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听得容江涵的问话,先是?一愣,随后便?笑道。
“虽然未曾回家乡面见父母,但我们已决定了。容师兄如何?得知?”
这一路来,容江涵便?一直看着宋娴,在她?身边总是?站着谢夷。
那两人的言行亲密不必多言,外?人一眼便?能看得分明。
谢夷。
容江涵三岁入落花云台,便?已听说落花云台中有一位天?上仙胎投生的仙君,这位仙君年岁虽小,但将来是?注定要成为镇压魔渊,力挽狂澜的救世主的。
容江涵彼时对谢夷颇有几分神往,救世主会?是?什么样?
等容江涵拜入江雪浪门下?,终于在青少?年时期,第一次见到了谢夷。
那是?个模样细致俊俏得不像是?真人的少?年,他穿着一件用?银线绣着落花暗纹的白衣,姿态自然地坐在江雪浪身侧。
这样年轻,却?像是?与江雪浪平起平坐,甚至江雪浪待那少?年还很有些慎重。
【江涵,上前拜见仙君。】
一听这名号,容江涵才知道眼前这少?年到底是?谁。
容江涵上前拱手见礼,谢夷还像模像样地问了容江涵几句话。
之后容江涵就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江雪浪与谢夷商议门中事?务。
是?的,谢夷不只是?摆设的仙君,落花云台的事?他也是?会?问几句,提些意?见的。
在容江涵看来,谢夷就像是?早早长成了大人,面容还有些稚嫩,但神情眼神,就像是?历经了世情。
但让容江涵对谢夷印象深刻的则是?,江雪浪收到别派的求助,说是?有妖魔占了山头,以他们的实力实难支撑。
谢夷便?主动请缨,要去摆平此事?。
【你要如何?做?】江雪浪当时问。
谢夷漫不经心地理着身上衣裳,往门外?走去。
【全杀光。】
待谢夷走后,江雪浪侧头看着容江涵,似是?在解释。
【年轻气盛了些,本身不是?什么坏人。】
容江涵想,他如今也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却?与谢夷像是?有本质的不同。
此后容江涵再?见谢夷,每次都觉得谢夷身上的“人味”渐淡,他看人时如隔花隔雾,总是?不大真切。
可谢夷从什么时候变了?
在落花云台要游历之时,他突然现身,要与宋娴一同外?出时?
还是?与宋娴这样长久地外?出之后,被宋娴改变了?
容江涵终是?忍不住问了宋娴那句话。
【你是?不是?与仙君结亲了?】
见着宋娴落落大方地告知,她?确实与仙君定了终身,像容江涵这样将戒律吃到肚子?里的男人,这时也不会?想起私定终身成何?体统,反而攥紧了手。
容江涵是?羡慕的,他不如谢夷,可是?不如,便?要弃了真心,一言不发地看着吗?
容江涵在落花云台,在自己家中,也时常被人说是?木讷,但如今,他不想再?木讷下?去。
纵然不成,他也想将自己的真心剖开,让人看看。
“宋娴师妹。”
容江涵此话一出,宋娴颇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容江涵。
自从宋娴在落花云台逃课逃得让容江涵失望之后,容江涵就不曾再?唤她?“宋娴师妹”。
如今再?次叫起来,让宋娴仿佛再?次见到了初入落花云台时,那面上还带着春风般笑意?的容江涵。
“宋娴师妹,虽然你已与仙君定亲,但我仍想与你说……”
容江涵深吸一口气,他攥着拳头,耳根像是?被烧热的杯盏烫过一般,红得快透了。
“我喜欢你。”
“自你踏上落花云台,在那入门试中,坐在石上休憩时,我便?对你上了心。”
“在落花云台这些年,我知晓你大约喜欢上符咒,界阵一类的课,却?对于道经释义没有兴趣。喜欢在食堂和飞泉百道散步打坐,喜欢钓鱼赏花……这些我都记得。”
“我起初那样鞭策你,嘴上说是?担忧你若无一技傍身,在宗门难以结业,但更多的却?是?私心。我怕你无心长生道,留恋红尘,不肯修行。若是?,若是?千年之后我还活着,而你已入了轮回,我光是?想就有些后怕。”
“我想见你,想一直看着你,百年,千年,只要我还活着……”
容江涵说完之后,连脸都红得像煮红的虾。
“可惜我与宋娴师妹同门几年,却?只知表面,不知宋娴师妹身怀绝技,更有大智慧,你若当我只喜欢你的脸,是?个十分肤浅的人也是?应当的。”
“我不求宋娴师妹喜欢,只是?,只是?想告知师妹,我这一份心意?。今后愿师妹与仙君……”
容江涵想说两句祝福的话,可不知怎的,他就是?说不出来。
因为容江涵的真心话是?“我觉得仙君不好,师妹还是?放弃他,选我吧”。
但容江涵再?傻,也知道这话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说,他便?抿唇看着宋娴,无言地一拱手。
容江涵之前说的入门试之事?,宋娴已记不得。
容江涵十分内敛,寡言,因此也难以知晓他的心思?。
宋娴如今才明白,容江涵的提亲不是?一时兴起,亦不是?什么为了让她?上进,连婚姻都能奉献的奋斗逼。
人之真情之所以动人,大约便?在于这一往无前的孤勇吧。
宋娴见着容江涵拱手,便?也缓缓低下?头,在真珠不解的目光中,拱手还礼。
“容师兄之情,宋娴过往愚钝,未曾察觉。如今听来,容师兄真情切切,我纵然过去不知,现在知晓也要多谢容师兄喜爱。”
“多谢。”
长身玉立的男子?,与如鹤般优雅美丽的女子?在长街上相互拱手,此为道谢,此为拜别。
谢容江涵情真,拜容江涵缘逝。
如此之后再?见,仍是?同门,仍是?患难与共的朋友。
宋娴直起身,带着真珠往客店走去。
一路上人群熙攘,但那女子?的背影在容江涵眼中仍如一簇从天?而降的天?火,让容江涵为之着迷。
许还要再?等等,等到容江涵真正心如止水,才能在宋娴面前不失态吧。
只是?容江涵意?外?地要在香微庭住一夜,除了要与宋娴剖出真心,还要问一问……谢夷的真心。
一对已定亲的男女,由外?人去问真心,实是?一件可笑之事?。
容江涵也知自己是?嫉妒了。
非常难看,非常可笑,可他……还是?想问。
容江涵抬头看着客店,不知今夜能不能找到机会?与谢夷借一步说话?
容江涵能不能与谢夷说话,是?之后的事?,如今沈千澜是?说不出话了。
沈千澜心知他与谢夷之间存着差距,但不成想如今他成了这副模样,谢夷却?只有衣角碎了一块。
傍晚已过,明月自云海中缓缓浮起。
皎白的月光落在这片僻静无人的花瓣之上。
沈千澜坐在地上,身后足有十数米厚的石壁上有数十个被人一掌洞穿的巨大窟窿。
随着一声轻响,这块石壁再?也无法抗下?下?一波攻击,直接在沈千澜身后倒塌,化为一地碎石。
沈千澜嘴角带血,胸腹,后背,这些要害之处均受到了攻击。琥珀光精致华美的衣裳染上了片片朱红,若这伤势再?重一些,沈千澜会?死。
可如今沈千澜却?未死。
谢夷收起手中长剑,仰头望着明月,面上带着一丝微笑。
“要回去寻阿云用?饭了。”
沈千澜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手中折扇亦碎了大半,他凄惨地笑起来。
“为何?不杀了我?”
“当然不,若是?我动手时,阿云正好过来看见,岂不称了你的意??”
谢夷唇角微微弯起,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而且……
“我如今杀不杀你,已不重要。”
谢夷低头看了一眼沈千澜,仿佛在看什么注定逝去的东西。
“不过你若是?做出什么找死的事?,那便?另说。我可不会?在此时此刻,令阿云对我生出嫌隙。”
“哦?我若死了,阿云竟会?对你生出嫌隙吗?看来仙君也不是?那么重要。”沈千澜嗤笑。
“何?必说这些话呢?”谢夷微挑眉,不曾落入沈千澜的圈套,“你与阿云一同长大,多少?有些不同的情谊。我知晓,但也不会?醋上,谁让我不曾与阿云一同长大呢?”
“可只要现在与未来,阿云都在我身边便?足够了。”
谢夷将身上外?套脱下?,换了一身新衣,便?随意?一拱手。
“沈千澜,你是?聪明人,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你没能杀了我,下?一次就没有这样好运了。”
谢夷干脆离开,沈千澜则望着天?上明月,突然向后倒去。
“‘给我机会?’?不过是?男子?如动物一般想要宣誓主权做出的蠢事?罢了,你蠢了一次,我亦蠢了一次。可你赢了,就算犯蠢亦无妨。”
沈千澜缓缓松开手中折扇,合上眼。
“哈,我真的差点就死了。‘不会?醋上’?明明方才是?真的要杀我。”
沈千澜回忆起谢夷直接拔剑就杀的攻势,那如疾风骤雨一般不曾让人有丝毫喘息的动作,他光是?提起折扇要挡,便?已十分困难。
琥珀光专精刀兵,咒术,沈千澜亦算是?身经百战。
他将灵力灌注到折扇之上,待谢夷攻来时便?立时全力攻击,可谁知却?被谢夷挥袖,以乾坤借力,将沈千澜的攻击直接打了回去。
若不是?沈千澜避得快,让那攻势落到石壁之上,被一击洞穿的便?是?他了。
沈千澜长叹一声,用?计不成,武力难夺,他眼中沉郁翻滚,里边满是?不甘的恨意?。
他耳边听到呼呼风声,沈千澜下?意?识地抬手去感受风向,可是?那风却?在远处掠过,不曾造访沈千澜身侧。
一如宋娴。
作者有话要说:容江涵是虽然不甘心,但保持了风度。
沈千澜是陷在过去出不来,但其实早就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