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跑路？空濛当然不是说跑就能跑得了的。
这会儿付家才刚刚被围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她要是后脚就失了踪，没事也得变有事了。
其他人她可以不在乎，可吴氏体弱，老太太上了年纪，总不能也连累得她们不能安生吧？
所以空濛在怼完了小a之后，又开始混日子了。
不过京中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空濛就算是混日子，也混的十分愉快，因为每天都有太多的八卦源源不断地传回来。
比如敌国奸细入城，肆意散播谣言，意欲败坏皇上名声。
比如太子造反，但是被英王世子叶安世活捉。
再比如都将军之死开始被怀疑，因为那些漫天飞舞的纸张里面，写得桩桩件件有理有据，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诬陷。
再比如为了洗清冤屈，皇帝亲自前往都陵，祭拜都将军。
又过了几日，听说太子下了监，马上要被杀。
然而这消息才传出来，就很快又被辟谣了，说太子造反乃是被奸人诬陷，他根本没有造反，而是命令侍卫护驾却被敌人趁机捣乱。
为表父子信任，皇帝甚至还嘉奖了太子，并将大笔大笔的赏赐抬进了东宫。
付家家世不显，这些消息传到空濛耳朵里，已经不知道转了几手，真相究竟如何，已经说不清了，空濛只能当八卦，听听就算。
只是再是八卦闲谈，也改变不了京城变天的事实。
这些日子皇城卫日夜出动，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东西还是在找什么人，整个京城几乎都被翻了个遍。
再后来，这些消息终于没有人再议论了，因为四皇子大婚的日期确定，人心惶惶了两个多月的京城，才算有了一点喜庆的气息。
空濛是在叶家听到这个消息的，因为叶安世刚刚被封了振威将军，要大宴宾客，空濛作为谢家义女，也在被邀请的行列。
不过对于振威将军这个名号，叶安世显然不怎么放在心上。面对宾客们的祝贺，他显得兴致缺缺，只和相熟的几人喝了一轮酒，就找了个地方猫起来了。
正好遇上了空濛。
“叶家退了婚，王家原本也不愿意将嫡女嫁给四皇子为妃，但是现在，太子不中用了，四皇子的价值，自然就大大提升了！”
王家转头一想，嫁个女儿套个皇后，这生意还是很划算的。
于是亲事便定了下来，为了不节外生枝，婚期定得还挺近。
只是，没有了太子这个拦路虎，宫如旧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本来就对空濛不死心，这下恐怕就更不会放手了。
叶安世漫不经心地盯着空濛虚悬的发梢，笑问：“怎么办？有人要被强取豪夺了呀！”
空濛瞪大了眼：“也就是说，我抱你的大腿抱了个寂寞？”
“什么寂寞？”
空濛呵呵冷笑：“说你不行的意思，我可是为了求保护才给你线索的，结果你根本就没有威慑力！四殿下根本不放把你在眼里？”
“他算个什么东西？”叶安世倨傲地抬了抬下巴，说：“我逗你玩儿而已，他想向你动手，也要先看我同意不同意。”
空濛赶紧露出狗狗眼，期盼地问：“那你不会同意的吧？”
“当然……不会。”说着不由自主地红了红耳朵，对空濛道：“但是你一个姑娘家，这么求我，代表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叫什么什么意思？”小世子十分不满地说道：“你不会见个人就求救吧？”
废话，真遇到了危险，别说见个人就求救，就是见条狗，也得求救试试看的好吗？
但空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儿微妙的东西，总觉得面前这位公子哥儿，语气好像不大对。于是为了保命，她十分乖顺地顺从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当然。我可不是那么没节操的人。”
“这还差不多！”年少的世子殿下终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拉住她的手，说：“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空濛被他这颇为自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很是不适应地抽了抽手，却没能抽出来。
叶安世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反而抓得更紧了，却假装忘记自己在牵着一个小姑娘，还一本正经地回过头催促空濛：“快点儿，别被人发现了。”
“什，什么……”
“别问，到了你就知道了。”说着加快了脚步，带着空濛绕了几圈，过了几道门，而后进了一个十分安静，且守卫森严地地方。
是书房。
“这里，不是我能进来的吧？”
书房一向是机要重地，别说空濛这种外人，就算是当家夫人，也轻易不让进的。
但现在，空濛却被一个小少年畅通无阻地带了进来。
“放心，我让你进来你就能进来。”等进了书房，叶安世才松开了空濛的手，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道：“最近我查到了一点儿东西，和你有关系，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会想知道。”
空濛这才暂时把叶安世刚才的举动放到一边，问：“是什么？”
“你等着。”说完就在书桌里面翻来翻去，不过一会儿，就翻几本册子来。
“这是十几年前，父亲追查到了的线索。”叶安世把那一摞册子和和信件，甚至还有带着血迹的‘自白’书等物品放到空濛面前，说：“你现在还小，但多少听过都将军的名字吧？他死在二十年前的沣水城。那年我父亲镇守安溪，并未参与沣水之战。但是对于都将军之死，却一直抱有疑虑，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秘密调查。当然了，现在这些事，就都交给我了，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什，什么？”空濛在名单上看到了吴家的名字，心里轻轻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马上做出一副魂不思蜀的样子。
说实话，对于吴家，空濛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时，吴家已经被灭门好几年了。
空濛没有见过吴家任何一个人，她做的那些事，完全是为了吴氏。
从她记事起，吴氏就在查吴家的事，但她行动不方便，监视的人太多，自己也总是沉不住气。所以等空濛懂事之后，就渐渐代替了她，继续调查吴家，其实也仅限吴右的下落。
因为那个时候，她被杨老夫人看上，与杨立思定了亲。杨老夫人对空濛的态度又从来纵容，所以她的行动，要比吴氏宽松得多。
一来她年纪小，很少有人想得起防备她，二来嘛，自然也是因为，空濛手上，多少还算有一个外挂，遇到突发状况，自保也比吴氏容易。
她不是没有想过被人发现，但是……
爆棚的自信心啊！
空濛还觉得自己的演技已经很好了呢，居然还是被发现了？
实在不行，就说实话吧！
空濛想着，既然叶安世选择私下与她对质，而没有简单粗暴地直接将她和吴氏抓起来，就说明他还有其他顾虑。
就在空濛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英明神武的世子殿下叶安世，却不知想到哪儿去了。
以为她红着眼睛马上要哭出来，于是万分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吴家的仇，我也会帮你报的。”
空濛：“……”
原来是个恋爱脑？
就很突然！
“都将军并不是死于战场，而是被毒害！”就在空濛惊讶于叶安世神奇的脑回路之际，对方却突然扔出了一个炸弹。
他非常严肃郑重地告诉空濛说：“皇帝困守沣水城，长达数月之久。然而沣水城不过是一个关边小城，又常年发生战乱，城中物资，根本坚持不到那么久。”
“你是说……”
“没错。”叶安世少年特有的声音，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凉意：“皇帝坚持守城，其他人自然不敢说要投降。但是粮草不够该怎么办？到最后，自然就有什么吃什么了。”
然而战乱当中能吃的东西，什么最多？当然是人的尸体。
可是皇帝和官兵们困在城内，就算捡尸也见不到外面的，于是城里的活人，就成了他们的口粮。
年轻力壮的，是重要武力，自然不能随便杀死，于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力气弱小的女眷，甚至还有拿不起刀剑的幼童，全都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皇帝仅有的一点儿傲骨，便在那座小城中消耗殆尽了。
坚持了两个月，终于等到了唯一率兵驰援的都将军。
都将军解了沣水之围，将皇帝救了回来。
然而他身为一国之君，已然登基为帝，又怎敢背负生食人肉的罪名？
没有人知道皇帝的内心是否有过纠结和迟疑，但是最后，他到底还是趁着都将军人困马乏之际，命人往泉水中下了毒，将整整三千多刚打完一场惨仗的士兵，连同都将军这位世家所出的一代名将，毒死在了离沣水城不到三百里的小山坡上。
都将军从西北连续赶路，一路奔驰，好不容易才到达沣水城。
到了沣水城，甚至来不及好生修整一番，便投入紧张的战斗当中去了。
也就是他威名赫赫又用兵如神，换做任何一个人，别说打赢那场仗，就是不被反杀都很难。
可惜，便是再谨慎睿智的都将军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在刚刚离开沣水城的第二天就动手。
他以为皇帝即便想杀人灭口，怎么也要等远离战场，彻底安全了再说。
当然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皇帝会在这么紧急的档口，杀掉仅剩的一个，还一心匡扶社稷，忠心于他的将军。
皇帝本身并无多少才能。
就连沣水城之战，他愿意死咬着守城不投降，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先帝死得太惨。
明知道被抓住之后，连凌迟都混不上，再是胆小的人，也会愿意奋力一搏的。
都将军何其英明，自然不会被这样的人折服。但他依然对皇帝忠心耿耿，不是因为他脑子迟钝，而是深知外忧内患，如果不支持正统，很快便会天下大乱。
与其说他忠臣的是皇帝，还不如说他忠诚的是天下安稳。
可惜，他的这满腔忠诚，终于还是不存于世了。
二十年来，敬国连失十三城，国界线越推越后。没打一次仗，却要年年送钱送人，甚至只是被恐吓一声，就要不断地送上供奉。
京城歌舞升平，仿佛看不到流血和战争，因为的确没有战争，因为朝廷的军队从来不会迎战，而边关百姓，也只是被单方面地奴役和屠杀而已。
然而这一切，皇帝是看不到的，或者看得到，但是不敢去在意，沣水城之战给他的恐惧，刻在他的骨头里。好在他是皇帝，只要不出皇城，就安然无忧，不会被刀枪棍棒加身。
他所在乎的，只有那盏随时会将他从皇位上掀下来的天明灯而已。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的事做得再隐蔽，也不可能封了所有人的口。
活着的那些人疯的疯死的死，想要报仇的不是没有，只是缺少证据和借口而已。
天明灯就是很好的借口，甚至还是联合世家推翻朝廷的最好依据。
所以这些年来，皇帝私下派出无数爪牙，想要寻找天明灯的下落，只可惜多年以来，一无所获。
空濛看着手上的，十几年积攒下来的证词和证物，耳朵里听着叶安世语气平稳的讲述，不自觉红了眼睛。
吴家就是在那一战之后被灭门的，罪名是支援不力，延误军机。
然而他们是都将军属下，当时都将军已经帅兵驰援，吴家和宁家等一部分兵将，便守在西线以防西戎南下。
他们的任务就是守城，哪里需要去支援什么沣水战场。
“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叶安世摸了摸空濛的额头，因为她软弱伤心的样子，心痛不已。
空濛擦了擦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问他：“做什么告诉我这些？”
“当然是要说的，我知道你讨厌宫如旧那个蠢货，但皇妃的名头，到底还是有几分吸引人。你年纪小，一不小心被人哄骗，哼哼，进了仇人之子的后院那可如何是好？”
“言之有理！”空濛道：”多谢你告诉我真相。”
“这没什么，只要你知道谁对你好就行了。”
“那……”空濛想了想，忽然又问：“那天夜里在长寿林，你也看到了，从地底下爬出来了好些人。外面都在传说他们是恶鬼，可我分明看见了是人。世子殿下，你知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呀？他们为什么会藏在那里？”
“这……”叶安世紧皱眉头想了想，不得不说实话：“此事我也在调查，但暂时还未能水落石出，只知与长寿佛有关系。”
“长寿佛？”
长寿佛是个近几年才慢慢流行起来的小宗教。教义比较平和，也不怎么发展信徒，唯一比较特殊的就是财大气粗。毕竟别的宗教招收信徒是为了敛财，而长寿佛的信徒不仅不用上供烧香，得了教首看重，还会获得赏赐，这便非常特立独行了。
只不过也因为如此，信奉长寿佛的，也大多是日子难过的贫民，大部分家底丰厚的人家，是不屑与之为伍的。
但对长寿佛十分了解的空濛却知道，这个宗教的背后，绝不止出手大方那么简单。
可她身份使然，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管他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叶安世见她仿佛十分感兴趣，便说：“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等我查清楚了告诉你便是。”
“真的？那太谢谢你了。”
“这有什么？都是小事。”少年说完，突然凑空濛：“你看，我什么都跟你说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天明灯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了吧？”
上回空濛和他做交易的时候，只说自己是机缘巧合知道的。
可以吴家和都将军之间的关系，便是说只是机缘巧合，也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空濛那会儿就想好了该怎么回答，现在被问起，自然顺利成长地告诉了他。
“我是听别人说的，一个老爷爷，很小的时候来我家问过我娘，可我娘什么都不知道，那人便走了。”空濛直接把锅推给了胡家，道：“但是后来那人又来了一回，这回是想见宁姨娘，不过宁姨娘也没见他，直接把人挡在了门外。那日我正好和杨老夫人出门，恰巧看见了，那老爷爷身边，站着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人。”
同时找上吴氏和宁姨娘，除了和都将军有关，再不做他想。
但都将军已死，能让其他人为之奔走的，也就是天明灯的下落了。空濛虽然年纪小，但一直记在心里，自然就想二者联系了起来。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叶安世果然相信了她，没有再继续追问。
空濛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一抬头，正好对上叶安世的眼睛。只见他认真地看着自己，眼神中透着几分迷茫，还有几分认真。
“你……要不来我家吧？”
“啊？什么？”
少年本身怔怔的，那句话本是无意中说出来的，被空濛一反问，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于是满脸通红地转过了脸，别别扭扭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说，那什么，你家既然和天明灯有关，定会时不时受人骚扰，要是来了我家的话，便，便不会有人胆大包天，敢来打你的主意了。”
空濛盯着他的耳朵良久，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哦~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哼哼，你管那么多！”
“不管那么多？那我怎么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空濛把脸凑过去，让他对着自己的眼睛，这才小声问道：“可是，为什么呀？咱们认识的又不久，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你喜欢我哪儿？
“还不久？已经够久了！”少年马上反驳起来：“我们已经见过那么多次面，最先你还趴在我身上，后来我还抱你上我的马。你要是不喜欢，为什么要让我抱你上我的马？”
这……这也算？
空濛这回是真懵了，他对古人的奔放一无所知，对古人的纯情同样一无所知，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