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特金娜深信不疑,现在,无论伊弗列夫自己是否希望这样,当他毕竟属于她并且哪怕间或她能获得对他的完全支配权时,她会得到满足。要知道她不需要他任何东西,而曾经需要的已经得到了。娜佳在一个地方读到,爱情带来的是不舒适的状态,直到它得到满足。可现在,既然一切已经都发生了,而任何更多的事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不在她的计划内,对特约通讯员伊弗列夫的兴趣应减弱。她已经在伊弗列夫的“监狱”里服满了自己的刑期。但是对娜佳的赦免没有到来。
会过去的,她坚定地对自己说。看见他就足够了,哪怕是有时候,再也没有别的。嗯,还有听到他说什么,就算不是对她,对别人说也行。主要的是,转移到其他什么上来:要知道一切都过去了!但是某种新的力量现在支配着娜杰日达。如果说以前是在心里,在单位或者家里,半夜后躺到床上,她和他说话,听他说,他们在街上散步,并且这就足够了,那么现在嘴里发酸,想再次咬一口苹果。她感到羞愧,说服自己,长时间扮演现代主动女性的角色超过了她的能力。但这不是演戏。
阻止她的只是,这会完全吓跑他的。她不知所措。从晚上她就对自己说,明天走到他跟前并邀请他去看电影。她买了票,但是早晨在编辑部看到了把注意力集中在目标上的他,当他们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她不明白这些目标的内容和深度或者觉得它们是次要的。他在走廊里和谁在争论,激烈地说着骂娘话,于是她急忙从一边走了过去,尽管没有任何反感地听着这些骇人的生动词语。他顾不上她。她跑到了厕所里,在那里把票撕碎,放水把碎片冲走,并哭着,然后长久地站着,看着窗外印刷车间的大楼,那里轮转印刷机在轰鸣,一直等到眼睛上的红肿消退。最后希洛特金娜下定了决心。
“听我说,”她高兴地唧喳了一句,就像是偶然在走廊叫住了维切斯拉夫。
“你好!”
伊弗列夫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并等着她接下来会说什么。而她喘不上气来了,前言不搭后语,她的轻松语气只够她说出一个词。
“你怎么了?”他惊讶地问道。
她紧握拳头。长长的指甲扎进了手掌里。在如此拖长的停顿后她终于想起了事先想好要说的话。娜杰日达勉强把话挤出来并强迫自己重新无忧无虑地微笑,小声地说道:
“顺便说一句,我算过了:今天是我的周年纪念日。”
“要我祝贺?什么日子?”
“我的阑尾被割掉整整三年了。”
“应该告诉拉普。让他写篇社论。”
“不要。总之,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可以庆祝。嗯,比方说,我们去记者之家……我有钱。”
“你要谅解……”他打断了话头。“我夜里坐飞机要走。”
“去哪里?”
“新西伯利亚。拉普让我赶出州委书记关于义务星期六的文章来。拉普自己不喜欢去西伯利亚——总应该帮帮老头。”
“去多久?”
“一星期。”
“那晚上呢?”
“晚上什么?”
“没什么!”
娜佳的脸涨得通红,突然恨起他来。她想马上不客气地回敬或者打伊弗列夫一下,以便结束。但是她又笑了笑并离开了,走步尽量轻松自如。白天慢得让人心烦,就像电池不足的录音机中的磁带一样。而晚上希洛特金娜从打字室茵娜·斯维特洛吉尔斯卡娅那里拿了珍珠母色口红,在嘴唇上涂好,然后去了记者之家。是一个人。坚定地打算不顾体面地为悼念自己的阑尾喝一杯。
娜佳到底没有敢进入餐厅。她在柜台要了咖啡和一杯白兰地。希洛特金娜发现了靠墙的一张小空桌,上面满是糖果纸。她背朝着过道坐了下来,为的是谁也不看见她。喝过一口白兰地后觉得暖和了。伊弗列夫会改变主意并在起飞前来这里坐半小时。她又喝了一口,于是伊弗列夫变得更模糊了。娜杰日达掏出了香烟,指望这个混蛋的残余会和烟雾一起消失,(如果不算酒精)烟不知为什么是她的祖国唯一被许可的毒品。没有火柴,她环顾了一下。
“可以吗?”
穿着方格套领衫的瘦高小伙子把一个漂亮的外国打火机举到她面前,熟练地用手指把它翻开并擦了一下,照亮了她光滑的额头。希洛特金娜点燃了烟。
“为这个,”他问道,“您能给我一支烟吗?”
“为这个我什么也不会给。要是无缘无故——请吧。”
不讲多余的客套他在她身边坐下并抽起了烟。男孩比娜杰日达小并且没有任何实用意义。应该立刻礼貌地告诉他,丈夫现在就会走到她这里来。但是伊弗列夫原来没有消失,于是她想报复他。希洛特金娜不适合致命的诱惑者角色,但是当别人说服她报复时,可以同意。
“我在这里已经不止一次见过您了。”
他说了他应该说的话,其他什么也没说。
“您的记性好。”娜佳说道。
“就连父母都承认这一点。”
“为什么是‘就连’?”
“因为我身上的一切都让他们生气。我能想象,母亲会怎么跳起来,要是她得知我想结婚的话。”
“恭喜!”娜佳用伊弗列夫的口气说出了这话后自己生了自己的气。
“谢谢!……只是暂时还没有未婚妻……”
“噢,这不是问题!”
“是问题!我的要求很严格:体重四十五公斤,身高一百六十公分,胸部号码4。总之,像您。”
“我的号码是3。”娜佳的舌头真想告诉他这点。
但是她决定,用低级趣味腐化孩子有失体统,没有她的支持他身上的这种习气就够多的了。于是她说道:
“您简直就是东方的苏丹!”
“我们喝一杯吧!”
“一杯咖啡。”
“还有一杯白兰地!”
“您难道没喝?”
“您呢?”他恰当地反问道。“我只喝了四杯——两百克,不会再多了。”
“您能喝多少?”
“我喝过七百五十克,”他谦虚地说道,“多了没试过。我们试试?”
“爸爸妈妈不会生气吗?”她本来可以这样问。
但是她没有侮辱他。
“不,这太贵了。但是,喝一杯,小小的……”
他们喝了一杯。
“您喝过墨西哥伏特加吗?”他问道。“他们的瓶子上系着一小袋辣椒,而瓶子里面漂着酒精浸泡过的蠕虫。它发出特殊的香味,明白吗?人们在桌子上放一个多余的酒杯并在最后亲吻蠕虫……”
他们又各喝了三杯,于是娜佳想道,就凭她一个人,没有伊弗列夫,喝醉了这一点就已经是对他自私的很好报复。新认识的人不太熟练地帮助她穿上了皮大衣。同时他似乎是偶然碰到了她的脖子和头发,而她似乎是偶然躲闪开了。在大街上他挽起了她的胳膊并领到了米色的莫斯科人轿车前。冷却了的发动机长时间不想发动,并且看来总之是发动不起来了。娜杰日达坐在冰冷的汽车里,把鼻子藏在毛茸茸的皮领子里。马达打着了,但是她的新相识没有让发动机热起来就猛地开出去。没有热起来的发动机抽搐着,断断续续地打着喷嚏。尼基塔林荫道上的汽车、行人和民警很少;下着轻轻的、干燥的小雪,雪花从汽车边沿着柏油马路飘向四方。从隧道里冲出来后,莫斯科人轿车在十字路口刹住了:红灯亮着。
“有个想法。到森林去兜兜风?”
“夜里?!”
“我们怎么着——是孩子?溜达溜达。”
“在这样的严寒中?”
“我们把暖风打开。”他推开了开关。
风扇吱吱转了起来,把暖空气吹向脚底下。
“下一次,好吗?”希洛特金娜温柔地说道。“父亲在等着,他会生气的……我往这边走。”
“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走。”
“我送你!”他固执地说道并跟着她进了大门。
电梯工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但是明白他是和娜佳一起的后,便什么也没说,只是他们沿着楼梯往上走时,他一直盯着他们。
“那亲吻呢?”当她向他伸出手后,他问道。
“吻谁?”她抬起了惊讶的目光。
“你。”
“不太早吗?……”
他笨拙地把她拉近自己。娜佳扭过脸去并试图挣脱出来。
“请放开,先生。我不是墨西哥蠕虫。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突然糊涂起来。“可以!”
“可我说——不行!”
她俯身从他的胳膊底下一闪身溜了出去并开始在包里找钥匙。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呢?”他问道,身子晃了一下。
娜杰日达耸了耸肩并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我们在这里再站一会儿吧。我不想回家……”
“最好下一次吧。能记住电话吗?”
他在香烟盒上记下了号码。
“要不,我们兜兜风去?”
但是她已经打开门了。
“你在电话里不会把我和另一个鲍里斯弄混吧?你有没有另一个叫鲍里斯的熟人?我是马卡尔采夫。知道马卡尔采夫吗,我父亲?大家都知道他。”
“马卡尔采夫?”她又问了一遍。“他是谁?”
“你是怎么进到记者之家去的?你在哪儿学习?”
“我工作,”她说道,“在服装店。当裁缝。是熟人领我进记者之家的……”
“我很想亲亲你。”
“可我说过了:不行!”
她慌忙地在身后关上了门。他把嘴贴到锁孔上并说道:
“反正我要亲吻你,你等着瞧吧!是亲嘴唇!”
鲍里斯顺着楼梯一下子越过五级台阶蹦了下去,差点在拐弯处摔倒。最后一刻他一只手抓住了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