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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商城后,国军主力东撤。
解放军乘胜追击,继续采取包饺子策略,先把敌人从城里引出来,再集中优势兵力消灭在乡野之间。
国民党的八百万军队,就是这样一口一口地被吃掉的吧?
章小叶记得这场战役持续了两个多月,绵延七八百公里,是歼敌最多,伤亡最重的一场大战。在这期间,多少家庭揪着心,盼着亲人早日归来?
章小叶也算着日子,等着爹回来。虽然未曾谋面,可毕竟是这一世的亲爹啊。全国就要解放了,她跟娘还等着过好日子呢。
战斗持续着,战报半个月发一次,由区里的同志口头传达。
每一回,陈水秀都听得很认真。没有长青的名字就好,不管是立功的、受伤的,还是壮烈的。可回到家,就发一会儿呆。
“良(娘)……”章小叶见了,就喊两声。
“叶子,你爹快回来了…….”
陈水秀不晓得是哄叶子还是宽慰自己?
天冷了,树叶儿落了。
陈水秀给叶子换上了花棉袄。她给长青也做了一件,想长青了,就把棉袄拿出来晒一晒。章小叶晓得娘的心思,就翻着黄历。
再过十多天,战役就要结束了,爹一定要挺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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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寒冷。
河里结冰了,每天早上都要用铁镐把冰破开。井水倒是温温的,冒着热气儿。赶上洗衣裳,章长志就挑上一大缸。
这天晌午,太阳大大的。
章怀良在屋檐下晒暖儿,长河带着继文和叶子追着小鸡玩耍。陈水秀端着木盆,在院里洗衣裳。章长志挑着水桶进来,大声吆喝着:“来来来,都来洗手啊!”
娃娃们一哄而上,把小手插在桶里,一点也不冷。
“叶子,小心湿了袖子。”
陈水秀一边说着,一边去拿干布子。
正热闹着,农协委员丁茂山进来了。
“大叔……”
丁茂山面色凝重,章怀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叔,战报发来了,上面有长青兄弟的名字……”
章怀良颤抖着手,接过战报。在阵亡烈士那一栏里,果然看到了章长青的名字。
“长青……”章怀良哽咽着,眼圈发红。
他怎么也没想到,三年前那一别竟是最后一面?
陈水秀也听见了,就像遭了雷击,拧干的褂子“啪嗒一声”掉进水盆里。她两眼发直,长青没了?叶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爹哪。
章小叶也愣住了。盼了那么久,爹还是没保住啊?她扁着小嘴,就想哭。本想着当革命后代,不小心做了烈士遗孤?
“大叔,您要保重啊!”
丁茂山不晓得该如何宽慰?消息昨天就到了,可他不肯相信,硬是托人去区里抄了战报过来。
章怀良擦了擦眼圈,说:“长青这个浑小子啊,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正事,为了咱穷人得天下,值得!”
可话是这么说,却心疼得无以复加。
章长志也愣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江玉梅从灶屋里冲出来,一把拉起水秀。
“秀儿,回屋歇着……”
陈水秀神情恍惚,就像在做梦。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屋,眼泪一下冒了出来。
长青跟她既熟悉又陌生,从拜天地入洞房到揭开红盖头,不过三天。他们没说几句话,就像一对陌生人。她对长青更多的是回忆和想象,唯一的联系就是叶子。如果不是叶子,很难想象她已成亲三年,是章家的儿媳妇。
可现在人没了,她跟叶子该咋活啊?
几个小娃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愣愣地瞅着。
“良(娘)……”章小叶哭了两嗓子,不为爹只为娘。
“叶子,不要哭!”长河急了。
自打叶子会说话了,从未哭闹过,这还是头一回呢!他一着急,就把脖子上的银项圈取下来,说:“叶子,这个给你!”
“叔,不要!”章小叶捂着眼睛,嗷嗷着。
江玉梅一见,就说:“长河,咋把项圈取下来了?快戴回去!”
说着,江玉梅给长河戴上项圈。
这是章家祖上传下来的,长志小时候戴过,长明、长新和长青也戴过。本来传给了继宗,可长河出生了,婆婆就给长河戴上了,说这是命根子,不能随便取下来。
“叶子,去屋里陪着你娘……”
江玉梅怕秀儿有个闪失,就扯着叶子进了屋。
陈水秀坐在床边,两眼发直。
“良(娘)……”章小叶一头扎进娘的怀里。
陈水秀搂着叶子,有了一点活气儿。
“玉梅姐,你去忙吧。”
陈水秀强撑着站起来。她打开箱子,找了一块白布,用剪刀剪了一个小口,用力一扯,扯下来两根布条。
“叶子,来扎上!”
陈水秀给叶子腰里扎上白布,自己也扎了一条。
“良(娘)……”章小叶揪着娘的衣襟。
陈水秀给叶子擦了把脸。她还有叶子,为了闺女也得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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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们都明白过来了,哭声震天。
“四哥!”长河抱着爹的大腿嗷嗷着,继宗也在一旁抹眼泪。
江玉梅红着眼圈,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块白布,扯了一条一条的孝带,给娃娃们扎上。
消息传得很快,村民们都听说了。
不管是章家门里的,还是旁姓的,都赶到了章家小院。
“大哥……”
章怀原一把抱住大哥,泣不成声。章怀义也急匆匆地赶过来,陪着掉眼泪。章长明和章长新顾不上吃饭,都跑过来帮忙。
院里聚集了一大群人,说着各种宽慰话儿。
“怀良兄弟,你要挺住啊!”
章怀良颤巍巍地站起来,说:“乡亲们,长青没了,可他光荣,是俺们章家的骄傲!”
村民们有钦佩的,有惋惜的,也有觉得章怀良心肠硬的。
丁茂山跟几个农协委员商量了一下,长青的尸骨就地掩埋了,就在家乡立个衣冠冢吧。等到以后把尸骨迁回来,是要进烈士陵园的。
听着外面的动静,章小叶有一种熟悉感,可猛一下却想不起来。
到响午了,该吃午饭了。
在农协委员的劝说下,村民们散去了。
江玉梅端着托盘进了厢房,把饭菜摆在床前。
“秀儿,吃点东西。”
“玉梅姐,俺吃不下。”陈水秀摇了摇头。
章小叶心疼娘,就揪揪娘的衣襟,喊了声:“良(娘)……”
“秀儿,为了叶子,就吃两口吧?”
“嗯。”陈水秀点点头。
江玉梅一走,章小叶就把勺子塞到娘的手里。
“良(娘)喝……”
章小叶哄着娘,喝了半碗玉米面糊糊。她放下碗,歪在床上扯着娘的手,想让娘歇一歇。陈水秀瞅着叶子,这么懂事的娃娃是她唯一的安慰。
“叶子,睡一会儿……”
不知不觉,章小叶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下午。
陈水秀在窗前缝着孝衣孝帽,长河在一旁瞅着。章小叶一骨碌爬起来,见枕头边上搁着一张纸,就拿起来瞧了瞧。
这是一封战报,上面有爹的名字叫章长青,在阵亡名单的倒数第二个。家里“长青长青”的喊着,还是第一次跟全名对照起来。
章小叶一下子想起来了,章长青不是书中的人物嘛?
前世看过一本纪实题材的年代文,女主叫岳建华,随着娘改嫁后,跃上枝头变成了金凤凰。女主的第一个后爹就叫章长青,是岳家大伯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阵亡统计时,那位牺牲的战士叫章长清,也是青城县的,被误以为章长青。
也就是说爹没死,还活着,迟早会回来的。
可爹回来了,又能咋样?
按照书中的记载,爹是女主一家的垫脚石,一辈子磕磕坎坎。娘是炮灰,带着一个女娃娃,孤零零的抑郁而终。而她呢,连名字都未出现,只是一个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