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了,连别的餐桌的水手们也笑了。没有人真的不满。
在第戎或到处都不在。 我说。
她笑了。埃帕米农达斯没明白,像每次碰到这种情况时一样,他的脸上流露出受惊的神情。
这是一种说法。 她向他解释。
现在这样的玩笑你也让开了?
玩笑就是玩笑。 安娜说。
看来, 埃帕米农达斯突然伤心地说, 我要在丹吉尔下船了。
我是说着玩儿。 她说, 你变得太敏感了。
尽管如此,如果他在埃维人那里, 埃帕米农达斯说, 你就会目瞪口呆了。
不只是她会那样。 我说。
想到这一相逢的前景,我忍不住发出一阵狂笑。
你能解释一下吗? 埃帕米农达斯说,他很容易生气,大概以为我在怀疑这次旅行的结局。
我在想, 我解释说, 迅速上岸的可能性。
他们也笑了。
啊, 埃帕米农达斯大笑说, 要想快,先得快。
我们很快就会追上纳尔逊和他的滚珠轴承了。
你们忘了我。 她说。
你又夸张了。 我说。
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埃帕米农达斯说, 你变了,而且不是往好的方向变。
他笑得差点儿上气不接下气。
旅行结束了, 他得意扬扬地叫道, 像所有人一样回家。不过我呢, 他补充说, 我留在科托努猎羚羊。
他转向我,好像一个想起什么的人,她也一样。他的表情有点尴尬。我望着她。
那么你呢? 埃帕米农达斯不好意思地问, 你干什么……
怎么知道呢? 我说。
没人再说什么了。她有一双最美的眼睛。他们等着我说话。
可我就是不说。
我呢,不管怎样, 埃帕米农达斯说,几乎是喁喁低语,我留在科托努猎羚羊。我尽力抓活的,卖给动物园。
科托努没有羚羊。 我吃力地说。
可在赞比西河,多得很, 他说, 成群的。
但要是抓到的不是活的, 她说, 拿它们怎么办?
你们应该知道的。 我说。
你要她怎么知道? 埃帕米农达斯有点困惑地问。
别什么都想弄明白。 她说, 因为我在追寻直布罗陀水手,这是影射。
她又恳切地问:
拿它们怎么办?能吃吗?
当然能吃。 埃帕米农达斯宣称, 再说还有角和皮,此外我也不清楚了。确实必须对打猎一无所知,才会提这样的问题。
羚羊是一种稀有动物, 我向她解释, 捕猎稀有动物,是重大的狩猎活动。
越稀有,就越好。 埃帕米农达斯大笑。
安娜很随和地对埃帕米农达斯的玩笑话笑了笑。她笑了,但随即伤感起来。
我越来越喜欢笑, 她说, 想必是老了。
不是因为你老了。 埃帕米农达斯用通晓的口气说。
是因为天亮了。 我说。
安娜对这样的暗示又笑了很长时间。
应该早点说出来, 埃帕米 农达斯 说, 我妨碍你们了。
如果有人妨碍我们,像你说的那样, 安娜说, 别担心,那也不是你。
埃帕米农达斯明白了,气呼呼的,但不严重。
没必要强调这个。 他说, 不管怎样,你改变很大。
我整天都试着看书,却看不进去。下午结束时,我上酒吧,去找埃帕米农达斯,他倒在靠背椅上,也在看书。她和一些水手在谈论我们进入大西洋后会赶上什么天气。我一走进酒吧,就被注意到了。有几个人,可能包括布律诺,大概认为我在船上逗留的关键时刻到了,我不会一直跟到达荷美。我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她对我们处境的暧昧一点都没觉得尴尬,相反,她乐意让这种状况持续下去。我穿过酒吧,走到甲板上。埃帕米农达斯很快来会我。这正合我的心意。我们彼此合得来。我很想和一个人交谈。
那么, 我说, 你也无事可做?
我有点想整理一下书橱。 他说, 不过意愿不足。
这艘船上,谁会需要一个整齐的书橱?
不见得, 他说, 万一她在下一个停靠港带个思想家上船。
我们笑得仰后合。
我没什么事可做, 埃帕米农达斯继续说, 没有活给我干。再说,我从来对干活就没喜欢过。
我也不喜欢干活。不过,总有一天……
你还是想操心。 他打趣说。
我们要到直布罗陀了。 我说。
明天凌晨到。我也一样,头一次看到它,给了我一种奇怪的印象。
你有什么想法?
关于什么,直布罗陀吗?
她有没有一点运气?
要是她一点运气也没有,我们大家在这儿干吗? 他感到气愤。
不错。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你的问题很怪。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觉得纳尔逊·纳尔逊是个怪名字。
再说一遍,我们在这儿干吗……即使换成另一个人, 我说, 我们也会在这儿。
确实, 埃帕米农达斯承认说, 不管是滚珠大王还是傻瓜大王,只要被他杀了。
有时,我仿佛觉得有十个直布罗陀水手的故事。
这有可能,但直布罗陀水手只有一个。他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做声了,用猜疑的神情瞟了我一眼。
你提了许多问题, 他说, 毫无用处。
什么都能说。为什么不能问?
我又补充说:
何况,我不需要提问题。她是个话多的女人。我说这个和说别的事一样。
不,她也许是个并不总清楚自己要什么的女人,但她不是个话多的女人。
我们不是正在去你说的埃维人那里嘛!
她别无选择,要是她……
确实。她别无选择。
她已陷入这样一种困境,你要她怎么退缩?这就是症结所在。
你很想找到他。
我是唯一相信这有可能的人。
不管她做这事还是别的事。 我说。
那倒也不完全是这样。 他说。
同意。 我说。
我对他充满了友谊,我相信他对我也一样,只不过有点无可奈何。
你应该休息, 他说, 你的脸色难看。
我睡不着。她确实是个话不多的女人吗?
确实是。 接着,他像应该告诉我似的补充说, 甚至我,我所知道的一切,主要也是从别人那儿,从传闻中获得的。
不过你知道,人可以一下子变得话多起来。
也许吧。 我笑着说。
他又一次审视我。
你平时是做什么的?
在殖民部身份登记处工作。 我说。
这工作是干什么的?
我抄写在殖民地出生的法国人的出生证和死亡证。我在里面待了八年。
嘿, 埃帕米农达斯带着某种尊重说, 该变换一下了。
我把实情告诉了他,说道:
我很高兴。
他没应答,掏出香烟盒,我们抽起烟来。
你全都弃绝了?
全都弃绝了。
你并没就此完了。 他友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