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根柱子般傻呼呼的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安静离开。我不禁纳闷,难道这也是公鹿堡有了王后之后所出现的状况?我又爬了两层楼梯,经过走廊回到自己的卧房。房里有股腐坏的气味,壁炉里也没有炉火。房间因为久无人居而显得冷清,而且尘埃满布,更没有女性化的装饰,看起来就像光秃秃的牢房般毫无生气,不过总是比下雪天睡在帐篷里来得温暖,羽毛床铺也像记忆中那样的柔软深沉。我脱下久经风霜的旅衣,然后走到床边躺下来,不一会儿就沉沉入睡。
在公鹿堡图书馆中最古老的古灵参考文献,不过是个被压扁的卷轴。模糊不清的掉色皮卷,暗示着这张皮来自于一只杂色野兽,它拥有的杂色斑点让我们的猎人也感到陌生。卷轴上的墨水字迹是从墨鱼汁和钟型植物根部萃取的,完好地通过时间的考验,可比原先用来绘制插画和彩饰文字的墨水高明多了。这些墨水不但会褪色脱落,在许多地方还会引来白蚁啮咬,将原本柔软的皮纸弄得硬邦邦的,而卷轴也因此变得易碎而难以打开。
不幸的是,这损坏集中在卷轴最里面,那儿记载着睿智国王的任务,而这些在别的文献里可找不到。从卷轴残余的片段,可以略见他寻访古灵家园的极度需求。他所遇到的麻烦对我们而言并不陌生,船只无情地侵略他的海岸线,而这些残余的碎片暗示着他骑马奔向群山王国,但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怀疑那条路会将他带往神秘的古灵家园。不幸的是,他在旅途最后阶段和古灵的相遇似乎曾经有过生动的描绘,但这里的羊皮纸遭严重磨损已然成了支离破碎的碎片。
我们对这第一次接触也一无所知,更无从得知他如何让古灵成为他的盟友。许多充满象征的歌谣描述着古灵如何从天而降,像是”暴风雪“、”浪潮“、”复仇成金“和”石块中的怒火“都曾把劫匪赶出我们的沿海区。传说还描述古灵对睿智发誓,如果六大公国需要帮助,他们会再度群起与我们并肩防御。或许有人会如此猜测,事实上许多人都已经这么做了,而关于这项同盟的种种传说就是证据,但睿智国王的文书所记录的事件,早已遭霉菌和虫子啃食殆尽。
我的卧房有一扇可以眺望海景的高大窗子。在冬季时,木制的活动遮板抵挡了猛烈的寒风,悬在上头的织锦挂毯为我的房间带来温暖舒适的假象。我通常在黑暗中苏醒,静静地躺着探索自己。渐渐地,公鹿堡隐约的声响透过窗户传入我耳里。这是早晨的声音,属于清晨的声响。家,我明白了,就在公鹿堡。接着,我立刻对着一片黑暗大喊”莫莉“,身体却依然疲倦疼痛,只得爬下床步入满室凄冷。
我踉跄地走到久未使用的壁炉前,升起微弱的炉火。我需要赶紧补充更多木柴才行。跳跃的火焰为房里带来晕黄的光芒,我从床底的衣柜里取出衣服,但根本不合身。我长久以来的疾病已将我的肌肉磨损殆尽,但我的手脚不知怎的依然变得更修长。没有一件合身。我拿起昨天穿的衬衫,又放了下去。整晚安睡在洁净的床铺,让我的鼻子嗅到了清新的气味。我无法再忍受旅途中沾满汗湿发臭的衣服。我继续在衣柜中搜寻,找到一件柔软的棕色衬衫,以前穿起来袖子太长,现在可合身了。我穿上它和我那由绿线编织成的登山长裤及高统靴。毫无疑问地,如果我碰到耐辛夫人或急惊风师傅,我的装扮一定会遭批评,然后她们一定会要我换上别的衣服,但我可不希望在早餐时间和前往公鹿堡城之前碰到她们。
公鹿堡城里或许有不少地方能让我打听莫莉的下落。
我察觉城堡虽未完全苏醒,却已蓄势待发。我在厨房像儿时般吃着早餐,面包依旧新鲜,大麦粥也仍然香甜。厨师看到我之后非常高兴,一下子说我长大许多,一会儿又说我怎么看起来如此瘦弱疲乏。我猜在今天结束之前,我就会对这类的观察感到由衷的厌烦。当往来厨房的人愈来愈多时,我拿着一片涂满奶油和蔷薇果酱的厚面包开溜,回到房里拿冬季披风。
我所经过的每一个房间,都显示了珂翠肯的存在。一种用不同颜色的草织成、带有群山气息的织锦挂毯装饰着小厅。虽然这个时节没有花朵可摘,我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一个个装满小卵石的陶碗,上面幽雅地插着树枝或是干燥的蓟和香蒲,这种种微小的转变确实引人注目。
我发现自己走到了公鹿堡的旧区,接着爬上满是灰尘的阶梯来到惟真的烽火台。从这里的辽阔视野可以清晰地看见我们的海岸,而惟真就在夏季从高大的窗户警戒着红船。他在这里用精技阻挡劫匪来袭,或至少警告我们劫匪来了。这防御有时略嫌不足,而他应该要有个同样会精技的下属帮忙。尽管我身上流的是皇室私生子的血液,却从来无法控制时好时坏的精技能力。
我们的精技师傅盖伦还没等到训练出一批精技高徒就去世了,无人能取代他的地位,而他训练过的人缺乏对惟真的认同感。所以呢,惟真独自使用精技来抵抗我们的敌人,却让自己未老先衰。我担心他会过度消耗自身精力,任凭自己沉溺于精技而走火入魔,任凭身体逐渐衰弱。
等我爬到烽火台中螺旋状的楼梯顶端时,风吹得我双腿发疼。因为门上的铰链上了油,我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我习惯性地悄悄走进房里,心想应该不会看到惟真或其他人在里面。猛烈的海风是我们的冬季守卫,防止劫匪入侵沿岸。烽火台中的窗户并没有遮帘,灰色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我不禁眨眨眼。惟真看起来像是暴风雨中灰色天空的黑色剪影,而他并没有转过身来。“关上门,”他平静地说道,“阶梯上的风口让这房间像烟囱般多风。”
我关上门,然后站着发抖。风带来海洋的气息,而我如同汲取生命般呼吸着。“我不知道会在这里找到你。”我说。他将视线停留在海面上。“你不知道?那么你为什么来这里?”他的语气充满着兴致。这让我感到震惊。“我不清楚,我只是要回房……”当我试着回想自己为什么来这里时,我的声音变得愈来愈细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