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安娜·谢苗诺芙娜玻璃板底下的值班表晚上当“清样通读人”的每个人没有对版面吹毛求疵,而是在看灰色文件夹里的东西。并且每个人自己发现后得出的结论是,最好不要谈论此事:装着手稿的信封被特意放到主编的桌子上几乎肯定是为了让人上这个低级的当。如果马卡尔采夫本人原来就是私自传播人,他就不会把非法出版物保存在办公室里。其实,人们还有过其他的想法。要是伊戈尔·伊万诺维奇想出了教育员工的新方式并指望提高自己的威信呢?也许,在上面听到了什么消息并且有希望得到宽容?只有雅科夫·马尔科维奇不抱任何幻想。他在主编的信任与必须通知朋友之间犹豫。
而《劳动真理报》的错误一下子多了起来,并且亚古博夫搞不懂原因何在。汽车厂党委书记和厂长姓名的首字母给改变了。侮辱了苏联人民演员,称人家是功勋演员。搞混了在不同城市举行的两场冰球比赛的比分,于是不得不让体育部的一个工作人员守在安涅奇卡的电话旁,他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离开。一些读者威胁,由于冰球比赛比分的错误他们不会再订阅《劳动真理报》了。这不危险:报纸的发行量由上级规定并且取决于在芬兰采购的纸张。订阅的减少会增加零售数量,仅此而已。然而不会因错误而得到夸奖的。在已经签字的一个版面上亚古博夫要求砍掉肖像的一部分,以便让它往远处看,而不是往下看。排版工人砍掉了锌板,但是割去了头像的一部分后脑勺,于是亚古博夫去了一趟中央进行解释。开除了排版工人,值班人员受到了处分。
卡申把亚古博夫签署的处分决定贴在了显眼的地方,然而每天还是冒出新的错误。当班的“清样通读人”读马卡尔采夫办公室中的手稿入了迷,马虎地浏览版面。还好,多亏上帝保佑,没有出现大的意识形态错误。虽然读者不会打来电话,可上面的电话对所有人都不会有好处。
雅科夫·马尔科维奇费劲地搞着义务星期六方面的材料。每天都有文章、消息见报。亚古博夫要求报道的范围要广,并且最让塔甫洛夫恼火的是,要求有创造性的方法。所以,当安娜·谢苗诺芙娜走进拉伯波尔特的办公室时,他自己问道:
“又要去见亚古博夫?您以为,他没让我感到烦?”
“您的内线电话总是占线。可能是坏了吧?”
“没有坏!”拉伯波尔特嘟囔了一句,站了起来。
实际上他把这部电话的一根线从插座里拔了下来,他猜测,亚古博夫或者其他什么人在听各部里发生的事。跟在洛科特科娃的后面,毫无礼貌地打量着她的腿以及以上的部位,塔甫洛夫慢慢向副主编的办公室走去。在楼梯上他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安娜·谢苗诺芙娜身体后面可爱的凸出部分。
“您这是干什么,雅科夫·马尔科维奇?”她严厉地问道。
“唉,安涅奇卡……对青年时代的回忆……”
洛科特科娃嘿嘿笑了笑,但是为了规矩她用教训的口气说道:
“您这样可不合适。”
“面子不合适,面子不合适,”他紧接着同意道,“合适其他地方。”
亚古博夫满怀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看到塔甫洛夫在门口后,他高兴地笑了笑。
“请进,请进,拉伯波尔特,”他说道,一边搓着手,“我有消息给您。”
他不会骂人的,雅科夫·马尔科维奇瞬间就明白了。可他因为什么这样高兴呢?
“上面就义务星期六的事来了电话?”
“您已经知道了?您还知道是谁来的电话?”
拉伯波尔特当然也能猜得出这个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亚古博夫没有给他时间想一想。
“霍穆吉洛夫同志刚刚通过政府通讯线路打来电话。他要求转达,已经向他的领导汇报了我们的倡议,而后者汇报给了……您自己明白是谁,”亚古博夫肃然起敬地停顿了一下,“于是那里指示祝贺编辑部全体人员。很光荣!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政治局日内决定把义务星期六办成全苏性的。”
“我为您高兴。”雅科夫·马尔科维奇出声地通过鼻子呼出了空气。
亚古博夫没有注意到他说的“您”这个词。
“这些都很光荣,但也要求我们做许多工作。报纸的发行量是九百万份,全国都在看我们的报纸!”
“具体点儿!”塔甫洛夫打断了他。
“具体点儿?我们要努力工作,不辜负信任。”
“我的义务星期六报道已经在进行。”
“这就对了!”亚古博夫跟着说道。“这话您说得很好。一位政治局委员(暂时没有说是谁)就义务星期六活动将亲自在我们报纸上发表文章,而文章由您起草。”
“这就已经具体些了。”塔甫洛夫夸奖说。
亚古博夫等了等,直到拉伯波尔特领会了自己的责任,走到桌前并拿起了条样。
“对了,免得忘记!关于巴黎公社纪念日……请您稍稍修改一下条样。不要提任何街垒,少说一些起义以及街头的人群。要知道这一切具有纯历史意义。还要加上强有力的新政权是必需的内容。明白了?”
拉伯波尔特默默地从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手中拿走了文章,然后没有进自己的办公室就立刻去了图书资料室。伊弗列夫在那里坐着。
“上钩了?!”伊弗列夫大声说道,随后转而低语。“他们就是无事可做。他们的文化程度弄不明白政治或经济。而义务星期六——这里他们有事可做。可是后代……后代会因为这个行为鄙视我们的,塔甫洛夫。”
“既然您更年轻并且您有机会和他们见面,请转告后代,在政治局委员的文章中我用的都是纳粹的术语:‘为我们的理想奋斗’,‘伟大的胜利’等等。小事一桩,可是让人愉快。”
“原来他们在这里!”喊声响彻了整个阅览室。
马克西姆·彼得洛维奇的大胡子醒目地出现在门口。
“小点声,马克斯,”塔甫洛夫开导他,“搞什么盛宴呀?”
“暴饮的盛宴在后头。”
“你已经知道了?”
“‘那日是预备日,安息日也快到了。’《路加福音》。你应该请客……”
“可是你不喝酒呀,你戒了。”
“我戒掉了不喝酒。走吧!”
扎卡莫尔内、拉伯波尔特和伊弗列夫从图书室的门里鱼贯而出,并向思想教育部走去。雅科夫·马尔科维奇从里面转了一下钥匙,免得外人闯进来,随即桌子上出现了一瓶马克西姆·彼得洛维奇从破大衣兜里取出来的伏特加酒。
“真是干练!”拉伯波尔特赞叹道。“这样,分配一下职责:我倒酒,你们喝酒。”
他把一只玻璃杯里剩余的茶叶倒到了桌子底下,从窗台上又拿了一只杯子并倒满了两只杯子。
“您给自己也倒一口吧,雅科夫·马尔科维奇。”维切斯拉夫劝道。
塔甫洛夫看了看表。
“就像我的朋友米沙·斯维特洛夫说的,差五分四点到四点之间我不喝酒。”
马克西姆端起了玻璃杯并用它蹭了蹭鼻尖。
“来,为了我们不顾一切干的事情干杯……”
“还为了我们永远能在命名日上尽兴作乐,而我们的敌人拄着拐杖散步。”拉伯波尔特接着说道。
这同时是仪式、祈祷和对时代的顺应。伊弗列夫没有喝完,咳嗽了几声,杯底剩下了一点。他在雅科夫·马尔科维奇的桌子上撕下了一片干净的纸,嚼了嚼,然后吐到了角落里。扎卡莫尔内一大口喝干了,按照瑜伽套路紧紧并深深地开始吸气,用氧气下酒。
“怎么样?上发条的蛤蟆蹦起来了?”马克西姆问道。
“难道有其他的可能吗?”雅科夫·马尔科维奇惊讶地说。“根据拉伯波尔特定律,出版报纸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普遍的混乱不堪。第二阶段——痛打无罪的人。第三阶段——奖励无关的人。”
“我们是无关的人吗?!”伊弗列夫气愤地说。“不是您把我们卷入了义务星期六的冒险中吗?”
“我不把任何人卷入任何地方,斯拉瓦契卡。我随波逐流,绕过漩涡。在这个事情上我只不过是直言不讳。”拉伯波尔特用指头指了指电话并低声地说。“我坦率地说了,我们的劳动是奴隶式的,可他们不知为什么却喊‘乌拉’。”
“怎么能这样!”伊弗列夫嘟囔道。“强迫两亿五千万人民无偿地苦干,而且还是在星期六,按所有的犹太法律这时工作是罪过!我们普通的苏联的拉伯波尔特竟然做了这个!”
“《圣经》里说道,”马克西姆指出,“安息日是为人设立的,人不是为安息日设立的。拉普纠正了《圣经》:人是为安息日设立的!”
“你们等着瞧,还会更厉害的!”塔甫洛夫闷闷不乐地说道。“每逢星期六会有义务星期六,每逢星期天会有义务星期天。我们会把节日算做休假,把休假算做退休。把退休耗在治疗上。”
“人民怎么能容忍你,拉普!”扎卡莫尔内说道。
“人民?人民喜爱我。”他亲热地摸了摸电话。
“应该用这些人做钉子,会有更多的钉子出售的!”伊弗列夫有腔有调地说道。
“您在重复,维切斯拉夫·谢尔盖伊奇,”扎卡莫尔内指出。“我再倒点儿,如果你们允许的话……”
他把瓶子拿到眼前,估摸了一下有多少,然后猛地倾斜了两下瓶口,准确地把剩下的酒在伊弗列夫和自己之间平分了。
“义务星期六是世纪行动!”马克西姆做作地说道。“斯拉维克,为大胆的计划的作者干杯,这个计划很快会从人们的口袋里掏出几十个亿来。可惜,不是为自己。他自己仍将是一贫如洗。他甚至没办法交费。为雅科夫·马尔科维奇·塔甫洛夫,我们的领袖和导师干杯!”
他喝完了,在房间里徘徊起来,伊弗列夫喝了一口,抽起了烟。
“你不喝完吗?”马克西姆问伊弗列夫。“那我就……”
他喝干了伊弗列夫杯里剩下的酒。
“当酒鬼,这不适合你,马克斯,”拉伯波尔特指出,“你会堕落的……”
“无关紧要!我做的事情和您一样,雅科夫·马尔科维奇,只是以另一种形式。我们酒鬼加快濒死状态,也就是说,我们促进进步。”
“打住,马克斯!”雅科夫·马尔科维奇请求道。“有人在非常固执地打电话。”
塔甫洛夫把身子探过桌子,然后做了个让所有人不做声的手势,摘下了听筒。
“是雅科夫·马尔科维奇吗?”一个低沉洪亮的女人声音问道。
“那又怎么样?”他有点恼火地回答道。
“我是马卡尔采娃。”
“谁?”
“季娜伊达·安德烈耶芙娜。伊戈尔·伊万内奇的妻子……”
“哎呀,对不起……我一下子有点没明白。我们这里在开一个小会……他感觉怎么样?……”
他差点没说出名字来,但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好些了。已经允许他说话了。他请您去他那里一趟。他说,不要让编辑部的人知道……不知为什么他很需要见到您。今天把他从格拉诺夫斯基大街转到了卢布廖夫公路……”
“明白了!我明天去。”
“谢谢。出入证已经预定好了。您需要车吗?”
“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
拉伯波尔特站着深思了一会儿。
“马卡尔采夫的妻子?”伊弗列夫问道。
“您有什么根据?”
“不难猜到……她有什么事?”
“头儿想祝贺我。”
“就这事?”
“难道这还不够?上马,肃反人员们!用俄语说就是,收工!”
“‘收工’是俄语词?”马克西姆·彼得洛维奇惊讶道。“没有的事!这是个古犹太语词,意思是‘安息日’。”
“可在词典中它是俄语词。并且向人民隐瞒这点。”
“我们散伙吧,孩子们,趁着卡申没有当场捉住我们喝酒。”
扎卡莫尔内从桌子上拿起了空酒瓶并塞到了大衣里面的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