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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年,说说话儿,大年初一就过去了。
章小叶收获颇丰,赚了二十六枚铜板,让娘收在箱子里。
陈水秀也很开心,公爹说明儿长瑜要去七里店,雇了一驾马车,可以捎着她跟叶子回娘家。若是赶得巧,还能把她们娘俩儿送回来。
江玉梅和章长志看到继业,了却了一桩心事。章长新难得清静,觉得自个儿过日子也挺好。几个小娃娃就更不用说了,吃了饺子,得了压岁钱,做梦都要笑醒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的,唯有李凤莲不是滋味。
她在堂屋里坐着,孤零零的,没人上门。她被章家排除在外了,连娃娃们都不搭理她。她有些后悔,不该追着长新打骂。那些话儿本来不是冲着长新的,是拐着弯儿说给前院听的,结果,把人全得罪了。
现在咋收场啊?上门赔不是,以后就压不住人了。
李凤莲是个霸道性子,轻易不肯低头。可眼瞅着天黑了,长新和俩娃娃没有一点回家的意思。明儿是大年初二,要回娘家,这可咋办啊?她思来想去,到底拉不下脸来。心说,若是不回娘家,长新也占不住理儿,一定会来找她的。
到了第二天,李凤莲老早地醒了。
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可太阳升起来了,长新不见动静,俩娃娃也没回来,她坐不住了,就去前院瞅瞅。
那边正热闹着,陈水秀扯着叶子打扮一新,准备回娘家。
章长瑜坐着马车来接,章继业冲着江玉梅摆摆手,很开心的样子。江玉梅心里一松,她跟长志也要带着继文回娘家,忙了一整年,唯有这两天才能歇一歇。
“叶子,快上来!”继业在车上喊着。
章小叶瞅瞅车板太高,爬不上去。陈水秀一把抱起叶子,放在车上。随后,踩着板凳上了马车。
“小叶子,你早点回来!”
长河一脸羡慕,也想走亲戚。可他跟爹要守摊,连饭都要自个儿做着吃。
“爷爷,再见!”章小叶摆摆小手。
章怀良挥了挥手,揪着长河回了院子。
马车启动了,沿着村道慢慢走着。
李凤莲没看到长新,也没见到娃娃,心里不是滋味。她见玉梅跟长志推着独轮车出门,就追上去问:“玉梅姐,继晖他爹呢?”
“唔,在屋里看书呢。”
“玉梅姐,你帮着喊一声?”
“好。”江玉梅绷着笑。难得看到李凤莲的好脸色,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玉梅去喊长新,长新摇了摇头,说:“不见。”
江玉梅想劝几句,可又一想,得给李凤莲吃个教训,就去院外回话。李凤莲气得直瞪眼,想进门把长新揪出来,可看到公爹在屋檐下晒太阳,又胆怯了。
李凤莲不敢自个儿回娘家。她虽然厉害,可一个女人独自出门到底不安全。回到家,咋跟爹娘解释?那就干脆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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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走亲戚的不少。
官道上人来人往,有马车、驴车、独轮车,还有走路的,热闹得很。
章小叶乘坐的马车,沿着官道“哒哒哒”地跑着。
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七里店。章长瑜很客气,一直送到后街。看到陈大川出来迎接,才让车把式调头离开。
陈水秀扯着叶子进了家门。
“叶子,见了姥姥姥爷,要磕头哦。”
“嗯。”
章小叶拍拍口袋。只要给压岁钱,磕个头算啥?
到了下午,马车又来了。
陈水秀正等着呢,就抱着叶子欢欢喜喜地上了车。
“大伯,谢谢!”章小叶的嘴巴甜甜的。
“小叶子,甭客气。”章长瑜微微一笑。
继业也抿着嘴,很开心的样子。
马车路过街口,章小叶看到林记药铺关着门,贴着两幅红色对联,就想起了小毛头。小毛头是不是跟他爹在后院里玩耍?要是能拜林先生为师就好了。
回到家,太阳还未落山。
陈水秀抱着叶子下了车。章小叶心说,有马车真方便啊。
可还未站稳,李凤莲找来了。
“秀儿,玉梅姐还没回来,你帮着说句话啊?”
“凤莲姐,俺能说啥啊?”
“秀儿,你喊长新出来,俺有话跟他说。”
“这个……”陈水秀很为难。章小叶一见,就说:“三大娘,你再等等,大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凤莲只好回去等着。她实在是撑不住了,连饭都吃不下。
江玉梅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李凤莲提着灯笼找到江玉梅,请她帮忙。江玉梅觉得差不多了,就让长新出来说话。
章长新看着李凤莲,说:“继晖他娘,我这两天也想明白了,你若是不想好好过日子,那就请便。你若是想好好过下去,那就约法三章……”
“他爹,你说,别说三章,就是十章,俺也听你的。”
“好,那你先给咱爹配个不是,请爹原谅……”
李凤莲连连点头,就跟着长新进了堂屋。
“爹,俺对不住你,平日里摔摔打打,一点都不孝顺,以后俺改,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章怀良见好就收,说:“长新家的,你跟长新好好过,把娃娃教育好……”
“爹,您放心,俺会对长新好的……”
李凤莲对天发誓,打了保票。
章怀良说:“长新,既然你媳妇认错了,就回去吧。”
“爹,继晖和继兰都睡了,我明儿再回去。”
“好吧,随你。”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李凤莲松了口气。
章长新虽然原谅了李凤莲,却再也不肯顺着她了。还把财政大权拿了回来,家里的一切由他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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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初六。
区里派了工作组,三男一女,穿着土黄布军装、扛着背包,乘坐马车来到村里。丁茂山安排三位男同志住在祠堂,女同志就住在老乡家里。英子姑娘很积极,把那位女同志请进家,跟她住在一起。
第二天,识字班办起来了,就设在祠堂里。
那位女同志是教员,姓黎,叫黎淑云。章小叶跟着娘去听课,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上次买布的那位女同志嘛,这么巧啊。
黎淑云也认出了陈水秀和那个小娃娃。听说她们是章长青同志的家属,就热心地说道:“老乡,长青同志的情况,区里正在了解。”
章小叶想打听一下野战医院,就揪了揪娘的衣襟。陈水秀鼓起勇气问道:“同志,咱这后方有没有野战医院啊?”
“有,听说有好几个呢!”
黎淑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光是商城地区就有三四个,由于信息不畅,找人很困难,至今还没有消息。
章小叶心知急不得,先督促着娘把文化搞上去,等爹回来了,吓爹一跳。
在英子姑娘的动员下,村里的娃娃不管大小,都上了识字班。
长河本来要念私塾的,这一下连学费都免了。继霞很开心,学习可认真了。回到家,就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练字。
章小叶一见,也跟着划拉,不然咋掩饰过去啊?
江玉梅和陈水秀天天上课,还把许贵芝和李凤莲也动员了去。
这么一来,家里没人了,把章怀良气得直瞪眼。他跟长志说:“瞧瞧,工作组才来几天,媳妇们就翻天了?”
当然,不光是章怀良一家,整个村子都有了变化。
工作组紧锣密鼓地开展着工作。
这天下午,村里召开大会。工作组的同志讲了政策,准备分地。
村民们很兴奋,可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也不敢公开要地,怕被清算。工作组的同志跟农协委员们挨家挨户地做思想工作,让积极分子带头,打消群众的顾虑。
这一动员,分地工作相对顺利。
村里先编好了地块,采取抓阄的方式,按人头平均分配。章怀良家分了五亩良田,高兴得睡不着觉。
“长志啊,有了地就能吃上白面馒头了。”
可高兴之余,长青还是没有消息。章怀良嘴里骂着:“这个浑小子,你要是活着,好歹给家里捎个口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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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野战医院,章长青在病床上过了年。
他的伤口开始愈合了,炎症也消减了不少。林医生说,这是三七粉的功效,消炎好着呢。
过了正月十五,章长青能下地走动了。
这天上午,他扶着墙慢慢地挪着,就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章叔叔,我们来看你了。”
章长青抬眼一看,岳淑珍母女来了,还提着一个大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