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马卡尔采夫嘟哝了一句。
他似乎想了起来,他是谁,并且应该看什么。作为候补委员,他开始以国家的立场思考起来。作者的弱点在于他无党派的非阶级立场。放弃我们自己在1917年接受了的东西吗?不明智。没有原则。他再没有感到任何犹豫不决。他对读到的思想没有剩下任何的好感了。他似乎是避开了一分钟前还对之有好感的作者。主编在他身上又觉醒了。他又按原则思考了,这是应该的。
在把文件夹的带子系上时,他充满了自觉的愤怒。这个人怎么可以诋毁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最神圣的东西?问题不在于批评。整个这部手稿与我们格格不入。它妨碍前进。根据法律这应该……对了,按法律应该怎样呢?
他从架子上拿了一本小册子并找到了第七十条:“为破坏或削弱苏维埃政权而进行的鼓动或宣传……为同样目的而传播诋毁苏维埃国家及社会制度的诽谤,以及为同样目的而传播或制作或保存同样内容的书籍处以……七年以下徒刑以及五年以下流放……”
突然他注意到了“保存”这个词。我的情况也是保存?但是要知道我是为了事业才保留手稿的!不,这不应该涉及到我!因新发现而紧张起来的马卡尔采夫看了下表:快早晨四点了。
他拿起手稿走出去到了厨房。为了不拿盘子,他在桌子上铺开了一张报纸。他发现,铺开的是《劳动真理报》,于是换上了一张《工业报》。他切下了一片黑面包,打开了冰箱并看到了一个盛着醋渍西红柿的罐子。他把罐子倾斜下去,但洒到地板上一点盐汁,拨出一个西红柿来。他把西红柿吞了下去,酸得他紧皱眉头,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卧室走去。他把文件夹堆到了床头小柜里,却把眼镜放在了文件夹下,为的是早晨找眼镜时也别忘了文件夹。季娜伊达感到他在旁边后,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靠近脖子的地方。他用长出了胡楂子的下巴蹭了蹭她的手,碰了下她的乳房。季娜伊达把他的手拿开并转过了身去。
“睡吧,加里克,你现在什么也别想……”
他长出了口气,没有坚持,躺了一会儿,看着天花板,努力驱散各种念头。没有睡意。伊戈尔·伊万诺维奇摸索着打开了小柜子,拿出了一片总能帮助他入睡的进口安眠药。药有点苦,他用舌头把它滚来滚去,直到它溶解开。很快他睡着了,并且睡了四个多小时。早晨,他披上长袍,没有系上扣,在房间里走起来。电台播送的是中央机关报摘要。提到了《劳动真理报》上的一篇文章。鲍里斯已经不在了,吉娜在厨房里忙碌。
“你有什么事了……”
她说这话的口气不是提问,是肯定。她未必能出主意,可是听过后,就会觉得轻松些。但是马卡尔采夫早就不习惯告诉她自己的麻烦事了。他只告诉好事,认为因此他在她眼里的威信会提高。他明白,这是愚蠢的,但是他这样习惯了。
“忙得不可开交。”他说道。“从来都这样,忙得不可开交……”
他站到了莲蓬头下,冲热淋浴,他尽可能冲得时间长些,好让头不再痛了。妻子给他提示了他不想说出来的事情:要知道确实发生了。嘿,我的这些员工!好在忘在了不是别的什么地方。现在我就把一切撕成小碎片并倒到垃圾道里去,就像没有过一样。
现在,他光着身子站在喷头下,水从他身上流下,绕过他稍微凹陷的胸脯和圆圆的肚子,这时,马卡尔采夫理解了事情的另一个方面。为什么偶然地被忘在了我的办公室?他们不是,而是我马虎大意,到头发白了还保持着幼稚。当然了,是怀着完全不容置疑的阴谋偷偷塞进来的!我是知道的,没有外人时各部门都在闲扯什么。所有人都在刀尖上走。洗印室复制了索尔仁尼琴的肖像,我发了火,要了底片并当着他们的面烧掉了!甚至在碰头会上他们都会说上一两句。当我好心时,我是自由派,可稍微有点不合意,马上就是斯大林分子了。正是开导我的时候。但是他们没有考虑时机。可要知道这是他们的卑鄙行为!毫无缘由地对我做出卑鄙行为。说到底,我不只是主编,而且是其中很多人的老同事。为了他们的利益,我对一些不该置之不顾的事情装做看不见。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呢?
等等!可有谁会为了开导我这个人物而这样冒险呢?要知道手稿也可能到不了我这里。而败坏名声——愿意干这事的人有。
思绪围绕着这个方案转了起来。放东西的是受托办这事的人。委托这事的是专门从事这种事的人。难道一切恢复了原状——重新监视忠诚的干部?或者只是小小的考察——警惕性、干练、原则性——仅此而已。可如果是这样,销毁文件夹不合适,不会相信我烧掉了。相反,他们会认为,我藏了起来或者给了什么人看,就是说传播。要知道自己没有报告!
然而如果机关打算考察,他们必须协商此事。不过,怎么就不会不协商呢?有人直接下了指示。如果是这样,他,马卡尔采夫,能够应付。他们玩起了让他们吃亏的游戏。乳臭未干的孩子们!他会在比他们想的更高的层次上教训他们。他会告诉瘦削的同志本人的!让他好好地惩罚那些搞得过火了的人。他办的是在世界一百零二个国家有读者的报纸。他们搞错了动手的对象!在伊戈尔·伊万诺维奇穿衣服的时候,他已经坚决地拿定了主意,到编辑部后,首先要立即通过直线专用电话给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位副主席打电话。
马卡尔采夫振作起来,惊慌失措过去了。系领带时他已经在吹口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