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门对面给老太婆们坐的长登上坐着一位身穿蓝色运动夹克的年轻人,他不时看着大门。如果这个人不是过于匆忙地站起来的话,大清早就走出家门的维切斯拉夫·谢尔盖耶维奇是不会注意到他的。门洞里的脚步声变得响亮起来,于是斯拉瓦明白了,他有尾巴。这么说,他们没有放弃纠缠,并且昨天的事只是整个链条中的一个环节。
在等候无轨电车的人群中伊弗列夫试图挤到中心去,更靠近人行道的边缘。当无轨电车来了后,维切斯拉夫拼命地向后门移动,但是从它旁边挤了过去并从电车的后面跑到了街道的另一面。他叫住了第一辆碰到的汽车,它正在向相反的方向行驶。这是辆写有“蛋糕,甜酥糕”的小型客货两用汽车。
“离这里不远,过三条街。我付三卢布。送我去!”
他回过头看到,尾随追踪他的有两个人,并且他们正精神饱满地紧跟着他跑过街道。转弯后他让车停了下来,往座位上扔了三卢布,然后钻进了学校的院子。他绕过了建筑物。学校后面的围墙上砸开了一个洞,他知道它。穿过洞斯拉瓦走到了临近的街道上,这里他也走运了:他马上叫住了出租车。尾巴甩掉了。伊弗列夫在市中心的国营百货商店附近下了车,这里总是熙熙攘攘,然后给拉伯波尔特打了电话。
“拉普,您准备什么时候去编辑部?”
“您需要钥匙,斯拉瓦契卡?”
“不,我希望见个面。”
“已经出什么事了吗?”
“是的……有点事……”
“我准备好了,老兄!只是请允许我刮完胡子并喝杯茶。”
“当然,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我在伊兹麦伊洛沃公园地铁站入口处等您。”
“难道这对您方便吗?”
“反正也没事做,我坐车来。”
伊弗列夫没有等得过久。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戴着礼帽并穿着过于肥大的风衣蹭着地走在柏油路上,慢慢地穿过了街道。
“难道世上有迫使一个人自愿不睡觉的大灾难吗?”
拉伯波尔特伸出了青筋交错的毛茸茸的手。伊弗列夫列举了事实,尽量避免情绪外露。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没有打断他,只是看着一旁,不时发出呼哧声。他只是在一处抬起了眉毛并又问了一遍:
“茵娜?如果不是从您这里听到这个,伊弗列夫,我不会相信的。看来,我坐牢坐得还不够……”
“怎么办,拉普?”
“看到了?现在您倒问我怎么办了!我是谁,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吗?可当您开始的时候,您问过我吗?可我还是警告过您了!可是您的行事比斯维特洛杰尔斯卡娅还要糟!”
“我?!”
“当然了!我们的朋友扎卡莫尔内会用‘马可福音’中的话来形容像茵娜这样的人:‘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作的,他们不晓得。’可您是知道的!或者您学习法语是为了翻译正面的法国作品?”
“库斯汀很害怕落到第三处的魔爪中,雅科夫·马尔科维奇。但是谁能想到,一百三十年后他会被逮捕!”
“不是他,而是您,孩子!并且您用自己的英勇行为能证明什么呢?证明从尼古拉时代起什么也没有改变?啊,您要说,变得更糟了?是的,俄罗斯不走运:它臣服在了蒙古人脚下,而应该臣服在法国人脚下的,或者更好,在英国人脚下。以后他们会离开的,但是他们会让她怀上民主精神,而不是卑鄙下流的习气!可您以为,没有您的库斯汀我们不知道这一点吗?现在您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警告:他们在监视我。”
“谢谢!但我一向生活得似乎我身后有尾巴一样。而现在尤其是。”
“为什么?”
“是这样的年份!惊涛骇浪正在滚动。眼看就要压到身上了。浪头曾多次把我撞倒,但以前我站起来了。现在我站不起来了……68年之前上面在犹豫。他们害怕。但是你瞧扼杀了捷克人,竟然顺利过去了!他们明白了,既然在异国的捷克斯洛伐克人能忍受一切,那么在自己的国家……这就是第一批祭品。您是有才华的人,斯拉瓦契卡。在我们的国家中没有有才华的人们的一席之地。也许,在太阳系里也没有,我怎么知道!我们去上班吧,不然卡申现在每天早晨在入口处记录迟到的人。”
他们下到了地铁里,并且在里面拥挤的人群中乘车时,谈论其他事情。
“您和娜佳的事怎么样?”
斯拉瓦耸了耸肩。
“当然,这不是我的事,并且您可以说,我是守旧的人,但是您最好别蒙骗她。”
“抽象意义上我自己明白这一点。但是当我听到她的声音时,手不由自主地想解开裤子。”
“斯拉瓦契卡,别把自己装成色情狂了。我是作为父辈提建议。”
“作为父辈您晚了,拉普:一切都结束了。”
“这就对了!要欺骗妻子也可以和不那么纯洁的姑娘干。”
乘地铁站的自动扶梯上来后他们分手了,免得让别人看见他们在一起。伊弗列夫在报亭前停下来买了盒香烟并在一分钟后来到了编辑部。
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没有脱下风衣和礼帽就扑通一声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打开了锁,拉出了桌子中间的抽屉。抽屉中所有其他文件的上面放着一个写有“个人资料”字样的薄文件夹。这是个小花招。文件夹里是几份不说明任何问题的从《劳动真理报》上剪下来的资料。但是在剪报之间放着几根雅科夫·马尔科维奇从自己毛茸茸的胸前揪下来的胸毛。拉伯波尔特翻开了文件夹,小心地掀起了第一份剪报——下面没有胸毛。他慢慢掀起了第二份——胸毛在旁边,它被从拉普把它小心放的位置上甩开了。
“别——别——别……”他唱道。
接下来可以不看了。他不害怕搜查:他这里一切都干净。他也从来无意跟这种现象斗争。只不过教育部门的执行编辑希望把握编辑部生活的脉搏。搜查给他提供的信息比那些进行搜查的人要多。有人敲起了门。
“可以吗?”
“进来吧。”
他想因为敲门而训斥来访者,但是犯懒了。
走进房间的是两个圆脸的年轻人——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另一个穿着灰色西服。拉伯波尔特觉得他们很面熟。他不喜欢这样的脸,因此一下子没有想起他们来。
“我们是共青团员,塔甫洛夫同志。”身穿细条纹灰色西服的客人提醒道。“您记得吗,登山的事……”
“当然了!”拉伯波尔特精神一振。“你们打算把领袖的半身塑像送上……哦——哦——哦……厄尔布鲁士峰?”
“送上共产主义峰。是这样……”
“送上去了?我觉着,你们是三个人?”
“您知道吗,拿着半身像的斯捷潘诺夫滑倒了。”
“把半身像摔了?”
“自己也摔死了。嗯,当然,我们争取到了追认他为运动健将……”
“半身像可惜了。”雅科夫说道,他探询地端详着年轻一代。
“斯捷潘诺夫也很可惜。但是这个人……他决定再次攀登。”
“姓什么?”拉伯波尔特问道。
“罗究金。”
“您要搬半身像?”
“当然!”
“但是我和你们说好了,年轻人:只要你们放上半身像,我们就报道。可事先嘛——现在你们自己明白……”
“您知道吗,塔甫洛夫同志,书记加热利尼科夫给亚古博夫打过电话,我们从他那里来。亚古博夫说:‘主要是要吸引舆论界的关注,因为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到云端之上的半身像的。’”
“那你们绕什么圈子呀,年轻人?”雅科夫·马尔科维奇勃然大怒。“应该马上就吱声的,说已经征得了领导的同意。那么就这样……只是报道吗?意义不大!这样施展不开……罗究金,要是您充当我们新倡议的创始人怎么样?比方说,这样的:每座山上放一座领袖半身像!嗯,我们要想一想名称……要知道一百周年临近了,而我们还有多少没有被宣传席卷的自然目标?你们过节后来吧——我们着手干。”
电话铃响了起来,雅科夫·马尔科维奇紧紧握了握客人们的手并把他们轰到了门外。
“你好,囚犯!”听筒里轰然响起了萨加伊达克的声音。
“有什么新闻,西吉夫?”
“我办到了你求的事,雅沙。”西吉夫·安东诺维奇谦虚地说道。“小崽子已经在谢尔博斯基研究所通过了精神病鉴定。经诊断,他健康,但是在那一刻他因神经过度疲劳而暂时失去了知觉。不会开庭了,父母可以把他领走。”
“好样的,西吉夫!我没怀疑过,你是只强壮的公狗。”
拯救马卡尔采夫的小崽子原来很容易。游戏规则如此,马卡尔采夫会说。规则变了后——我们就换一种方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