冷不热的声音中,想象出他的目光该是多么阴沉。
但主?子的心思,也不是他能够妄图揣测的,既然陛下已经发?话,他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去执行?他的命令。
于是徐芳只是又俯首一拜,领命道,“是,奴才?这便过去传旨。”
话罢他便又起身,匆匆出了宫殿,去往李府了。
“皇兄!你说李游他肯乖乖就范吗?”
待徐芳走后,赵明仪只是又目光担忧地拉了赵明诚的衣袖道,生怕自己的目的又会?再?次落空。
“谁知道呢?”
赵明诚声音冷漠,并未多看她一眼,只是又道,“刚才?你不该那么诋毁阿柔的,从这李府门外?捡到的染血簪子,徐芳回来后的解释,再?联想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们的婚事……你就该明白,这是李游为了抗婚自演的一出戏。”
再?说阿柔那么善良的人,连对一个善恶不明的陌生人都能好心施以援手,即便对李游有埋怨,又怎会?真的忍心伤害他呢?
而且联想徐芳是在李家门口捡到的发?簪,他出来时,李游脸上便已经受伤了,而且李家人还?都在场……试问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叫他们一直呆在原地,而不是赶紧扶他回府疗伤呢?
可想而知,李游大概是归家时听李家人说起此事,才?会?破釜沉舟,以毁容的代价来抗拒与明仪的婚事,从他特地选择伤害自己的脸来看,便能很容易联想到这场婚事,以及他的态度,打算。
只要明仪不再?喜欢他,那李家也谈不上是拒旨抗婚,虽然代价是大了点?,但也算是唯一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可否认,这李游确实是个聪明人,但他大概没有想到,明仪对他的执念是如此深吧?就如同他对唐柔的执念一样,并非美貌生命的逝去,就能因此不爱移情的。
赵明仪看着皇兄冰冷不悦的面色,目光中不禁又涌现出一抹胆怯的惧意,眼下心里的火气?渐渐熄灭,她面对真的有些生气?了的赵明诚,此刻也不敢再?发?脾气?。
她没有说话,只是又目光幽怨地低了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她还?需要皇兄帮她得?到李游,不能再?去任性惹恼了他。
……李府中,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徐芳会?再?次折返而来,而且还?竟是那么快。
“李郎君,您可真是好福气?啊,公主?殿下知道了您不小心受伤的消息后,心中担心不已,更没有分毫嫌弃你毁容,她说就算您的脸毁了,也还?是一定要嫁给你,并希望您与原配夫人速速和离,好尽早完成两家的天?定良缘啊!”
待到所有人都到齐后,徐芳只是看着姗姗来迟的李游夫妇,只是又尖细着嗓子笑眯眯道。
那太监独有的谄媚虚伪之声,不禁令李游气?愤的同时,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看着面前那张口蜜腹剑的老脸,他真想吐他一脸。
而唐柔听罢徐芳的话,心中不禁一惊,她近乎绝望地松开了与李游一直紧握的掌心。
或许她心里一直都是有预感?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公主?竟是连一日都不愿多等,不能再?给他们夫妻厮守片刻的机会?。
她的泪不自觉便滑落下来,只是悲凉的心已经近乎平静,她想为了李游,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了?
他已经为了自己失去了俊美的容貌了,明明他是一个那么爱美的人,难道还?要他再?因为自己以死拒婚吗?
明明他还?有大好的前途……
李家人即便对她不好,但也始终还?是他的父母,两家人更是流着相同的血,她不能连累他们,更何况表哥还?是那么孝顺的人,他一直敬爱他的父母。
就算为了种种牵绊,她也无力再?与他继续走下去了。
“李郎君,难得?公主?对您一番厚爱,还?不赶紧领旨谢恩?这门婚事,陛下他也是极赞成的。”
那徐芳只是和颜悦色地又继续道。
……赵明诚?
李游这才?不禁又想到了那人,想到了那日在珈蓝寺撞到他与阿柔温声浅笑地说着话,他们相谈甚欢,像是多年重逢的故友,更像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他至今都忘不了他看向阿柔时的眼神,眸里那柔情似水的温柔,分明就是看着自己挚爱女?人时的深情款款,甚至还?带着宠溺的纵容。
他早就知道赵明诚对阿柔心存觊觎,再?联系今日的赐婚,几乎都用不着去思考,他便能知道他是打的什么算盘,然而面对这不怀好意,甚至可谓是明目张胆的夺妻之恨,他却是那么得?无力。
就连他那自残的挣扎,都显得?那般可笑!
究竟是为什么?他要遭受这种不公,要将他挚爱的妻子拱手送人,自己只能忍受娶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共度一生?
仅仅就知道因为他是皇帝吗?!
他是臣子,就活该被他夺妻吗!
皇帝是掌握着生杀大权,雷霆雨露,令人敬畏,但是赵明诚兄妹俩的卑鄙手段,却是也真正触到了他的逆鳞,他又怎会?甘心将自己深爱的女?人拱手让人?即便他是皇帝,为了阿柔,他也不得?不与他争上一争!
总的来说,李游还?是有少年才?俊的傲气?的,尤其又是出身在诗书礼仪的世家,他自幼熏陶到的,也不止是才?气?,更有一身不畏强权,铮铮正气?的傲骨,所以在徐芳话落后,他仅仅只是握了咯咯作响的掌心,倔强的目光仇视地直直望着他,并未开口承诺什么。
徐芳被他凛冽恨毒的眼神有些震慑到,心底莫名一惊,只是又有些慌张地避开了锐利的目光,口上却是再?次询问道,“李郎君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对于陛下的赐婚,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李郎君可莫要叫老奴为难得?好,毕竟杂家可是奉旨过来的,你要是一直这种态度,待会?回宫后,陛下公主?要是问起来,怕是要不好交代。”
“子献,你在做什么?快领旨谢恩啊?!”
李父李母见状,不禁也又目光焦虑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一脸的担心,李父更是急忙催促他道。
然而对于他们好心的劝告,李游却是至若惘然,视之不见,他铁青着脸色,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徐芳,并未开口,对于这桩婚事,他一直固执着就是不肯点?头应下,不愿认命。
“李大人,李夫人,顾及着之前李家对老奴‘厚重’的情义,老奴可是没少在陛下公主?面前替你们美言啊,尤其是令公子……一直若是这种态度,岂不是令人寒心,更叫老身如何回宫去交差啊?”
想到李游对自己敌视怨恨的目光,徐芳就有些生气?,于是不禁又对李宪源夫妇埋怨道,仿佛自己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然而事实上之前他却是并未在皇帝面前多言什么,所做的也仅仅只是如实禀报而已,眼下却故意居功自傲,大有占据道义上风,强压李家人一头的意味。
不得?不说,他还?真有些怕这李游再?做出什么疯狂事来,毕竟他对自己下手都那么狠,不逼一逼他,只怕他不会?轻易就范,自己无法回宫交差,所以倒也不是他刻意顺着杆子借题发?挥,在平白敲诈收了李家一大笔钱后,却又翻脸得?理?不饶人的简单无耻之事。
李父自然也是更能明白事态的严重,他也讨厌徐芳,可是现在却不是与他翻旧账心疼钱的时候,于是他不禁又严肃了脸训斥李游,“你这个逆子!能够尚公主?是多么风光的荣耀,皇恩浩荡,又岂是你能够耍脾气?任性抗拒的?现在你马上给我?跪下接旨,不然家法伺候!”
他不禁又伸手指着李游,目光严厉地呵斥道。
唐柔见大家脸色越来越不好,不禁又目光忐忑地看了李父一眼,随后只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他的衣袖道,“夫君……不然你就听从公公他们的话吧?我?……我?没事的,即便咱们真的离婚了,我?也不会?抱怨,不会?怪你的。”
她无助悲伤的目光中,不禁也染了丝近乎绝望的卑微。
“我?知道,爹娘也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大家好。”
她也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希望他好,如今他的脸毁了,她只盼着他日后的仕途能够顺利,娶公主?无疑是对他人生最有利的,这样所有人也都能满意,比和她连孩子都没有的婚姻强多了,现在她只希望别再?拖累他,她感?觉这也是自己仅剩的那点?价值了。
就像当年她风光嫁进来时一样,就算走,这次也能鼓足勇气?,维持体面尊严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