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嘶！可真冷！”
空濛天没亮就醒来了,在院子里抹黑打了一套拳，又?去打水洗脸。
她现在所居住的这套院子，总共只有三进,好在家里人少,除了她和成叔成婶之外?,就只有五六个居家干活的丫鬟小厮，连彩蝶都没有和她们住在一起。
这些丫鬟小厮们，有的是空濛半路上捡的,有的是成叔成婶在市场上买的。
大灾之年，天下不太平,人命也不值钱。两?块粗粮饼,就能换来一个半大小姑娘。就这,都还是在情况相对?好些的蜃城。
蜃城地处西北,位于安西府最?西边。
虽同样是西北,却与卡利斯草原山水相隔,杜绝了西戎的骚扰和侵犯。
从蜃城往西,过了神?女谷,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沙漠尽头,链接着其他国度。
在这里，往往能看?到容貌迥异的商人们赶着大队的骆驼,不惜千里来到蜃城,在这里与敬国百姓交换货物。
也就是说，这座边陲小城,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国际化的城市。
空濛现在的身份,是一对?珠宝商人的独生子（女？），因父母早逝，所以被无儿无女的叔叔婶婶养在身边。父母留下的铺子,自然也由他们帮忙打理着。
没有了名声身份的限制，空濛过得自在无比。
洗漱完毕，去院子里饶了一圈，见成叔成婶还没起来，便和厨房招呼一声不用做自己的早饭，而后?拿起自己的挎杯一摇一晃出门去了。
冬日的蜃城是很冷的，稍微有一点水汽的地方，都结了冰。
正因天气渐冷，人们才?抓住下雪前的最?后?这些天，把该干的事情全都干完。所以即便是大清早，街上都人来人往，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空濛在卖茶汤的小铺上，买了一碗面茶装在杯子里，一边走一边喝，没过一会儿，就到了丰悦茶楼。
不怪空濛吃个早点都要上茶楼，而是这茶楼是整个蜃城唯一一家早餐卖包子的地方。
在靠窗的位置上坐定?之后?，空濛照例要了一笼包子，而后?就着面茶，一边喝面茶一边吃包子。
刚吃了没几口，就听见有人在哭，那?哭声绮凄厉婉转，感情十分丰满，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空濛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穿着青帛长衫的年轻男人。只见他手?捧纸张，双手?抱头，半个身体?都挂在楼梯的围栏上，哭的十分投入。
而楼里的人显然是见怪不怪了，看?他在那?里嚎啕大哭，竟没有一个人上去劝一劝。
空濛见那?人哭的实在凄惨，猜测莫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便叫来小二一问。
“嗨！那?是临街李家二儿子，这般痛哭，已有好些天了。只往常都是傍晚才?哭，公子您每次是早上来，所以才?没遇见。”
“哦？那?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看?他哭得这样伤心。”
小二道：“李公子家中平安，他之所以这样哭泣，是为了付姑娘。”
“付姑娘是……”
“便是那?天下第一美人付空濛付姑娘啊！”小二一脸你个土鳖的表情，看?着空濛，道：“说起来，您和那?位付姑娘还是同姓，说不得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空濛：“……”
这怎么隔了几千里地了，吃瓜还能吃到自己头上？
见她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小二便解释起来：“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一位李公子，乃是付姑娘的知心人……”
“等，等等等等！”空濛赶紧打断他：“他和那?谁，付空濛认识？”
“天下第一美人之名，谁人不知？”小二说完，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不过李公子从未去过京城，想?来付姑娘是不认识他的。不过李公子说，他们心意相通，有缘何必曾相识不是？自然能算是知心人。”
空濛：“……”还能这样算？
“哎！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就在三日前，京中突然传来消息，说那?天下第一美人付姑娘，已然香消玉殒，死在了熊熊大火中。然后?，蓝公子，齐公子，李公子，还有忙托街的那?几位学学究，便统统活不成了。要么借酒消愁，要么上吊自杀，要么痛哭流涕……总之，李公子这样只是哭一哭的，已经算是好的了。”
空濛：(Σ(oдo)!，(_;，(;)=3，￣□￣｜，｜(⊙⊙)，⊙﹏⊙|||。
“那?他们还真是，嗯，那?什么，哈哈。”空濛最?终干笑两?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再看?那?哭得几乎要断气了了的李公子，就觉得吧，人生真他*的是寂寞如雪啊！
见空濛不再追问，小二便又?继续去忙了。
倒是旁边几个听了他们谈话的客人，跟着小声讨论起来。
“你们说，那?付姑娘当真是被人所害？我怎么听说，仿佛是有人垂涎付姑娘美色，所以设计绑了人。”
“这消息你从哪儿听来的？怕不是牛八的运粮队？他们运粮走的是蜀中官道，得到的，也不过是二手?消息。”另一个人倨傲地说：“我老婆娘家兄弟，可是去了京城，昨天儿才?回来的。出事那?天，他本?人就在街上，是亲眼看?着付姑娘舍生取义，当众跳进火场……”
“舍生取义？”
不仅其他人呆了，空濛这个当事人也听呆了。
就听那?人道：“你们有所不知啊！那?付姑娘当真是倾国倾城美的惊天动地。你想?想?看?，连那?些见惯了美人的世家公子皇子王孙们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何况那?些没什么见识的野蛮人？据说见到付姑娘的当日，那?北蛮王爷便要求娶，甚至还向皇帝提出联姻，求他把付姑娘嫁去草原。然而付姑娘是何等的高洁？当即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北蛮王爷。却不想?如此一来，反而引得北蛮王爷不肯罢休，竟趁着十月朔月攻进城来。付姑娘眼看?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心中痛恨不已，居然引火焚身，自尽生亡，以自己的死，杜绝了他们的妄想?！”
空濛筷子都掉了，其他人却听得如痴如狂，听完之后?，还纷纷感叹：“付姑娘铁骨铮铮，不愧美人之名。”
“……”这两?者之间，有联系么？
又?有人道：“哎！可怜她一个弱女子，竟能有这样的铁骨脊梁，比平常男子，都要强过不少。若朝中大臣们，有她一分骨气，北蛮这些年，也不会越发嚣张。”
“谁说不是！”
大约是这些年被欺负的太惨，面对?敌人，过的过太过憋屈，于是好不容易听到点儿没有妥协的传言，都能津津有味地议论半天。
他们一个个滔滔不绝，恨不得把所有的赞美，都堆积到那?个连面儿都没见过，连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女孩儿的身上。
空濛听得无可奈何，正准备结账走人，却听他们忽然又?道：“美人离世，天下同悲，李公子伤心痛哭也能理解。可如兰家嫡子那?般不顾一切，舍家寻死，却还是过了！想?必付姑娘在地下，也不安宁。”
空濛：“……？”还有这样的事儿？寻死觅活，那?不是个形容词吗？
好在有人和她一样震惊：“不会吧？兰家嫡子寻死？什么时候的事儿？”
“正是三日前。”那?人回答道：“兰公子本?身身子就弱，多少年来一直在吃药。听说在得知付姑娘香消玉殒之时，兰公子当场吐血。当天傍晚，便一个人悄悄出城，从山崖上跳了下去。亏得伺候的小厮发现了被闲置的药碗，察觉不对?，这才?禀报家主带人去寻。等人被抬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全身都是血，若不是陶大夫妙手?回春，恐怕兰家便要就此绝嗣……”
空濛：“……”
长吐一口气，这八卦是听不得了！再听下去，身上的债业得要重?三斤。
往桌子上放下几个铜板，空濛起身就走。
到了大街上，被冷风一吹，被刚才?那?些议论弄得十分沉重?的心情，才?总算好了一些。
“为了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寻死，这人脑子有毛病吧？”不敢与人争辩，空濛走到外?面，这才?忍不住吐槽。
吐槽完比，心情清爽不少，想?着刚才?没吃完的包子，琢磨要不要再换一家店，重?新再吃个早点。一转头，就看?到两?双眼睛正囧囧有神?地瞪着自己。
见空濛看?了过去，其中一人不满道：“不要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我说的有错吗？”空濛听到那?些传闻，本?来就感觉挺操蛋的，这回儿看?到面前这俩人，一副又?是第一美人脑残粉的样子，便没什么好气，连对?方的美貌都忽略了，直接道：“为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要死要活，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难道我还要说他聪明伶俐不成？更不用说，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是一脸麻子瘪蒜脸，丑得连阎王都不忍心看?，所以才?被人说反话，嘲笑出了个第一美人的名头呢！那?些听见个名字就呜呼哀哉的人，要是见到付空濛本?人，说不定?都要被丑死。”
“哎！你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说！”
空濛声音不小，路过的人听到了，茶楼里的人同样也听到了，一个个转头看?着她。掌柜更是马上跑了出来，制止她道：“付姑娘美貌过人，世所罕见，此事天下公认。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何况人死为大，对?不对?？”
“天下公认？谁认的？我是不是天下人？有人问过我没有？再说了，人死为大，既然知道人死为大，又?为何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反而……”
“哎，哎！”茶楼掌柜生怕空濛得罪人，硬是不想?让她把话说完，居然直接伸手?掐她胳膊。
空濛被掐的生疼，回头就看?到了掌柜肌肉抽搐的肥脸。
惊道：“掌柜，你怎么了？脸怎么抽抽起来了？”
掌柜一手?捂脸，哀叹着转过了身。
空濛莫名无比，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一开?始叫她不要胡说八道的男人，终于一脸纠结地说话了，却是在对?旁边的漂亮少年说的：“那?什么，九弟，不是我们传出去的，我们没说你是为了付姑娘自尽的……”
“……”
被称作九弟的少年目光森冷地扫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不发一语地从空濛面前走了过去，只留下一个高冷酷帅的背影。
“弟弟，小九哎，你快等等我！”另外?一个吆喝着，赶紧追了上去。
这时候，掌柜才?皱着脸冲空濛道：“没来得及告诉你，那?位就是兰家独子兰白月。哎你说你，运气怎么这么不好？怎么整整好就撞人家跟前了呢？”
空濛早就傻眼了，这……她怎么知道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