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申放下了文件,双手撑头,观察着鱼缸里的鱼懒洋洋的游动。他想到了美人鱼——它们会需要一个巨大的鱼缸,整个的蓄水池。美人鱼自己吸引并引诱你,在这方面它们比女人好,而对女人你得追求,邀请,说服,并且还不知道,是否会有结果。卡申不知多少次地在逐一思考可能的和不可能的方案,他试图分析自己的错误,但同时他也没有忘记他有所图的那些姑娘和女人客观存在的缺点。
他早就看上安娜·洛科特科娃了。可是她怎么也不想明白,他想要什么,尽管他长期以来一直对她有献殷勤的表示。首先,说话时比对其他人更亲密;其次,请她吃糖;第三,分享个人的感受。可她呢?哪怕在办公室多耽搁一分钟也好啊。拿起命令后就跑向自己的伊戈尔·伊万诺维奇。而要知道那时她是孤单的!可当他下定了决心并趁机把手放在了她腰上时,她马上闪开了:
“您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
“玩笑?”他生气了。“我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就更不行了!”
真是搞不懂!唉,之后他也没再尝试过。况且要是看看她的履历表,那么她比卡申大七岁,本可以少自以为是一些。在相爱的情况下,结婚和可能生孩子(这也必须考虑到!)方面没有任何前途。而其他关系瓦连京不喜欢,这不仅由于工作职责,也由于自己的观点,尽管他认为可能存在,并且如果向他提出来,他不会拒绝的,可就是没提出来过。
正是在这方面茵娜·斯维特洛杰尔斯卡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她身上简直是发出科学未知的辐射。尽管如果你和她谈谈,就会明白,对她不仅可能产生愿望,还有长远打算。尽管她自己不谈论长远打算,而是声称,所有男人都是单纯的色鬼,瓦连京·阿法纳西耶维奇可完全不是这样的人。要知道他真诚地对她表示关心:说话时比对其他人更亲密,自然,请她吃糖,也分享个人的感受。没有用手采取过任何行动。可当他尝试请她去烤肉馆时,她说:“下次吧。”然而编辑部里已经有四个人在突如其来的不严肃的动机之下与她发生过没有任何长远打算的关系。并且要知道她自己曾引诱他!自己展示亲热的微笑并特别地从一旁走过,以至于这时他如果在和谁说话,就忘了在说什么。
现在说说信函登记员希洛特金娜。她也让卡申喜欢过,尽管她太年轻了。这里一定要结婚。虽说有年龄差距的危险,原则上这会让他很满意的,尤其是如果考虑到他对娜佳的父亲十分尊敬的话。当然,如果他娶了希洛特金娜,他自己一个字也不会提的,但是如果岳父要费心让自己的女婿恢复在机关工作,其实他是无缘无故地被从那里赶出来的,卡申是不会反对的。这样一来,当他对娜佳表示殷勤时,他对她是尤其真心的。有机会时他与她说话比跟别人更亲密,三次请她吃过巧克力,两次分享了个人的回忆。一次请她看电影并一次去看马戏。两次她的答复都是拒绝:她不想去看电影,而马戏她不喜欢。
作为备用方案,还有一个赖莎·卡奇卡廖娃。但是她举止粗鲁,而他喜欢的是,女人哪怕在某些方面软弱的人。
总之,不能说卡申没有选择。仅仅幻想美人鱼是吃不饱的。选择是有的,并且当他在个别细节中想象,时而和这个,时而和另一个这可能如何发生时,展现出了令人高兴的前途。但是设想的实现暂时处在发展中,因此这个问题还需要再加以研究。如果不是编辑部事务的负担,这不会困难的。但是从早晨开始到晚上他事务缠身——总务上的、行政上的、组织上的。
瓦连京看了看表。十六点整他们召他去。去任何其他地方他都可以坐值班外派车,但是到那里卡申坐地铁去。革命广场上的人很多,大都会宾馆前是成群的外国人,有很多外国车,周围站满了往里面瞧的、看热闹的人。今天非常暖和并且晴朗,以至于不能看高层楼上的窗户——它们闪耀得刺眼。他也没有向上看。他一边慢慢地走向涅格林大街,一边只看女人,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们一样。
冬天过后,她们都脱下了身上暖和的衣服,好像专门为他赤身裸体,变得更苗条了。裙子飘了起来,露出了膝盖,有些人完全露出了两条腿并且甚至没穿长袜。薄薄的短上衣。前后突出的地方变得更明显了,并且把光溜溜的裸体与瓦连京隔开的是微不足道的一层薄布。他的心在猛烈地跳动。他开始觉着女人更容易接近,他自己整个身体感到了这点。你看她们,就在旁边,随便你挑——都是你的!他内心的动机强烈到了极限,但是职责意识不允许他停下来并跟在某一个后面走。
在小剧院后部对面的亚美尼亚宾馆大门前,卡申习惯性地四下看了看附近有没有熟人走动。前厅的钟上是差三分四点。卡申上到了二楼,从什么也没问他的女值班员旁边走过,然后敲了敲27号的门。
房间的桌子后坐着一个比瓦连京年轻些的人。卡申以前在那里没遇见过他。这个人迎面站起身来,自称是波赫列巴耶夫,然后热情地笑了笑,紧紧握了握卡申软绵绵的手,为此瓦连京事先把钥匙串放到了另一只手中。请他在圈椅上坐下后,主人坐在了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而不是书桌后。
“瓦连京·阿法纳西耶维奇,别人从最好的方面向我推荐了您,他们说,可以信任您……何况您是我们的工作人员……”
“其实,名义上我现在不在机关工作……”
“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们吸收很多人参加行动……”
“非法出版物?”
“就是它!总局方面有命令,清理后迅速脱身。”
“我想过这个。”瓦连京承认道。“我在报社时间不长。我看到,劳动纪律情况不好,可他们对我说:这里是创作工作——你要管得更严,人们就停止写作了。并且报纸的领导也有这种言论,这才是奇怪现象!”
“我没完全明白,有什么联系?……”波赫列巴耶夫说道。
“有直接的联系!比方说,在所有有代号的单位,工程师在工作日结束时必须把自己的记录和图纸放进带编号的小箱子里并交给特别处。禁止把笔记扔进垃圾箱。可在编辑部呢?当然,我按规定抽查桌子和垃圾篓里的东西,可是难道所有东西看得过来吗?谁去哪里,看到什么,在写什么,一团混乱!可要知道是中央报纸啊!”
“问题很严重,但是这不归我们解决。我们有具体的任务……在我们的卡片库中有伊弗列夫·维切斯拉夫·谢尔盖耶维奇。”
“有这个人。35年生,俄罗斯族,苏共党员,高等学历,工资一百八十卢布。难道是他?……”
“我们核实一下。如果是他,那么他自然会想与国外联系上。干吗要等!我们来帮忙。简而言之,您请他去看冰球。”
“冰球?”
“怎么了?”波赫列巴耶夫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前并从夹子里取出了票。“冰球与我们的事情不相干,所以不会有任何怀疑……”
“可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球迷?”
“您是人事干部,却不知道……球赛的票很紧俏,所以不会有问题的。您和他去,一起喝点啤酒或者更有劲儿的,好消除他的紧张,明白了?”
“明白了!”
“在看台上你们这样坐,让他坐在22号上,而您在23号上。21号上将坐着一位来自联邦德国的外国人,也是我们的工作人员。”
“明白了。”
“如果明白了,就行动吧,我不再留您了。”
沿着马克思大街回去时卡申尽可能快地走着。毕竟有一系列问题机关无力解决,所以被迫向他卡申求助。现在他要证明,当时把他开除是个错误。瓦连京没有再看女人,尽管有几个——要知道是高峰时刻——在拥挤中肩膀碰到了他并且在地铁中靠在了他身上。现在他急着回编辑部,由于走得急甚至比平时瘸得更厉害了。他走在走廊中并礼貌地冲所有人微笑着,他先走过了写有“特派记者”的门,然后返了回来,似乎是偶然想起了什么,这样更好。伊弗列夫坐在桌子旁看书。
“事在办,人在干,维切斯拉夫·谢尔盖伊奇,”卡申高兴地说道,“我和你去看冰球怎么样?听说,会是一场一流的交锋……”
斯拉瓦从桌上拿起一张空白的纸,小心地塞进了页码中间并把书放在了一边。
“瓦连京·阿法纳西奇,”他回答道,很有兴趣地看了看编辑部主任。“我和你去大剧院怎么样?”
“为什么去大剧院?”
“那为什么去看冰球?”
“因为我有一张多余的冰球票。很紧俏!”
“如果紧俏的话,我何必占着看台?你叫球迷去,他会欣赏的,而对我,冰球芭蕾都无所谓……”
“可大家我都邀过了——都忙着呢!”卡申没有认输。“我和你哪儿也没去过……我们喝点啤酒或者别的什么……”
伊弗列夫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从小没去看过冰球并且到死也不会去!这是低能儿干的事。”
“也许,明天前你会改变主意?”
“别纠缠我!”
卡申走了出来,一边想着,在报社工作有多困难。有命令,却需要客气委婉地行事。他们撇嘴,不愿意。卡申累了。甚至在古巴,异常热的时候,也要轻松些。
维切斯拉夫绘声绘色地向拉伯波尔特描述了与卡申的对话。
“也许,他发疯了?”
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没有回答。他哼哧着站了起来并向门口走去。已经打开了门后,他嘟囔道:
“您可以等我一会儿吗,老兄?肚子突然有点痛。”
伊弗列夫开始透过蒙上了一层水汽的玻璃看外面天空中仿佛揉皱了的毛巾的云彩,它慢慢地向窗户的左上角爬去。他没发现,塔甫洛夫打开了门并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后。
“我就是这样想的,孩子,我就是这样想的……”
“想什么?”
“冰球的事……问题在于,卡申没有叫球迷中的任何人,只叫了您。”
“您怎么知道?”
“我问了四个人——那些的确酷爱这个的人。您知道,他们对卡申要去看冰球是如何感到惊讶的吗?他们会很高兴去的,但是没能搞到票。我担心带来礼物的人心怀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