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空儿回来的时候，是杨立思送的，东院那边儿必然是得着消息了，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等空濛回房去休息了，吴氏才和老太太说起自己的担忧来。
老太太沉吟一声，说道：“她能拿捏你的，也就是仗着付高仪的宠爱，来操控空儿的亲事罢了。这事儿你别担心，我早有想法，咱们在她闹事儿之前，先把空儿的婚事定下来就是了。”
“母亲您瞧中了哪家？”
“霍家。”老太太说道：“现如今礼部霍长春霍大人的夫人，乃是我闺中密友。她膝下两子，各自成家，有了七八个孙儿。前年我见过二房所出的幼子，彬彬有礼，人长得也精神。”
吴氏闻言一喜，紧接着又皱起眉来：“霍家的意思……”
“放心，我已与我那老姐妹提过了，她也欢喜的很。”
付空濛往年在杨家老夫人那里格外受宠，使得她在老太太门眼里，仿佛都有了什么奇怪的滤镜，很是得她们的欢心。
吴氏一听老太太已经和霍家通过气儿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道：“就怕老爷听了那头的枕边风，又来搅和空儿的亲事。”
“所以咱们得快，还得找个厉害的媒人！”
吴氏把自己准备请荣老夫人来给空濛做媒的事情说了，吴氏才总算彻底放心下来。
毕竟说真的，不是她胆小，而是这么多年来，她和宁氏争锋相对，如果没有婆母和女儿的帮助，单靠她自己的那些年，那是真真正正没能斗赢过一回。
吴氏是吴家最小的女儿，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因为最小又是个女娃娃，家里从来没有对她有过过多的要求和期待。
所以她就在父母兄姐的爱护之下，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长大了。
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一辈子都不用和宁絮打交道才对。可惜事与愿违，偏偏就让她摊上了这么个人精。
其实说起来，还没有被灭门的吴家和宁家当初是世交，两家从祖父辈起，就是并肩作战的同袍。再加上又一起被人陷害遭难，按理来说，作为两家仅剩的后代，宁氏与吴氏，不说应该相守相望相互扶持，也不应该相互敌对才是。
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还得从当年名满京城的第一公子向其瑞说起。
项家公子向其瑞，出身名门，身份显贵。师从名师大儒，又长得英俊逼人。小小年纪就入了先帝的眼，被赐了群英所，成了天下学子的榜样，也成了全城少女们，最渴望的梦中人。
项家乃当世豪门，以宁家和吴家的门第，自然不可能和他有交集。
但是偏偏，那位项公子不仅文才了得，更崇拜英雄。
当时有名的都将军，便是他的偶像。
于是，为了追随偶像，项公子见天儿地往西北大营里跑，一来二去地，就和吴宁两家都熟了。
自然，跟着两家子弟，也曾到家里做过客人，所以宁家女和吴家女，便成了门第相差很多，却少有的能接触到他本人的女孩儿。
两家的女孩子，就没有不迷他的。但项公子大约也是知道自己容易遭桃花运，所以从不和别人家的女孩儿来往。
再说了，天下女孩儿千千万，向其瑞公子却只有一个。不可能因为喜欢他，姑娘们的家人，就不给女孩儿说亲的是吧
所以这个美好的梦中情郎，对大多数人来说，也真的就只是梦中想想而已。
按照吴氏的说法，当时就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儿，会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能够嫁给项公子。
因此该说亲的说亲，该嫁人的嫁人，什么都不耽搁。
吴氏的姐姐吴妙微，当时就定下了一门亲事，不是别人，正是付空濛的父亲付高仪。
别看付高仪现在不是个东西，但他年少的时候，还装的似模似样地，很是讨长辈们的欢心。
这门亲事定下来之后，所有人都挺满意，只有宁絮不满意。
倒不是因为她喜欢付高仪，毕竟她是项公子的铁杆女友粉，心中只有向其瑞。
可奈何付高仪是她池塘里养的那条鱼啊！
宁姨娘当年，虽然不能说什么名满京城，但在有限的圈子里，人气却是很高的。
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一个心怀大海的渔夫，却只能守着一方小小的池塘，多么可怜可叹。
能养的鱼本来就少，堂堂海王坐拥鱼塘，哪里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仅有的几条鱼中的一条飞到别人的碗里？
尤其对方还是总被拿出来和自己比较的吴家嫡女吴妙微。
于是，为了恶心对方的宁絮心下一动，跟付高仪出了个主意，让他半路后悔，说是喜欢的是吴家的小女儿吴妙飞，也就是空濛的娘吴氏而不是她姐姐吴妙微。
要知道，吴氏和姐姐可是一母同胞，又只小了两三岁，是从小跟在姐姐屁股后面长大的，两人的感情不要太好。
让人家的未婚夫舍弃姐姐转而求娶妹妹，是有够恶心的，心胸稍微不那么宽广一点儿的，这姐妹俩反目成仇。
好在，吴三小姐并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她知道这事儿出在付高仪身上，和妹妹没有关系。
如果不是两家的亲事早就放出了风声，付家在那个时候又转身投到了高露门下，婚事实在取消不了，否则她都要说服父母直接让亲事作罢了。
成功恶心到了仇敌的宁絮，正兴高采烈地等着看吴妙微伤心哭泣。
却没有想到，她不仅没有看到吴家姊妹反目成仇，也没有看到吴三姑娘伤心落泪，反而看到了心爱项公子变成了舔狗，成天跟在吴妙微身边凑趣。
宁氏怄出一口老血。
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没过多久，项公子就托了媒人上门提亲，要迎娶吴妙微过门。
据说，因为项家不太满意他自己挑选的这门亲事，硬是将他关在家里狠狠揍了一顿。直到他发誓铁了心要娶，并且为了迎娶吴妙微愿意入朝为官，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此事一出，满城的女孩子都伤心死了，对吴家大小姐的羡慕和嫉妒之情，直接到达顶峰。
对宁氏来说，尤其不能忍受。
尽管她本身并不觉得自己就能够嫁给项公子，也早就做好了心上人会娶别人为妻的思想准备。
可是，那个别人，在她的想象中，必然也是出身高门，貌美无双，才华横溢的世家千金甚至皇室贵胄才对。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舞刀弄棒，嘴不饶人的死对头呢？
既然他能娶普通官宦之女为妻，那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都说人不会嫉妒比自己好很多的人，但是会嫉妒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成为了自己连做梦都不敢想的项家媳妇的吴家大小姐，成了宁氏心中最恨的人。
这恨在她心里日久成灾，以至于她在两人成婚的当日，生生吐了一口血。
即便是后来，吴妙微死了，这口气都无法纾解，因为她是和向其瑞一起死的。
据说尸体被带回来的时候，他们面带微笑，手牵着手，收尸的人掰都掰不开，就两个一起抬了回来，连下葬，都葬在一个棺材里。
没有了活着的仇恨对象，宁氏便的仇恨的目光，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尤其是和姐姐有六七分相像的吴妙飞，简直成了她仇恨情敌的替身。后来宁家和吴家双双被陷害抄家灭门，宁絮因为尚未出嫁，也被下了大狱。
从前那些口口声声要娶她为妻的公子哥儿门一个都没有出现，只有付高仪背着父母家人，偷偷把她买了回来。
当初宁絮捉弄付高仪，让他迎娶吴妙飞的时候，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付高仪的妾室，要给她立规矩。
然而她在两家婚事上耍的手段，除了她自己和付高仪其他人并不知晓。那个时候吴妙飞又正逢娘家遭难，伤痛不已，看见宁絮被救了出来，只有高兴的，哪里会有防备？
要不是当时付家还有明事理的老爷子在，她几乎要死在这女人手里。
但宁氏从白月光成了家中妾，付高仪哪里肯让她受委屈？
不能给她正妻名分，但爱意柔情，却全都在她那里。
有了宁絮之后，付高仪连吴氏这个正头妻子都不顾了，竟然为了避嫌，连院子都不肯进。
若不是老爷子按着头，硬要他生个嫡子出来，说不得付空濛都不会存在。
老爷子的话付高仪是不敢不听得，所以在空濛刚刚出生的前几年，他还稍微有个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
一等老爷子去世，他便放飞了自我，彻底和心爱的宁氏双宿双飞去了。
至于老太太，老太太倒是长辈，但她并不是付高仪的亲娘，她是继室，只生了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了出去。
在这个继子面前，她根本没什么话语权。
所以到最后，她们这三个孤儿寡母不得不抱团取暖，和东院付高仪宁氏那边，基本上成了两家人。如果不是空濛运气好，被杨老夫人一眼看上，早早定下亲事做孙媳，空濛成长的日子，还不知道会难到什么地步。
索性她现在大了，在这个家里也待不了几年。即便之前定下的亲事被抢，也大不了换个人选。只要未来的丈夫是个守规矩的，不像付高仪这样全完不把发妻放在眼里，就能把日子过出来。如此，她们也就别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