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53

九月份,长江流域又出现了一次洪水,楚立强寄到首都的信很快就?送达了,可他寄往青竹村的包裹,在路上耽搁了好久,才姗姗到达镇上的邮局。

楚酒酒去邮局取包裹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新做的长袖衣服,现在家里不缺布票了,楚绍给?她做了一身秋衣,还预备好了两身冬衣的外用料,同时,他也给?自?己做了一身秋衣,以及一身冬衣,这些布票来的正?是时候,楚绍去年的衣服全都变小了,要?是没有新的布料,他今天冬天就?得露脚踝了。

楚酒酒每天都跟楚绍生活在一起,很难注意到楚绍身体?的变化,倒是外人,看见楚绍以后,都会吃惊的叫一声,然后发出那句全世界通用的感?叹。

都长这么高了呀!

男孩子嘛,总是希望自?己能长得高高壮壮,越高越好,如果能捅破天,那就?更好了。

楚绍被连续三个人这么说?了以后,他表面上没什?么反应,等回了家,他立刻跑到隔壁,借来隔壁邻居当木工时用的长软尺,他贴墙站着,用力挺直自?己的脊柱,楚酒酒垫着脚,使劲往上伸胳膊,好不容易才在楚绍的头顶画了一道。

然后,楚绍转过身,把长软尺贴着墙面,一点一点的放下来。

一米六九点五。

楚酒酒看着尺子上的数字,顿时惊掉了下巴,楚绍也在看着这个数字,心里却不怎么高兴。

就?差零点五,就?到一米七了。

楚酒酒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楚绍:“爷爷,我记得你以前没有那么高啊,咱俩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怎么你长得这么快,我还是这么矮!”

楚绍:“我多大了,你又多大,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长得也快。”

韩生义这些日子也在不停的捡柴,牛棚过冬也是要?做很多准备的,不过住在牛棚,有一个十分微小的好处,那就?是屋子小,只要?灶里一直是热的,人待在屋子里,就?感?觉不到冷。只是同样?,他们要?准备好多好多的柴火才行,冬天山下下雨,山上下雪,到处都是湿冷湿冷的,柴火不好找,找到了也晒不干,拿回来烧,到处都是烟,呛得人根本没法在屋子里待。

以前韩生义捡柴,都是放在家里,放外面怕被偷,放里面又没有落脚的地?方,今年他可以把柴火都堆到楚家来了,反正?楚家院子大,放多少都不嫌多。

把背篓放下,韩生义走到他们俩身边,拍了拍手上的土,他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楚酒酒:“给?楚绍量身高,生义哥,楚绍都一米六九点五了!差一点就?一米七了,你也来量量,我看你们俩现在谁高!”

韩生义:“……”

只有至今还没长到一米四的楚酒酒,才会说?出让他俩比身高的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韩生义比楚绍矮不少。

楚绍原本心里的那点不痛快,顿时被楚酒酒悦耳的声音给?吹飞了,他看着韩生义一脸的想拒绝,却又不得不站到墙边上,这回楚酒酒用不着使劲伸胳膊,把手抬起来轻轻画了一道,然后她也没量整个的距离,只把两道痕迹中间的距离量了一下。

楚酒酒看着尺子,慢慢念道:“八点三厘米,六九点五减去八点三,四舍五入,生义哥你一米六一啦!”

楚酒酒看向韩生义,满脸都写着恭喜二?字,再看旁边的楚绍,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身高,对这个年纪的韩生义来说?,那就?是不可触碰的痛,望着楚酒酒,过了一秒,韩生义温柔的笑起来,“我和楚绍都量完了,该酒酒你了。”

楚酒酒一听就?想跑,别人都是一米六起步,她才不想跟着凑热闹,然而?在她开溜之前,楚绍拽住了她的马尾,韩生义也举起了软尺,他俩一个按头,一个拉长尺子,没三秒,就?完成了对楚酒酒的测量。

韩生义看着尺子,神色莫测,“一米三七。”

楚绍叹了口气:“好矮。”

楚酒酒:“……”

说?的就?跟你们没经?历过一米三七一样?!

在楚酒酒这个年纪,一米三七是个挺正?常的身高,确实矮了一点,但还在正?常范围内,只是这里没有网络,没有万物都可查的搜索引擎,身边又没有其他的小女?孩,只有两个正?在逐步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太矮了,已经?到了拉低女?性平均线的地?步。

去邮局领包裹的时候,楚酒酒还在跟韩生义不停念叨着,“蛋□□、牛奶、大豆、鸡蛋,这些都是可以让小孩长高的东西,但咱们这,除了鸡蛋,其他都没有卖的呀!大黄和二?黄现在还是青春期少女?鸡,不会下蛋,等它们下蛋了,我怕是都停止发育了,呜呜呜……”

韩生义:“……”

“二?十三还窜一窜呢,你才九岁,不用着急。”

说?是这么说?,但到了二?十三岁还能再迎来一次发育的人,怕是一万人里面才有那么一个。

楚酒酒从没跟韩生义说?过,她的爸爸身高一米八,可她的妈妈,身高还没到一米六,她怕自?己遗传的是妈妈,毕竟不管是性格、还是智商、抑或是爱好,她最像的都是妈妈。

不过,她浑身上下最突出的长相,却是谁也不像。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有时候妈妈捧着她的脸,会说?她是隔代遗传,但具体?遗传的是谁,妈妈也没说?过。

就?怕她遗传的那位,也是个小矮子……

把心中的担忧默默憋回去,从邮局一次性把包裹和汇款都取出来,楚酒酒看了一眼,发现这个月的钱依然是三十块,她走到一边,拆开包裹,里面全是各种吃的,竟然还有几块月饼,楚酒酒把月饼翻出来,发现这是苏式月饼,上面还用红颜料印了两个繁体?字。

玫瑰。

楚酒酒一下子挺起胸脯,她扬眉吐气的拍着月饼,“你看,就?是有玫瑰馅的!我是对的!你们俩嘲笑我,你们要?给?我道歉!”

韩生义表示冤枉:“嘲笑你的是楚绍,我什?么都没说?。”

楚酒酒瞥了他一眼,“你嘴上没说?,但你的表情说?了很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想的跟楚绍一样?。每次你不想得罪我的时候,你就?会低下头,看向你自?己的右边,对对对,就?是现在这样?!”

下意识往右边看了一下的韩生义:“……”

看见他吃瘪,楚酒酒更加得意了,“别想糊弄我,我记性这么好,你们平时有什?么规律性的小动作,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我不说?,那是为了照顾你们的面子~”

瞧她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韩生义轻笑一声,十分捧场的夸了她几句,楚酒酒立刻变得更高兴了,她觉得别人很好懂,殊不知,在别人眼里,她也特?别好懂。

只大致看了一眼,楚酒酒就?把包裹重新包好了,韩生义抱着包裹,楚酒酒攥着钱,两人来到供销社的门口,然后等楚绍。

他们三人分头行动,楚绍去煤厂买煤了,楚酒酒他们则去邮局把该办的都办好,然后他们在供销社集合,买他们这一次出来的重点目标,棉花。

这是楚绍第一回买煤,他没有经?验,只知道早点来,就?不用再排队了,谁知道,一到这,人家就?告诉他,进?了十一月,煤才会运过来,到时候早点来,登记了名?字,然后煤厂的师傅会把煤送到各家各户。

楚绍又详细的问了一下买煤需要?注意什?么,因为现在才十月,在煤厂工作的师傅还比较闲,顺便就?教了楚绍一点窍门,比如把煤票匀出一部分来,四百斤用来买完整的蜂窝煤,剩下一百斤买碎掉的煤块,虽说?价钱一样?,但煤块拿回去以后,自?己做煤球,烧的时候能省着点,对条件不好的家庭来说?,这可是让一个冬天都暖和起来的好办法。

谢过煤厂师傅,楚绍两手空空的回到供销社,跟等待的两人重复了一遍师傅的话,他们一起走进?供销社,这回直奔卖棉花的柜台。

煤没买到,煤炉就?不着急了,这东西什?么时候来,供销社就?什?么时候卖,很多家庭一个煤炉用几十年,不存在大家出来哄抢的情况。

楚立强寄来的棉花票,楚绍全都用了,韩生义也拿出了韩奶奶给?他的棉花票,买了二?斤回去,他家的棉被、棉衣什?么的,都旧了,需要?往里续点新棉花。

供销社卖的棉花都是压缩好的,楚绍和韩生义扛那几十斤,而?楚酒酒,她就?抱着韩家买的那二?斤,在他们身后溜溜达达的跟着。

把棉花带回家,还得请师傅过来弹,全都弹的软绵绵、蓬松松的,然后才能开始做棉被。

楚绍本来想找村里老太太,请她们帮自?己缝,他这一套都变成流程了,先给?老太太钱,看着老太太们做,然后,他在一旁偷师,等学会了,他就?可以回来自?己做了,而?老太太们,就?这么在无形中失去了一个奸诈的顾客。

……

但这一回,楚绍没法进?行这个流程了,因为听说?他要?拿钱请别人来做棉被的时候,韩奶奶立刻开始批评他不懂得持家,非把好好的钱送到别人手上去,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败家子了。

韩奶奶批评完楚绍,直接把楚家的针线活都揽了过来,韩奶奶从当姑娘的时候,就?是针线活的一把好手,她缝的针脚又密又实,而?且她特?别会省布料,同样?的布料,别人只能做一套衣服,外加一个背心,而?她可以做一套衣服,一套里衣,剩下的碎布,她还能做一个小钱袋。

碎布拼出来的小钱袋像是个七巧板,颜色花花绿绿的,上面还有一条绸带穿成的绳子,拉紧绸带,钱袋的口就?封上了,硬币在里面叮叮咣咣的跳舞,却不会再漏出来。

楚酒酒拿着新得的小钱袋,跪在床尾玩了好半天都不腻,家里的钱都是楚绍管着,每一次出门,楚绍会给?她一点零用钱,让她自?己花,可如果她没用上,回来以后,楚绍还会把钱再收回去。楚绍给?的理由是,她到处疯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所以还是他保管比较好,现在有了钱袋,楚绍就?不能用这种理由了。

嘿嘿嘿,以后她也要?有自?己的小金库啦!

目前,楚酒酒的小金库只有两毛八分钱,那八分还是特?别辛酸的八个一分,连一个五分的都没有。韩奶奶缝了半天的被子,硬币晃荡的声音吵得她眼睛疼,放下针,韩奶奶叫她:“别玩了,过来,我教你缝被子。”

楚酒酒哦了一声,乖乖放下钱袋,蹭到韩奶奶身边,看她是怎么缝的。

看了一会儿,楚酒酒觉得自?己会了,她挑了一根针,一边舔嘴唇,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线穿进?去。

成功穿到针眼里,她立刻兴奋的对韩奶奶说?:“我穿进?去了!韩奶奶,你快看!”

韩奶奶施舍般的看了一眼,然后想起韩爷爷这些天一直在她耳边洗脑的,楚酒酒好面子,夸她她就?会做得更好,于是,她勉为其难的夸了一句:“很厉害。”

楚酒酒听见,更有动力了,她跑到另一边,开始从被子的一端缝起,楚绍下工回来,洗了个脸,没看见楚酒酒,就?来到韩家找她,一推门,他就?看见楚酒酒用五体?投地?的姿势,正?十分努力的缝被子。

见他过来了,楚酒酒立刻举起自?己缝的那一部分,开心的跟楚绍展示,“你快看啊,楚绍,我会缝被子了!”

楚绍看了一眼,针脚歪歪扭扭,一段缝隙特?别大,一段缝隙又特?别小,如果这个冬天就?盖这种被子,估计等不到十二?月,他们俩就?要?被冻死在自?己家了。

……

楚绍无情的把她赶下床,然后拆掉她缝的那部分,旁观了一会儿韩奶奶是怎么缝的,楚绍这回都不用练习,直接就?能上手了。仔细看,他跟韩奶奶缝的别无二?致,一看就?是个特?别好的裁缝。

楚酒酒不服气,她觉得是楚绍过于天赋异禀了,明明她缝的也很好啊,新手嘛,都是这个样?子的。

紧跟着,韩生义回来了,他也帮忙一起缝,他缝的比楚绍还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用缝纫机轧出来的呢。

楚酒酒:“……”

等到晚上,韩爷爷也下工了,发现一大家子都在做针线活,韩爷爷寻思着,他也不能落后啊,于是,他把韩奶奶昨晚上就?剪好的布料拿出来,开始勤劳的纳鞋底。

楚酒酒:“……”

所有人,就?她一个废物。

呜呜呜。

吃晚饭的时候,楚酒酒闷闷不乐,韩奶奶打趣了她一句:“酒酒以后找对象,必须要?找一个会干针线活的,你不会的事情,让你对象帮你干,这样?,就?没人说?你了。”

韩爷爷笑着附和:“就?跟我和你韩奶奶一样?,我不会,所以我找了你韩奶奶,然后她慢慢就?把我给?教会了,酒酒别气馁,现在不会没事啊,以后长大了,让你对象教你。”

楚绍:“就?怕你不会,你以后的对象也不会,到时候需要?做被子做衣服,你还要?抱着布料来我家,让我帮你干。”

楚酒酒:“……”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几个人,都快用筷子把碗里的菜戳烂了,还是生义哥好,在这种时候,他从来都不会打趣她。

看向这屋里的最后一个“好人”,刚接触到楚酒酒的视线,韩生义就?抿了抿唇,垂下头,然后装出一副神色自?如的模样?,看向自?己的右肩膀。

楚酒酒:“……”

都是坏人!

棉衣做好以后,因为天气还没有那么冷,所以被楚绍放进?了衣柜里,而?棉被和褥子,已经?可以铺上了。

楚酒酒出生以来,第一次躺在新棉花做的褥子上,那种轻飘飘的感?觉,真的仿佛躺在云层里,舒服的楚酒酒忍不住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因为棉花足够,所以棉被,楚绍拜托韩奶奶做了两条,他和楚酒酒一人一条,柜子里还放了一条备用的。虽说?冬天他们准备烧煤,那屋里就?不会太湿,棉被也不会发潮了,但万一呢,多备一条,总没有坏处。

九月份种花生,收玉米,十月份,又该挖莲藕了。

新掰下来的玉米,别人家分得的都会搓成玉米粒,然后碾成玉米粉,留着做窝头、熬粥吃,而?楚家,楚酒酒全都煮了。

总共也没多少,楚酒酒一天就?煮八个,当早餐吃,她吃一个就?够,韩奶奶和韩爷爷吃了一个,还要?配点小菜,韩生义吃俩,而?楚绍,他一顿要?吃三个。

因此,这些鲜嫩嫩的玉米,在楚家总共待了没几天,就?全都进?了肚子。

如今他们家不缺粮食,楚绍挣的工分,再加上他俩的人头粮,每年可以分到好几百斤粮食,这些都是粗粮,而?楚立强寄来的粮票,楚酒酒让楚绍都换成了细粮,现在他们是细一顿粗一顿的掺着吃,既增强了口感?,又保持了足够的纤维摄入。

这里的玉米不如现代培养出来的水果玉米甜,但它别有一种农家的风味,煮着吃味道一般,烤着吃就?超级香,光闻味道,就?是一种享受。

自?从把玉米吃完,楚酒酒就?一心盼着即将到来的莲藕,莲藕这种东西,一般只在麻辣烫和冒菜店出现,楚酒酒原本对它的印象只停留在平平无奇上,直到有一天,她妈妈带她去了一家私房菜餐厅。

服务员端上来一碗莲藕排骨汤,楚酒酒喝完,顿时把奶油蛤蜊汤从“最好喝”名?单里踢出去,然后把它奉为了名?单第一。

……

楚酒酒对这道汤念念不忘,很早她就?把菜谱背下来了,她妈妈也一直说?,要?亲自?给?她做,只是太忙了,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楚酒酒可以自?己做给?自?己喝了。

莲藕村里会分,每家每户好几根,一根好几斤重,能让各家吃上好长一段时间,至于排骨,楚酒酒肯定不能等到年底分肉了,就?是她能等,莲藕也等不了,到那时候,莲藕早就?缩成莲藕干了。

她跟楚绍说?了不少好话,才终于说?动他,让他拿出两斤肉票,去买楚酒酒想要?的排骨。

排骨里面有骨头,卖的价钱却和肥肉一样?,楚绍跟当地?人的想法一样?,都觉得楚酒酒这是脑子不好使了,然而?没办法,楚酒酒很少会跟他提出她想要?什?么东西,她有求,身为爷爷,楚绍自?然只能必应。

十月中旬,村里每天刮的都是冷风,山上落叶比平时多了一倍,但是很多树还是绿着的,有些小孩,已经?穿上了笨重的棉衣,大人也放下卷了半年的袖子,开始张罗起过冬的事宜来。

风冷,水更冷,荷塘里的水冰冷刺骨,大家却还是要?耐着性子走下去,在腐臭的淤泥里寻找那些美味的莲藕。

今天就?是发莲藕的日子,村里人基本都去荷塘边上等着了,也有一些没去的,比如知青们,比起村里人,他们更“娇嫩”一些,受不了这种苦,再加上莲藕也不是多好吃的东西,所以他们宁愿少吃一点,也不想再过去劳动了。

往常丁伯云都是起带头作用的,不过这几天,他头疼脑热不断,着了风寒,他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其他人见状,自?然也不会提出劳动最光荣这种口号,能休息一天是一天,反正?大队长问起来,有丁伯云顶着。

知青点里,丁伯云半躺在床上,他们的这个知青点,是前几年现盖的,本来新房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也不知道当时盖房子的人是疏忽,还是偷工减料了,导致这房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风,一到大风天,丁伯云就?得盖上两层被子,连棉衣都得盖到腿上,不然半夜一定冷的直发抖。

他在这住了三年了,依然适应不了这种环境,不过,他能忍,情况再恶劣,他也能一声不吭的忍下去,然后再找机会,摆脱这种情况。

俞建青躺在另一张床上呼呼大睡,只要?不上工,他就?这样?,一个劲的睡觉,有时候丁伯云都怀疑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知青点一共两间屋子,左边是男宿舍,右边是女?宿舍,两间屋子格局朝向都一样?,当初大队长为了让这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能住的舒服一点,还特?意给?他们在屋子里垒起了单人炕,每个炕头都有一个小锅灶,既可以同时做饭烧水,又能保证每个人都暖和。

丁伯云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他正?在写下乡的心得,自?从开始下乡,他每天都会写上一篇,三年下来,都写了五六本了,谁也不知道他写这些干什?么,又没有人能看见。

他正?奋笔疾书?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喊。

“这是知青点吗?有知青的信!”

丁伯云听见了,他刚把笔记本放下去,隔壁就?响起叮叮咣咣的声音,紧跟着,就?是马文娟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啊!我的暖壶,都碎了!”

李艳却不管她说?了什?么,她等了那么久,都快两个月了,她以为已经?没机会了,没想到,她二?叔还是没有放弃她,这不,他终于来信了!

李艳穿着一件小背心,连外衣都忘了罩,就?这么横冲直撞的跑出去,然后拉着邮递员问:“信呢,我的信呢?”

邮递员可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他哪见过这么刺激的画面,直勾勾的盯着李艳胸口看了一秒,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扭过头,邮递员红着一张脸,大声喊:“同志,麻烦你把衣服穿好!”

李艳愣了一下,终于注意到自?己没穿外衣,她不耐烦的皱起眉来,“你把信给?我,我回去就?穿!”

好家伙,不愧是知青,就?是豪放。

邮递员心里这么想着,他赶紧把信拿出来,不敢再看李艳,他把信递到后面,“给?,丁知青,就?这一封。”

李艳刚要?接,后面的马文娟听见了,一把把信抢过来,“嗨呀,看你急的,是给?丁知青的,又不是给?李知青。为一封都不是给?你的信,你得赔我一个暖壶,李艳,你说?你多不值当啊。”

李艳不信邪,她又把信抢回来,看见上面真的写的是丁伯云的名?字,李艳气的身体?都开始抖,过了一会儿,她狠狠的把信扔到地?上,然后跺跺脚,转身就?跑了。

马文娟平时也跟她这么斗嘴,却没见她有过这么大的反应,她连忙喊:“喂,你还没穿衣服呢,不怕冻死啊!”

李艳跟没听见她的喊声一样?,没一会儿,就?彻底没影了,丁伯云披着衣服从宿舍里走出来,他皱起眉,看看马文娟,又看看地?上的信,“怎么了?”

马文娟吐了吐舌头,“谁知道怎么了,她又不是第一次抽风,喏,这是你的信,被她扔地?上了。”

马文娟蹲下去,把信捡起来,递给?丁伯云,她好奇的问:“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们家给?你寄信啊,以前都是汇款和寄东西,应该没什?么事吧?肯定没有,要?是有事,就?直接给?你拍电报了。”

丁伯云望着信,听见马文娟的话,他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你说?得对。”

说?完,他转身回了屋,马文娟不好跟进?去,只好也回了自?己的宿舍。

坐在床上,丁伯云三下五除二?,把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的内容,越看,他眉头越紧,看到最后,他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信上的最后一句,要?他回信过去,给?他们一个准确的消息,然而?丁伯云安静的坐了片刻,然后,他站起身,把信扔到了俞建青床头的炉灶里。

另一边,大队部也收到了一个消息,听到这消息的大队长,不比丁伯云高兴。

大队长跟张庆发说?:“公社的老钱刚告诉我,明年要?再给?咱们送两个知青过来。”

张庆发:“还送?每个村知青都不超过五个,咱们村已经?有四个了,不应该再送了啊。”

大队长:“谁说?不是!当初说?的好好的,就?给?咱们安排这四个,所以我才让人建了知青点,房子就?这么大,床还是砌好的,想再多弄一张出来都不行,你说?说?,好好的弄一堆知青过来干啥,打不得骂不得,不会干活就?算了,还净添麻烦。”

如果陈解放在这,他会跟大队长一起抱怨,然而?张庆发不是爱抱怨的性格,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大队长:“老钱说?没说?啥时候把新知青送来,咱们是不是得再盖新的知青点了?”

大队长:“盖个屁!他们都以为咱们村是那么好混的呢,来了就?有饭吃,上面不批,咱们村的账上有几分钱,你不是比我更清楚?没钱,不盖!再说?了,连男女?都不知道,盖一间还是两间都说?不好呢,大不了就?让他们几个挤挤。知青是来劳动的,又不是来享福的,住这么好干啥!”

大队长今天格外的暴躁,也是他这些年被知青折磨怕了,屁大点事就?来找他要?说?法,动不动就?要?上报公社,上报革委会,一个个自?称知青,其实就?是愤青,大队长不敢得罪,只能哄着,这哪是来村里帮忙劳动啊,分明是给?他找事呢。

每年知青都是统一下乡的,每个月都有批次,其中八月九月最多,因为这时候高中毕业了,知青就?是这些高中毕业的孩子组成的。

谁也不知道老钱的消息准不准,更不知道新来的知青到底什?么时候才过来,不过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大队长准备等他们来了,再去应付他们的事。

回家以后,大队长跟自?己的媳妇林丹丽说?了这件事,林丹丽还安慰他,知青们都是孩子,他本来就?不该跟孩子们计较,再说?了,最近这几个月,知青们不是挺安静的吗,虽然偶尔偷懒,但大部分的劳动都还是跟上了,就?连那个叫李艳的知青,这些日子也安安分分的,没闹出什?么事端来。

大队长听着媳妇的话,心里渐渐舒服一点了,可他不知道的是,李艳她并不是安分下来了,她只是在憋着,而?且她准备憋一个大的。

……

跑出知青点,李艳满脑子都是愤怒和委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跑到河边来了,她穿的背心也不是那种睡衣式的背心,比较厚,里面还有一件内搭,所以不会露.点,只是身处乡下,大家都穿的规规矩矩,很少有像她这样?穿无袖背心的人。

在河边冻了十来分钟,李艳的脑子总算被冻清醒了。回城无望,那她还是要?生活在这个村子里,要?是被村里大娘看见她现在的打扮,非得回去说?她是个狐狸精不可。

想到这,李艳更加委屈,她抹了抹眼泪,转身想回宿舍,突然,身后传来一串自?行车的铃声,李艳条件反射的回头,发现来人是陈三柱。

陈三柱和周小禾那事闹得轰轰烈烈,后来周小禾做的恶事全都被揭发出来,大家本以为陈三柱也逃不了干系,没想到,他竟然把周小禾举报了,而?且义正?言辞的表示,他要?跟周小禾划清界限。

说?实话,村里人都不信他是真的知错了,不过,人家既然摆出这个态度来,大家也不能说?什?么。李艳听说?的比别人还多一点,那就?是陈三柱在城里的工作,因为这件事被搅黄了,不得不说?,刚听见的时候,她心里特?别高兴。

凭什?么呀,她都没在城里有工作,陈三柱却有,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李艳幸灾乐祸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看见他,都没以前这么怕了。

她扬着下巴,一副高傲的模样?,陈三柱骑车到她身边,然后猛地?一刹车,他高高的吹了声口哨,“呦,李知青,你不怕冷啊?”

李艳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陈三柱呵呵的笑起来,“怎么不关我事,我现在也是一个人民公仆了,关心一下闭月羞花的李知青,这不也是我应尽的责任吗?”

李艳愣住,她问:“人民公仆,什?么意思?”

陈三柱:“你还不知道?我大哥给?我介绍了一个在城里的工作,我上周就?去上班了,李知青,你知道在城里上班有多舒服吗?”

李艳脸一冷,她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快速的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陈三柱看她要?跑,又蹬上自?行车,就?这么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啊,不用早起,也不用做饭,每天吃食堂,更不用干农活,上班了就?坐办公室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那叫一个美啊~”

说?到这,他又故意的做作起来,“本来李知青你也能去城里的,可惜了,你二?叔不愿意搭理你,他这么不顾念亲情,啧啧啧,还是我大哥好,有什?么事,都想着我。”

李艳生气的转身,“你说?够了没有!”

李艳二?叔的事,全村基本都知道,因为她对每个见过她的人都炫耀过,可现在,她炫耀过的话,成了她吃下去的苦果,让她觉得没脸又难堪,连陈三柱都来欺负她。

看见她要?掉眼泪,陈三柱皱起眉,“你别哭啊。”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递给?李艳,他双脚支在地?上,举起双手,他做出投降的动作,“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快点回去吧,这大冷天的,就?穿这么点,非冻感?冒不可。”

对她摇了摇头,陈三柱骑上自?行车走了,这一次,他没再回头,也没去对别的人吹口哨,李艳拿着他的手帕,愣愣的站了一会儿,然后才一头雾水的往回走去。

楚酒酒是跑出来找楚绍的,从河边走,是往荷塘最近的路,她站在一旁,看见陈三柱和李艳说?话,因为好奇,她就?凑近了一点,听到了一个尾巴。

楚酒酒不明白陈三柱为什?么要?对李艳这么关心,但陈三柱那种人,狗改不了吃屎的主,不管他干什?么,楚酒酒都觉得他是别有用心,正?想提醒李艳两句,谁知道,一转眼,李艳已经?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