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告诉你,巴克岛船屋餐厅提供的纽约顶级果木牛嵴排是我这辈子有幸吃到的最好的肉块之一。对一个在北达科他州长大的男孩来说,这句话很有分量。仁波切对他面前那块从我们北边的大湖里捞上来的白鱼感到满意,他带着明显的快乐看着我吃完一道道的菜,龙虾、生蚝配西葫芦的开胃小菜,香槟酱汁榛子馅饼,然后是牛排,配着烤葱头、小土豆、芦笋和骨髓汁一起送到。还有两杯解百纳佐菜。在长时间的禁食之后,这是让人格外满意的一餐,以至于我都没有要甜点,只要了一杯咖啡。仁波切喝茶。我们满足地坐着,北方漫长的黄昏开始了。
“你以前玩过迷你高尔夫,没错吧?”我说,热饮被端上来,小口品抿。
“在欧洲,”他说,“我的中心里,有个非常有钱的学生,这个人有时带我去打高尔夫。大的高尔夫。在他特别好的球场上打。”
“我想象不出那幅场景。”
仁波切在他的茶里轻转小勺。他脸上的肌肉在动,我觉得他随时都可能爆发大笑。“没有保龄那么有趣。”他说,我当时察觉到,他没把我当回事,而且,那天夜晚,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他搞笑的一面,源自他那满是灵性把戏的皮把手大包。
“在我长大的地方附近,城里有个保龄球馆。如果你想玩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仁波切露齿一笑,边点点头,边在杯子边缘轻敲他的小勺,然后喝了一大口。
“不是所有的大学教授都像那样的,你要知道,”我说,“我以前在大学里教过书,遇见过一些好人。”
“他们是好人,高尔夫球场的那对教授。”
“她还不错,但我觉得他很难相处。那种幽默……我不知道。”
我们之间有个小玻璃花瓶,三株剑兰插在几盎司的水里。其中一株剑兰掉了一片花瓣,好似精美白布上的紫色笔触。仁波切喝完最后一口茶,把杯子搁到一旁,用拇指和食指捏起花瓣,把它放在面前茶碟的中间,又把杯子倒扣罩住它。
“我感觉要上课了。”我说。
他的双手挥舞了一小会儿,他有时就会这么做,声音稍有变化,就好像在从信心的深井里汲取话语。“每个人心里的花都是好的,”他说,“杯子就像一堵墙,用来保护。很多人都有那堵墙。”
“盔甲。”我说。
他点点头。
“为什么呢?”
“因为不设杯子的生活意味着你必须感受世界真实的样子。人们用他们的精明、愤怒、沉默、恐惧、忙忙碌碌,或者与人为善来制造盔甲。有些人依靠作秀,一直讲个不停。有些人依靠充当要人。不过也有很多人不装盔甲,那些人可以看到世界原本的样子。你的盔甲不算太厚,奥托。”
“我受宠若惊。这是吉妮和我有意识地尝试对待孩子的做法。我们不让自己过分专制,凌驾于他们之上,我们会与他们隔绝。我们也尝试那样对待彼此。不装盔甲的生活。”
“所以你是个好人。”他眼睛一亮,说。
“好吧……我怀疑你在从侧边包抄我。我和马修的防备一样多,是那样吧?”
“没那么多,没有。”
“好。”
“而你妹妹,”他说,“一点防备都没有。敞开的灵魂。所以她是特别的人。”
“她特别吗?”
他点点头。“很特别。非常,非常。”
在那一刻,他粗犷的脸,那么柔韧难懂的脸,发出独特的信号。“你爱上西西莉亚了,没错吧,”我说,“我刚意识到。”
他没有给我真正的回答,只是再次把杯子从花瓣上拿开,我能看到它多么精巧柔弱,几乎像丝缎一般,细微的色彩与脉纹,已经在我们粗粝世界的炎热中枯干了。
……
仁波切用现金买单。我们离开船屋散步回去,穿过停车场,经过他赢得胜利的迷你高尔夫球场,走在通往汽车旅馆的路上。我们穿过最后一缕日光,就好像随着太阳的消失,一支气味的游击队已经崛起,宣称占有空气、湖水、花香、鱼味。我甚至觉得自己能辨出我们身后视野以外德卢斯某处粮仓里干小麦的香味。
就在我们准备拐进汽车旅馆时,夜色历经了一段微妙的变化。仁波切拽住我的衬衫袖子,把我拉到远离楼房的一个角度,走向小湾的湖滨线。他带着我径直走上堤岸,在那里,紫色水面的碎光远处,我们刚好看到一轮满月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它上升时,我们就站在那里,硕大无朋,蜜桃色的、黛蓝色的痕迹就像表面的新瘀。这是一场壮观的表演,真的,24万英里以外另一个星体逐渐现身;我们周围光影的微妙变化。连湖水似乎都在与庞大的月亮之眼交相呼应,它开始渐白,随着爬升已经越来越小。
我们一直看着它从美元银币变成一角硬币的大小,然后转身朝房间走去。
“如果一个人能真正看到它,”仁波切安静地对我说,“看到我们刚才所看到的,真实不虚的,不去在他的头脑和真相之间加一个名字,在你们的语言里所谓的‘月亮’,那么那个人的美好就没罩杯子。你理解吗?没有盔甲。那个人不会害怕。那个人能爱,能让另一个人给他爱,他能感觉到他行走的地面像爱,呼吸的空气像爱。”
我说:“我感觉我行走的地面像尘土。所以我猜我还没到那个境界。”
他习惯地开心大笑。前门入口的一对老夫妻转身看他,看我,一前一后地皱起眉头。
我问仁波切,他能否考虑在夜间冥想前跟我游个泳,但他没有衣服可以穿,他说。我说:“没什么,没事,没关系。”我们走下过道,也在笑着这句话,几乎就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