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娅早晨将近七点时起了床,好在上班前把瓦吉克送到母亲家去。伊弗列夫在睡觉,她轻轻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没有叫醒他。瓦吉克也正睡着,哼哼着。他们两个人喝了一杯温甜茶,安托尼娜给儿子套上了帽子和外衣。稍微安静下来后,他自己穿上了皮鞋。
在大门口旁瓦吉克绊了一跤,摔倒了,哭了起来。原来鞋带没有系好。托尼娅让他坐在了长凳上,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看守院子的人在扫人行道,她停了下来,等着他们离开。
“这是伏尔加。”瓦吉克说。
他按型号叫所有的汽车。从伏尔加车里出来了一个穿着微带绿色的风衣并戴着礼帽的人。他停下来片刻,从兜里掏出了塑料袋,从中取出了手术用橡皮手套,然后向大门口走去,边走边套上手套。托尼娅感到了惊讶。
“这是谁?”她问看守院子的人。
“是那个吗?”女人冲大门方向挥了挥扫帚。“我怎么知道?他们每天早上都来,还在垃圾箱里翻腾……我问他,在垃圾箱周围瞎翻什么,他说,是净化公司来的,说是要检查,什么垃圾能用……可兴许,在找别的什么东西。嘿,我怎么知道……”
那个人没有走进大门,而是消失在了地下室的门后。托尼娅给瓦吉克系上了鞋带并把他从长凳上抱了起来。
把儿子送到母亲那里后,安托尼娜赶到了学校。她有四节课和教务会议。开教务会议时她借口自我感觉不好请了假,顺路走进了一家商店,然后是另一家:家里没有晚饭、早饭吃的任何东西,商店里也是。不过她还是买到了些东西。包变得沉了(乐谱和食品),腋下还夹着装着衬衣的袋子。她急着赶回家,好利用儿子不在的时间来得及多做些事情:用吸尘器打扫房间并拖洗厨房的地板,洗好自己的衣服和伊弗列夫的袜子,洗洗头并吹干,准备明天的课。没有准许她出国,这甚至是好事。要知道她的两个男人两个星期内在这里简直会长满一层蜘蛛网的!而且还不知道,瓦吉克会怎么忍受她不在的这一情况。
在院子的入口处两个人挡住了她的路。她觉着是喝醉了的人,便向后退去,试图像童年时那样,俯身从张开的双手下跑过去。
“等等!”他们中的一个说道。“您这么急着去哪儿啊?”
“与您无关!”
“可也许,有关系。”另一个说道,他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胳膊肘。
“放开!”托尼娅喊道。
“您不要紧张,姑娘!我们是民警局的,所以呢别害怕。可以看看袋子里是什么吗?”
没有等到答复,第一个人已经在从安托尼娜的腋下拽出一卷东西。
“你们没有权力!”
“我们有。把它交到这儿来!”
他们迅速解开了,而看到是衬衫后,仔细地把纸边塞进了缝里并归还了。
“您看,完了。何必因为这种小事紧张?再见。”
他们礼貌地闪到两边让出路,放托尼娅过去了。几秒钟之后,当安托尼娜打开门后回过头,以便看看是否有人跟着她时,他们已经不在了。托尼娅焦灼得怎么也不能找到房子的钥匙并翻遍了整个包。当她终于进去后,她觉着,房子里有一股陌生的气味。她害怕了,别不是怀孕了,但随即自己对自己解释说,这是不可能的。托尼娅打开了厨房的门,这时才明白了,这是香烟的味道,不过不是伊弗列夫抽的那种,而是更香。对了,他从早晨坐在家里,整理文稿。垃圾管道扔着手稿的碎片和整页的手稿。他没有买到自己的香烟,抽的是随便碰上的。
安托尼娜在房间里脱下了裙子和短上衣。用手指在书桌上划了一下——应该擦去灰尘。桌子上放着从书架上拿下来的文件夹。维切斯拉夫找过什么,很匆忙,甚至没有收起来。她什么也没有动,套上了长袍并到浴室里去洗衣服了。
将近八点时维切斯拉夫回来了,脸色疲倦而阴沉。娜佳不想回家,她便和他乘地铁走了。维切斯拉夫同意了,尽管他渴望一个人走。他试图在旋转门处和她告别,但是她请求允许跟他一起上到上面去。可在上面她说,要送他到楼前。
“你非想让妻子看见我们不可吗?”他问道。“你要达到这个目的吗?”
“我什么也不要达到,”她轻轻地回答,“我达到了一切,得到了你。我再也不需要什么了。再见!”
她冷淡地亲了亲他的嘴唇,头也不回地向地铁的大门跑去。他站了一会儿,目送着她,耸了耸肩,然后往家里走去。他刚一走进大门,就被人抓住袖子拽到了一边。
“是他吗?”黑暗中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道。
“是他!还能有谁?我让你……狗杂种!”
拳头打在了他的肚子上。伊弗列夫痛得抽搐起来。打落了帽子并从后面抓住了头发,让他的头向后仰去。他们用脚踢他。他们有几个人?三个,四个——他没看清。他们一言不发地踢着,从各个方向,一直踢到单元的门打开了并且出现了三位邻居——丈夫、妻子和孩子。那些打他的人放他们进了单元门,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跑到了外面。邻居从伊弗列夫旁边走了过去,什么也没发觉。
他躺了片刻后站了起来。在电梯里照了一下镜子。脸上没有一处青斑。痛的是肚子、背部。他摸了摸自己:还好,没有打断胳膊和腿,颅骨也没有受伤。他悄悄地进了家,慢慢地脱下了风衣,长时间地用冷水洗脸,然后悄悄地来到厨房并默默地坐在了桌后。托尼娅赶快开始给他吃东西,什么事也不问。他吃完了,边走边亲了亲她的脸颊,到房间去了,随后又回来了。
“托尼!是谁把一切翻了个底朝天?”
“你自己!”她放下了切洋葱的刀并不安地看着他。“还能有谁?”
“我?!”他不解地又问了一遍。
“难道不是你扔了什么东西?”托尼娅指了指垃圾管道附近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地板。
维切斯拉夫跪了下来。每个动作都引起疼痛。他从地板上拾起了碎片。这是他一篇没有发表的文章的残余。
“是哪个混蛋动了这一切?”
“我进来后,我觉着……”
“这么说,是没有用上,他们干脆撕碎扔进了垃圾管道?我去民警局!”
民警局的值班中尉对报案无动于衷,什么也没有记录。问了姓名和工作地点。
“好吧,我们会找的。”
“可没有人察看现场吗?”
“察看什么?本来就清楚——是盗窃。我都说了:我们会找的。都偷走了什么?”
“偷走了?……法语教材……他们殴打了我,中尉!”
“总之,我这样告诉你,”中尉嘲讽且不带同情地看着伊弗列夫,“你别管这件事!难道抓得住他们吗?”
托尼娅还在厨房忙活着。他在厨房中间的方凳上坐了下来,茫然地逐一查看散在地板上的札记碎片、草稿。安托尼娜在他身边跪了下来。
“你拿过电话记事本吗?”
“我没碰过……”
“那就清楚他们还偷走什么了。要知道马克斯·扎卡莫尔内有一首无韵诗。他曾一百次地念过它:
不要记录朋友们的电话!
最好就那么记住它们。
这是时代的规则,
也是朴实的人的正派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