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间酒吧,同样是一个星期五,情况却很不一样。
我喝得有点高了,但还没醉到出问题。我只是比清醒时多了那么一点活力,多了那么一点能量和想象力。我的面前放着两杯双份伏特加酒加可乐,而我正忙着翻钱包,想找出能付账的东西。我没带现金——这点我早就知道了——但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连借记卡都没带。“我肯定把它落在另一条牛仔裤里了。”我和酒保解释。他听到这个附加信息之后保持着无动于衷,脸僵硬得像块花岗岩。“我能刷信用卡吗?”
“可以,当然可以。”他塞给我一个读卡器。
“我不知道我的密码。”我补充道。
“你不知道你的密码?”
“不知道。我是指,我很少用这张卡,除了在网上购物的时候。我会在账单上签名的。”
酒保哼了一声,声音大得在我身后的人群里回响了至少两次。夜幕刚刚降临,而且这里是伦敦市中心——所以当然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签名不管用,”他告诉我,“如果你不知道你的密码,你不能使用那张卡。”
“这太荒谬了!”
“这是公司政策,防止欺诈。”
“嗯,你看,”——我把打开的钱包举到他面前——“这儿有我的驾驶证。看到了吗?同一个名字。”
他摇着头,抓起两杯酒,生怕我会带着它们逃跑。“没有密码就没有酒。”
“啊,天哪!在网上我不用密码都能买到一颗钻石。为什么我一定要密码才能买到一杯该死的酒?”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我愤怒地转过身去,是排在我后面的男人。他很高,而我又穿着平底鞋,所以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他的胡楂。不是设计师为了显得时尚而留的胡楂,是那种太忙所以没有时间刮胡子而留下来的胡楂。他没比我大多少——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但他看起来忧心忡忡,还有点恼怒。他还穿着上班的衣服——衬衫、领带和裤子。衬衫上有几处褶皱,其中一边还从裤子里跑出来了。他看起来像是刚刚度过了非常漫长的一周。
“好,我知道了!”我呵斥道,“我在耽误大家的时间。但是不必要的打断并不能帮忙解决问题。”
“呃,不,也许是帮不上忙,”他表示同意,笑容里有一丝为难,“事实上,我刚刚是想帮你买单。”
“噢。”我磕磕巴巴了好一会儿,酒保不耐烦地发出啧啧声。“谢谢,你人真好。或者说你刚刚人真好。我想你的提议已经失效了?”
“我的提议依然有效。”
“嗯……”我又一次打开钱包以示里面空空如也,“我的现金周转的确出了点问题。”
“是的,我听到了。”他耸耸肩,“我们每个人都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谢谢你,虽然我肯定那是个谎言,但它是个善意的谎言。”
酒保咳嗽了几声,手指不停敲打着吧台。
“你确定要帮我买单?”我问,但一张20英镑的纸币已经被递到吧台那边了。
“听着,”我告诉他,“我愿意把这钱还你。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地址,我会寄支票给你。”
“噢,不用了,没这个必要。真的,只是一杯酒,没什么大不了。”
“实际上,是两杯酒,”我指出,“我和别人一起来的,我的室友,”我迅速补充道,“她今天过得很糟糕,被男朋友甩了,我答应带她出来忘掉烦恼,一醉方休。”我朝钱包点点头,“只是今晚好像要由她来买单了。看来我是个糟糕的朋友。”
“不,不糟糕,只是有点无能为力。”
我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感觉很温暖。“是的,确实。”
“不过你的初衷是好的。”
“初衷永远都是好的。”
酒保把零钱找给他,还有两杯伏特加和一品脱我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排在我们后面的人蜂拥而上,抢占我们空出来的位置。
“嘿,”我们一离开服务区,我就开口对他说,“通常我会邀请你来和我们一起坐,不过这时候不太适合。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我和室友在接下来的两小时里可能会一直骂男人有多混蛋。”
“那我很高兴能够置身事外。”
“不过我还是想要你的电话号码,”我很坚持,“或者电子邮箱地址——什么都好。”
“不,真的不用了,没关系的。完全没有必要还钱,就当作偶然碰到好心人吧。”
我耐心地给他一个微笑。“是的,我知道没必要。我问你要联系方式不是为了还钱。”
“噢。”我好像看到他脸红了,此时此刻没有比这更可爱的反应了。“嗯,是的,那事情就不一样了。不好意思——我说得有点乱。我得重新表达一下:我很乐意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你有笔吗?”
“呃……”我把手伸进包里,“有。事实上,足足四支。没有钱,但有四支笔。也许我应该拿笔换酒?”我又冲他一笑,递给他一支圆珠笔和一个啤酒杯垫。他在杯垫背后匆匆写下了详细的联系方式——电话号码还有邮箱地址。我看着他写下他的邮箱地址——[email protected]——然后把杯垫放进包里。
“嗯,斯蒂芬·贝克特,”我说着,举起两杯伏特加,“再次谢谢你给我买了这两杯酒。对了,我叫艾比。很快我就会联系你的。”
然后,我转身,挤过人群回到我的桌子旁。
往事在我的脑海里涌现,这只是其中一段。回忆汹涌而至,像香槟酒里的气泡一样,像我沸腾的热血里成千上万的气泡一样。酒精没有让我变得迟钝,它只是把我的思绪搅混,各种飞快闪过的念头重叠在一起,相互矛盾的想法被打上死结,像是一团乱麻。
我们俩跌跌撞撞地走在回我房间的路上,醉眼蒙眬的我看到的角落和走廊都是一片模糊。他把手放在我的后腰上,推着我向前走,手指不安分地扫过我的臀部,他不停地喊我“朱莉娅”,那是我告诉他的名字,忘了是什么时候说的了。他也告诉了我他的名字——马特,马克还是迈克——我已经忘了。他也许已经结婚生子了,只是没有告诉我而已。
在电梯里,他吻了我,猛地把我推到其中一面玻璃墙上。他推得那么用力,以致我的脊椎一阵刺痛。比起他的吻,这股疼痛让我感觉更好。而且,看到他这么想要得到我,我觉得很兴奋,虽然我开始无法理解这兴奋的感觉意味着什么了。我只知道自己并不想和这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发生关系。但这似乎已经无所谓了。我甚至都不在意自己是否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到了我的房间门前,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掏出房卡开门。这让我有了短暂的错觉,以为情况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然而很快他又开始推我了,这次目标直奔大床。我感觉到自己的小腿撞到了床的底部,立马失去了平衡。我的腿一崴,往后倒在了床上。不过我很快翻了个身下床,重新站起来。我迅速地脱掉裙子——不是因为我想脱;只是我不想让他动手。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我一想到他要笨拙地强行把我的裙子扯下来就觉得无法忍受。我能听到弗朗西斯卡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让我别弄坏裙子。它太贵重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的裙子滑落在地,他刚好解开衬衫扣子,把鞋子踢到了房中央,再一次把我压在身下。他没费劲去解开我的文胸,而是将它直接往上推过我的胸部,把我的肉都勒疼了。但是这次的刺痛没有带给我一丝快感。我疼得叫了出来,可他没理我。他吮吸着我左胸的乳头,大拇指按着我的新文身周围娇嫩的皮肤,我觉得被火烧一样地难受,心上一阵绞痛。我挣扎着往后缩,一手撑开了他。
“不!”我的喊声比激动的喘气声大不了多少,但也足够让他暂时停下来,“别碰我这里。”
他盯着我的文身看了一秒钟,哈哈一笑,然后又开始想抓住我。
“停!”我努力提高音量,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多点威严。“你对我做什么都行,但不能碰我那里,那不属于你。”
他继续盯着我的文身看,表情介乎愤怒和难以置信之间。我把文胸拉下来盖住文身,确保它重新被藏好。
“妈的!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非常认真,”我告诉他,第三次把他的手从我的胸上甩开,“如果你再碰我的胸,我向上帝发誓我一定会尖叫。”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噘起嘴,脸上泛红,还起了斑点。接着,他故意慢慢地伸手去摸我,带着嘲讽,手指张开。在他碰到我的胸部的一刹那,我立马尖叫起来,用尽全力地尖叫。一秒钟过后,他的手已经紧紧捂住了我的嘴。
“你他妈的是疯了吗?”
我猛地往后仰头,他手一滑,我便咬住了他的虎口。
“真他妈见鬼!”他掴了我左脸一巴掌,我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天旋地转。
我尖叫起来,不停地尖叫,用尽全力地尖叫,就像一头受伤的动物那样嚎叫。透过满是泪水的双眼,我看到他爬下床,扒回鞋子穿上后就往外跑,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落荒而逃。
他一离开房间,我马上停止了尖叫。我无力地蜷缩在床上,像个婴儿一样,不由自主地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