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那些画舫刚开始还四散着在鹤栖湖各处游荡,在发现燕回的画舫要前往湖心岛时才赶紧凑了过来。

虽然燕回和丰棠搭的是湖内最大的画舫,但旁边有四条小画舫围着不让他们前行这样的场面也实在是有些滑稽。

在场各位都是朝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也会做出如此好笑的事来。

燕回眯了眯眼,在外她给人的感觉一贯都是冰冷不好接近,有人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都有些发怵,但想起她在朝堂之上那么不被昭乾帝待见,胆子又慢慢大了一些。

要说这文人就是比武者迂回,昨日在朝堂上燕回就被他们明里暗里指桑骂槐谈论了一通,他们表面上是在恭维燕回,实则阴阳怪气说燕回功高盖主。

燕回也不是笨嘴拙舌的人,当场就呛了回去,让那些文官的脸红一阵青一阵。

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些人还像麻雀一样上赶着在燕回身边飞,简直幼稚。

丰棠在画舫里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但她并不是那种冲动的性子,所以只是把茶杯放下,开始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们可能不知道,在边境时许多将士一年都不一定能洗一次澡,他们每天都得训练,还会出很多汗,这时候他们身上会有很多跳蚤,上蹿下跳,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捏死,但那些跳蚤实在是太多了,令人厌恶得很。”

燕回看似说的是和那几艘画舫上站着的人无关的事情,实际上却在指他们像跳蚤一样烦人。

这些在朝堂内的文官哪听得这种事情,站在画舫上的一共五个人,其中一个已经脸色很难看,甚至干呕了起来。

“燕将军确实是劳苦功高,我们这些文官哪比得上燕将军对我大永子民的贡献呢?”

“是啊,我们今日来也只是游湖罢了,燕将军可千万别想太多,要不然燕将军待文官苛刻这种事传到陛下耳朵里就不好了。”

说话的一个叫姜齐,一个叫罗玉槐,分别是当今慕容皇后生父,也就是光禄大夫慕容成麾下的两位得力干将,或者说是狗腿也更为恰当。

他俩一个是二品的吏部尚书,一个是三品太常寺卿,在朝中都算是有一席之地,可偏偏那张嘴就是很碎。

方才那位听到燕回的话没忍住干呕的中年人叫魏知勤,是个五品官,在姜齐手下做事。

他今日就是被姜齐拉壮丁叫过来的,不仅如此他还有些晕船,燕回那番话就更像是催化剂一样让他的胃开始翻涌。

也不知道燕将军会不会记恨他,魏知勤很委屈却又没有机会辩解。

燕回是武将,说话做事总是直来直去,她懂朝堂上的这些弯弯绕绕,却不屑于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人争辩。

“既然如此,堵着我的画舫作甚?等着它撞上你们么?”

“这不是燕将军刚回都城,我等又正好在这鹤栖湖的画舫内吟诗作对,见到燕将军了这不就上前问候来了吗?燕将军可需我等作陪?”

燕回冷笑一声:“我要你们这群臭男人做什么陪,无趣。”

也不管姜齐的表情有多么难看,燕回对着旁边行驶画舫的人道:“不用管他们,撞上去就行。”

她刚准备撩开帘子回到画舫内,旁边一艘画舫里却出来一个男人,他将手里的折扇打开,发出轻轻的声音,见燕回这般厉害,竟是笑了笑:“燕将军莫要见怪,朝中文臣都不知燕将军在沙场拼搏的辛苦,又有多数不了解您的为人,所以做出这些个没意思的事情,我在这里替各位大人向您陪不是了。”

燕回看向那个男人,发现对方的模样有些陌生,男人半弯腰向她行礼,自我介绍道:“在下刑部侍郎沈曜知。”

“周灵秀的手下。”

“正是。”

“你还算比较知趣。”

沈曜知轻笑,过去扶着和他在同一条画舫上的魏知勤,魏知勤朝他道了一声谢,无力的叹息了一声。

另一条画舫上的罗玉槐听见沈曜知这番话心里暗自着急,想着魏知勤怎么就把沈曜知给叫过来了。

以周灵秀为首的刑部之人素来以铁面无私著称,一些官员不仅不想在朝堂内和他们打交道,私交就更不敢了。

虽然刑部出了沈曜知这么一条玉面狐狸左右逢源,上下关系都打点得极好,但还是有很多人不想和刑部沾染上什么关系。

魏知勤在罗玉槐手下做事,是个五品的官员,平日里也好风雅之事,和沈曜知颇为熟悉,沈曜知也是那种有什么热闹都喜欢掺上一脚的人,能够在这里见到他,在场的人其实谁都不意外。

但没想到他居然在燕回面前这幅态度。

是为了什么?想要得到燕回的赏识还是刑部嗅到了什么风声?

在场的人心里都有着不同的小九九。

最靠边的那一艘画舫上站着的人一直都没说话,他叫何隐,和沈曜知一样的品阶,只不过沈曜知在刑部,他在户部。

方才何隐显然是在观察。

见罗玉槐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他和沈曜知一样对燕回行了一礼:“下官也只是恰巧路过,见姜大人和罗大人在这里便凑上来看看,没想到燕将军居然也在此处,实在是失敬,还望将军海涵,恕下官失礼之罪。”

说罢他就让人把画舫开远了一些。

罗玉槐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何隐和沈曜知以及面色发白的魏知勤,又看了看姜齐的表情,强行找台阶下:“我们今日本来就都是恰巧路过而已。”

“未必吧。”

燕回的画舫内突然传来一个柔弱却有力的声音,姜齐听见后脸皮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素白的手指轻轻掀开画舫的帘子,丰棠慢慢走到画舫外,燕回赶紧过去扶她。

丰棠的手搭在了燕回的手臂上,她站在燕回身边虽然看起来身材娇小,但身上的气势却是不容小觑。

那是独属于皇家人的威严。

姜齐看见丰棠的脸之后就立马跪了下去,只不过在画舫上面想跪得好实在是困难了些,姜齐被突然出现的长公主吓到了,一个身形不稳竟是摔下了湖。

丰棠冷眼看着,等姜齐被人捞上来挂着湿濡的衣衫瑟瑟发抖的在那里跪好之后终于开口:“本宫难得出一趟门,没想到居然能看见这样的热闹,各位大人还真是让本宫开眼了。”

罗玉槐的手紧紧握着拳,他早该想到燕回去那一片街是寻长公主了,可长公主不是一直身体不好不宜出门吗?今日怎么出来了?

难不成……情报有误?

这都城之中若是谁说手底下没几个探子都不好意思继续混下去。

罗玉槐手底下有人一直都在监察燕回的动向,但也只是远远看着,再近一点就会被燕回的那些侍从发现。

自从传出燕回没有归还虎符后朝中很多大臣都纷纷炸了锅,在那里说燕回狼子野心。

昭乾帝上朝时对于这件事也是只口不提,更是让朝内许多人认为昭乾帝不愿意提是因为觉得丢人,开始在那里试探着针对燕回,见昭乾帝也不阻止,就变本加厉了起来。

这也是今日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的原因。

燕回身份高贵,战功赫赫,按道理来说她一回来就被封为异姓王,正是声名远扬的时候,可她为何不愿归还虎符,甚至还被这些品阶并不如她的人冷嘲热讽?

罗玉槐额头上冷汗涔涔,赶紧开口道:“长公主殿下饶命!”

“也不知是该说你们胆大妄为,还是目中无人,燕家世代功勋,在沙场上保家卫国,若不是她,你们还能在都城内玩这些不入流的把戏吗?怎得一回来还得受这些文官的小家子脾性,将军,我可真是替你委屈。”

丰棠的话越往下说,姜齐的身子就越抖,最后他身子一歪,竟是直接晕倒了过去。

魏知勤与何隐都在心里暗自庆幸,想着方才没有附和姜齐和罗玉槐,要不然被燕回画舫里面的长公主听见了有他们好果子吃。

但燕回听见丰棠喊的那声将军眉头却轻轻皱了皱。

见姜齐瘫倒在那里就没再起来,丰棠语气也软了下来:“姜大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晕船?赶紧送他上岸吧,别扰了本宫游湖的雅兴。”

“是。”

“遵命。”

围在旁边的那些画舫迅速离开了,画舫转了个头后沈曜知提起胆子看了一眼丰棠,发现对方也在看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沈曜知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他双手交叠又朝丰棠行了个礼,等画舫行得越来越远,他看不到丰棠的人影时才把手放下来。

看来今日也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长公主开始知道有沈曜知这么个人了。

他的计划又顺利往前迈了一步。

燕回当然也察觉到了丰棠似有若无的视线,她问丰棠:“你在看什么?”

“沈曜知,是个有意思的人。”

丰棠抬头朝燕回笑,这时候她又变成了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方才长公主的威严在她身上瞬间荡然无存。

但燕回却突然觉得她的心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