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兴
三月,去皖南泾县采访。
正是初春多雨的季节,江南细雨霏霏,群山沐浴在雨水里,显得更加葱茏清秀,山谷间飘荡着轻轻的白云,向上升腾着。水田里,汪着清亮亮的雨水,有一些野草已经萌芽了,顶着一层浅浅的绿,使薄薄的水面多了一片生机。田地里的油菜,在雨水里伸展着碧绿的叶子,汲取着春雨的滋润,可以想象在不久的日子里,它们怒放着金黄色花朵的美丽。路边的村庄,白色的墙壁,红色的门扉,参差的马头墙,在雨水的朦胧中诗意盎然。
眼前这一切不由使人吟起杜甫的诗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这次,我要去采访王直老人。
王直是泾县孤峰镇人,因为关注留守儿童,建立留守儿童助教中心,而被评为第二届“全国道德模范”。
车子在柏油路上奔驰,轮子下溅起一层水雾,出了泾县城,往北走不远,就在马路的边上看到一块绿色的牌子,上面写着“王直助教中心”。顺着箭头提示的方向,车子拐下柏油马路,走上一条弯曲的乡间支路。不长时间,就到了孤峰的集镇上,路的两旁都是高高低低的房子,有新盖的二层楼房,有陈旧的瓦房,家家的房子似乎都是一个店铺。有的墙上贴着硕大的彩色广告,可以感到浓厚的商业气息。车子在镇上拐进一条小巷,路就显得更加狭窄了。迎面的几排房子因为不在街面上,缺少了修理,显得更加陈旧低矮。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蓦然看到一个高高的白色的马头墙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王直助教中心”,车子在助教中心的院子里停下来,院子里由于在施工,到处都摆放着杂物,显得有点拥挤。
在二楼会议室,我们见到了王直。王直今年已经77岁了,只见他满头短短的白发,精瘦的个子高高的,说话响亮,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深深的皱纹,笑起来,每条皱纹里都流淌着欢快和慈祥。可以感到这个老人精神的矍铄和饱满。
王直指着外面正在施工的工地,对我们说,那里施工的是助教中心的“文明楼”和“感恩楼”,“文明楼”四层,是男生宿舍;“感恩楼”三层,是教学楼,这两幢楼是在省委关心下兴建起来的。这两幢楼盖起来后,再加上现有的这幢大楼,助教中心就面貌一新,更上一层楼了。
接着,王直领着我们参观他创办的助教中心。
新建的王直助教中心大楼,是由泾县政府投资新建的,有1100平方米,分为三层,一层是公共活动场所和餐厅,二层是办公室和几个大教室,教室是用来辅导孩子们学习的,窗明几净,书桌上面堆满了学生们的书籍和作业本,墙壁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还有老师书写的粉笔字。教室旁边,是干净整洁的厕所。
三层是学生们的寝室,每个房间里,放着五张单人床,上下两个铺,并配有一排立柜,孩子们的洗漱用品陈放整齐,和大学校园里的寝室一样。我在一张床上看到一本影集,随手翻开看时,是一个孩子的全家照片,里面有她各个时期的照片,包括她妈妈爸爸的结婚照,一大本子。现在,她的父母远在外地打工了,可以想象这个孩子在想念父母时,就是如此地翻看他们的照片,寻找曾经的记忆。看着这一切,留守儿童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在房子的一角,我还看到整箱的苹果和盒装的牛奶。王直说,这都是外面来慰问孩子们时送的,免费分到每个孩子手上。我感到这些农家的孩子是如此的幸福。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放学回来了,孩子们像燕子一样欢笑着跑上楼来,有的放下书包就跑到教室里玩游戏,有的回到寝室里休息,他们看到王直都热情地喊道:“王爷爷好。”王直的脸上也乐开了花,回答:“同学们好。”这时,我看到王直是幸福的。
参观完教学楼后,王直又带我们去参观浴室,浴室里统一贴着白色的瓷砖,有淋浴,有大池,还有换衣服的柜子等,条件和城里的浴室一样。
到吃饭时间了,孩子们来到一楼餐厅里排着长队,有序地打饭,然后端到桌子前坐下来吃。桌子是圆桌,当初设计是长方形的,王直不愿意,说难道圆桌是大人们吃饭的专利吗?孩子们就不能坐圆桌吃饭啦。后来,就把方桌改成了现在的圆桌。每个桌子上都摆着席卡,这样,孩子们对号入座,就不乱了,也较早地接受了文明的教育。
没有想到,在这个偏僻的乡下,这些留守的孩子们享受着这样好的生活条件,与城里孩子相比不相上下,这里面凝聚着王直老人多少的心血,洋溢着王直老人的多少爱心。
王直出生在孤峰一个农民家庭,祖辈以耕种为生。王直小时,父母送他到私塾读书。读完私塾要上新学堂了,因为家里贫困,上不起了,王直只好回家种地。但王直在私塾里练了一手好字,新中国成立百废待兴,正需要人才。1951年,一位泾县教育局的干部到孤峰来检查工作,无意中发现了王直的字,便推荐他到县政府民法科工作。同年年底,泾县人民法院成立,王直就成为泾县第一批法官。
王直这个法官与别人不一样,他年轻,干事认真务实,大事小事都亲自到农民的家里走访,有时,他为了解一件小事的真相而连跑数日,这段法官人生的经历,养成了他严谨的工作作风,培养了他与农民的感情。
1958年,王直被意外地扣上了“右派”的帽子,这顶帽子一戴就是20年。20年里,王直挨过批斗,掏过大粪,睡过牛棚。王直从一个机关干部一下子跌到了社会的最底层,他有点接受不了,在人生的边缘上,他一次次苦恼、徘徊,好在群众知道他是无辜的,没有把他当坏人,时刻照顾他。
有一年大年三十,王直家里没米下锅,邻村的一个老党员背了20斤米,连夜蹚河送到王直的家里,放下就走。当时公社不许代销店卖东西给王直,他们就开了一个后窗,后半夜卖一些生活用品给他。王直力气不大,挑土时,农民只给他加半筐。在乡亲们的保护下,王直度过了人生最黑暗的岁月,给他的人生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更爱家乡这片土地和百姓了,他说,在我心里,农民的心和我贴得最近,后来我每做一件事,都把这事对农民有没有好处放在第一位,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1979年,王直得到了平反,组织上先是安排他在县“新四军史料征集组”工作,重新找到人生舞台的王直焕发出了极大的热情,他用业余时间写作诗歌,抒发感情,这些诗歌发表在省市级刊物上。他还把群众中发生的新人新事写成新闻稿,发表出来。在当地,他成了一个闻名的土作家,他还作为全县唯一的代表,参加了全省青年作家创作会议。
领导看中了王直的文艺细胞,1983年就调他到孤峰乡任文化站站长。
当年的孤峰乡偏僻落后,文化站只有两间借用的旧房和一些简单的用具。可是屋漏偏遇连阴雨,夏季的一次山洪爆发,文化站两间旧房被洪水冲倒了,面对被洪水洗劫一空的文化站,王直一筹莫展,他想,文化站要开展群众文化活动,但光靠上面拨的那点款子还不够支付一年的电话费的,怎么办?王直开动了脑筋想办法,先后白手起家办起了招待所和罐头加工厂,几年下来,文化站不但每年有一万多元的纯收入,而且还拥有五万多元的固定资产。
有了这些钱后,王直开始甩开膀子大干了。8年时间,他把群众文化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被称为“山区文化工作的一朵新花”。如万人武术表演大赛、全国报刊展览、全国农民歌手大赛、全国百名文化站站长经验交流会等。1990年,在“全国百名文化站站长经验交流会”举办期间,时任文化部部长高占祥发来了贺信,省文化厅厅长亲自参加。同年,孤峰文化站获得了“全国先进文化站”称号。一个乡文化站,王直却做出了全国性的文化活动,开创了安徽小站办大赛的先例。
1994年,王直从孤峰文化站退休了。这时候,他已是儿孙满堂,在乡亲们看来应当是一个享福的年龄了。可过了不久,王直就开始“折腾”起来。他倡议群众集资修路,关心“五保”老人。因为,他的心里总是与农民有着割不断的深厚感情,他总是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改善农民落后的生活环境。
泾县山清水秀,每年都吸引着一些文化人来采风。1998年春天,王直陪上海文化界的几位朋友来孤峰采风,他们走到一个叫盘坑的地方,细心的客人们听到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在这样美丽的自然风光下,儿童的读书声唤起了艺术家们美好的感觉,就想拍几张山区儿童读书的照片,但他们却看不到教室,觉得很奇怪。后来,在一处民房里找到了这些孩子,原来,这个小学校舍倒塌已有6年了,没有人管。王直感慨良久,再穷不能穷孩子啊,口号喊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没有做事,让孩子们还在受苦。一路上,这些孩子们的身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正直的王直决定来问这个棘手的事。
从盘坑回来后,他就写了一封捐资修缮乡村学校的信,向全国各地的朋友们寄出了300多封。信寄出去后,不久就得到了回应。他用募捐来的钱,给盘坑小学新建了4间崭新的校舍。
因为王直在文化站工作时,就在群众中把普法教育开展得轰轰烈烈,他因此还获得过“安徽省普法先进工作者”称号。1998年,孤峰派出所所长到王直家看望他,并邀请他发挥余热,继续关心青少年的法制教育。王直欣然接受了。
一次,派出所里抓了一个偷盗的孩子。这个孩子才12岁,他因为经常偷村里的鸡贱卖而被群众举报抓来的。派出所让王直来做孩子的工作,王直看到坐在长条椅上,目光单纯而惶恐的少年,心里就难受起来,他还是一个孩子,应当坐在学校里读书,怎么会发展到被派出所抓来了?通过了解,王直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母长年在外打工,孩子跟爷爷奶奶生活,奶奶因为好打麻将,疏于管理,孩子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于是便开始学会偷鸡,用贱卖来的钱买东西吃。王直语重心长地给孩子做思想工作,说得孩子泪流满面,表示认错悔过。派出所通知孩子的家长来领他回去,他的爷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了,王直把孩子交到他的手上,又不放心地千叮咛万嘱咐。
又一次,派出所接到景山村的学生举报,村里的学生在路上打架,其中有一个学生从家里拿来了刀子,弄不好要伤人了,学生们都很惊慌。
派出所接到举报后,十分重视,就让王直去了解情况,王直找到这个学生,原来他的父母也长期在外打工,在家里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由于没有共同语言,孩子养成了孤僻执拗的性格,爷爷奶奶也管得力不从心,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孩子看到派出所来人找他了,认为事情搞大了,抵触情绪很大,坚决不愿交出刀子。王直把他叫到身边,坐下来,晓之以法,动之以情。第二天一早,孩子主动把刀子送到派出所,化解了一场矛盾。
在派出所里接触青少年问题多了,爱思考的王直发现这些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背景,就是他们的父母都长年在外地打工,与孩子分隔两地。这些孩子生活上无人照应,行为上无人看管,学习上无人辅导。孩子们都处在成长期,耽误了这一段时光,就会耽误了他们的一生。他们是农民的后代,将来是新农村建设的主力军,孩子们耽误不起,社会耽误不起。
为此,王直老人的心里开始焦急起来。
1998年9月的一天上午,本乡龙桥村一位学生家长找到王直,说他的女儿李婷婷在孤峰中学上学,因为孩子小,又是一个女孩子,家里离学校有十多里地,他和妻子都在外面打工,让一个女孩子一个人跑来跑去不放心,想找王直代为照看着。
这是第一次有人找他托管孩子,他一口答应了下来。因为前不久他刚做了一个梦,梦见阳光下,孩子们背着书包,排着整齐的队伍,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红旗在前面指挥,别让车子碰着孩子们了。现在,这个梦想真的就要实现了。王直问他需要什么条件。李婷婷的父亲说,只要能给孩子提供一盏灯、一张床就行了。王直满口答应说行,因为自己虽然退休了,但文化站过去开招待所的几间房子一直空闲着,钥匙还在自己的口袋里,何不用这几间房子为孩子们服务哩!李婷婷的父亲听了,很高兴,接下来问要多少钱。王直在心里码算了一下,除了孩子用开水、用电外,基本没有消费,就说交几块钱水电费就行了。王直并没有狮子大开口,李婷婷的父亲听了连声说谢谢就回去了。
王直把招待所的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下,把坏了的灯泡换上新的,木床用手晃晃还结实,把窗子打开,透透风,再搬来一个书桌放在窗子前。一切准备好,他才满意地离开了。
第二天,李婷婷的父亲就带着生活用品,领着李婷婷来了。李婷婷一看到这里的条件挺不错的,就高兴地住下了。
王直这里可以为学生们提供住宿,消息一下子就在乡亲们的口中传开了,一个星期内,就送来了30多个孩子。这些孩子的父母都长年在外打工,孩子都小,家离学校都远,现在,有了王直这个地方,孩子的父母在外打工也安心了。
王直一下子收了这么多孩子,他满心欢喜,又感到责任重大,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他把自己的床铺搬到招待所里和孩子们住在一起。每天早早把开水烧好,晚上,一把锁把铁门锁了,夜里不放心还要起来检查一下孩子可睡好了。王直的生活规律一下子打乱了,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方式。
家里人知道他领了这些孩子,都说他多管闲事,瞎操心,意见纷纷,劝他早早歇手。这些年王直在外做一些事,也听惯了这些反对话,他并不放在心上,仍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孩子们在王直这里生活有了保障,一日三餐能吃上热的饭菜,再也不用吃方便面了,还省去了两头跑路的辛苦,一个月下来,个个脸上红扑扑的,学习精神倍增。
到了年底,许多在外打工的孩子家长回来了,看到孩子的身体长得壮实了,学习成绩提高了,都很高兴。
随着王直收住学生的影响越来越大,学生也迅速增加,几间招待所已住不下了。2000年春天,王直决定把学生从招持所搬到罐头厂的厂房里。这个罐头厂也是在王直的手上办起来的,当时红火过一段时间,后来因生产工艺落后被淘汰,这些房子也一直空闲着。王直请来工匠,把房子旧的墙壁刷白,把大的房子隔断成一间间房子,把桌椅板凳修理好,然后找来过去烧锅炉的师傅,把锅炉检修了一下,点着火,锅炉还能烧。经过一番整修,几天后,几排崭新的寝室出现了。然后,王直又聘用了几位热心人,做自己的助手。
学生们搬进了新的宿舍,生活也发生了崭新的变化。
叮铃铃……清晨6点,一阵铃声会准时地响起,划破宁静的天空,学生们一天的生活开始了。
随后,广播里就播放一首孩子们熟悉的歌曲:“牵挂呀牵挂,哪个孩子不想妈,牵挂啊牵挂啊,哪个爹妈不疼娃……”这首歌曲是南通文化馆王金元专门为孩子们创作的,曾获得过全国金奖。
歌声将孩子们从甜美的睡梦中叫醒,孩子们纷纷起床,穿好绿白相间的统一服装,然后端起脸盆来到卫生间洗漱,再去锅炉房打好开水。回到宿舍,以最快的速度将被子叠放整齐,整理好书包,打扫一下寝室卫生,来到餐厅开始吃早饭。
餐厅宽敞明亮,里面布置得温馨宜人,餐具干净简洁。早餐品种齐全,花样繁多,过去只有稀饭一样,现在有了豆浆、牛奶,这些都是社会上爱心人士赠送的。除了喝的,还有茶叶蛋、锅贴饺、包子、馒头、糍粑、春卷等江南特色的早点,这些都是孩子们百吃不厌的食品。
吃完早餐,孩子们走进教室拿起书包背好,来到广场上集合。这时王直会准时来到他们面前,问问情况,叮嘱几句。然后带着孩子们出发,王直走在孩子们的前面,孩子们跟在后,一个白头发的老人领着一群年幼的孩子,他们快乐地走在田野上,成为乡村里的一道风景。
放学了,孩子们在操场上排好队,王直又来到学校,把孩子们接回家。
回来后,热气腾腾的饭菜已准备好了,孩子们依旧排着队进入餐厅。中午的菜有马铃薯、鸡翅膀、鸭腿、白菜炒豆腐、炒肉丝等,营养搭配非常合理,而且经常变换花样。
到了夏天,为了让学生们下午上课时精神饱满,王直规定孩子们必须午睡,他经常搬把椅子坐在宿舍的门口亲自看护着。
为了不使孩子们的生活封闭,每周二、四、六下午放学的时间,孩子们可以结伴去街上买一些生活日用品。为了孩子们的安全,王直特意准备了一本外出登记簿,每个外出的孩子几时外出,几时归来,都详细记录,不漏缺一个。如果不想上街,孩子们就可以去图书室看书,图书室里有数千册图书,还有计算机,孩子们可以看书,可以上网查找学习资料。考虑到男孩子好动,王直就买来了篮球、乒乓球、排球、羽毛球等,让他们适度地运动。
晚上,王直联系的老师就来给孩子们辅导,孩子们都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听着。到了晚上9点,王直安排值日生送来一杯牛奶,给孩子们补充营养。晚上10:40,最后一节课下课,孩子们回到宿舍休息,值日生开始打扫卫生。
王直的辛勤劳动得到了孩子们丰厚的回报,在王直这儿住校的孩子学习成绩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过去在家里有不良习惯的孩子,也变得热爱学习了。
多年的助教工作,王直发现,在乡下的孩子中,有些孩子家庭困难,处在贫困线上,稍一放松就可能辍学,有的虽然考上了大学,但因交不起学费而远走他乡去打工了。为了帮助这些孩子,王直就开始利用自己的老关系,到江苏、浙江一带去募捐,让企业家与困难的孩子结成“一对一”的爱心资助。12年来,许多受资助的孩子因此而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请听大学生沈珊珊在感恩会上的发言:
“我叫沈珊珊,今年大学毕业了,在合肥找到了工作,马上就要正式上班了,我要让这个好消息和王爷爷一起分享。
“回忆过去,上大学对于我来说,曾经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想,我的中学生活全靠爷爷奶奶拾破烂维持的,随着我上学学费越来越贵,家里的生活也难以维持下去,就在走投无路面临失学的时候,高三那年,我有幸认识了王爷爷。他了解了我的情况后,便极积帮我联系了资助人,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使我安下心来学习,顺利地考取了大学。
“王爷爷的爱心资助已经走过十二个年头了,这条路王爷爷走得辛苦,很不容易。其实王爷爷本可以安享天伦之乐的,但是他放弃了这份舒适的晚年生活,为我们奔波,尽他最大的努力去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学生,这是多么高尚的风格啊。
“爱心是需要传递和延续的,我希望将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沈珊珊的发言代表了一大批孩子们的心声,也是一个成长的留守儿童对王直工作的高度评价。
创办“王直助教中心”
到了2005年,王直把自己的学校正式命名为“王直助教中心”。
王直开始了新的探索,他想助教中心不能光是为了解决孩子们吃住问题,而且要成为青少年的家,在孩子的成长中,起到素质教育的作用。
这年春节,他给助教中心拟了一副对联:“先做人,做好人,端端正正学习做人;后成才,成英才,认认真真读书成才。”王直把这副用几张红纸拼在一起写成的长长的对联,贴在助教中心的大门两边,望着红通通的对联,他心潮澎湃,这个春节,他在家庭的热烈气氛中,冷静地思考着助教中心的未来。
王直给助教中心定的宗旨是:关注留守儿童,扶持贫困生,为百姓解难,替政府分忧。不以赢利为目的,坚持社会效益第一。以人为本,素质先行。注重培育人才,力求满足求知者和家长的愿望,协调升学途径,竭力把中心办成“留守儿童温馨的家”、“贫困学生的保护伞”。
方向明确了,王直干劲倍增,他像一棵老树开出了新花。
助教中心对孩子们坚持以人性化管理,亲情般呵护。每个孩子的生日都有登记,到这天时,助教中心就给过生日的学生送上一个大蛋糕,并组织小伙伴集体祝贺。助教中心还安装了四部亲情电话,二十四小时开着,用于孩子和家长沟通,拉近孩子与亲人之间的距离。
助教中心里也收留了一些小同学,他们因为年幼,生活需要照顾,助教中心就安排人员帮助女孩子梳头,编辫子,洗衣洗澡等。有些孩子生病了,助教中心就安排人进行特别护理。
王直认为,孩子们的性情都喜欢热闹、群居,而留守儿童远离亲情,与亲属或亲戚生活在一起,无法与被托付人得到感情的融洽,因此,容易形成问题儿童,被认为孩子是废掉了。
在孤峰村里,有两个出了名的“坏”孩子。
一个孩子叫张强,张强寄托在姑姑家生活,长期脱离亲情使他性格孤僻顽劣,他经常到镇上的网吧去上网,学习成绩直线下降。
有一次,姑姑看到他在床上睡觉,早晨喊他起来吃早饭,喊了几声没有动静,她到床前一看,床前放着一双鞋,被子是用衣服撑起来的,看起来像一个人在睡觉,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姑姑气急败坏,最后在网吧里找到了彻夜未归的张强。
姑姑看到这个顽劣的孩子,自己也束手无策,无奈之际,决定把他送到王直的助教中心来。王直早就听说了这个孩子的情况,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收下来了。王直收下这个孩子后,出门碰到乡亲,人家就问,那个孩子你也敢要。言下之意,这是个问题孩子,弄不好会一粒老鼠屎带坏一锅粥的。王直说,怎么不敢收!王直认为,没有坏孩子,只有坏的教育方法。
另一个孩子是“打架大王”庞庆,庞庆长期跟随爷爷奶奶生活,爷爷奶奶年迈多病,只能烧烧煮煮,庞庆放学一进家门就感到厌烦,心情抑郁,于时,遇到不顺眼的伙伴,就无缘无故地打人。闹得周围鸡犬不宁,大人拿他也没有办法。每次打架了,爷爷奶奶只有用农村的土话使劲地咒骂他,其他教育方法也不会。
庞庆的爷爷听说张强送到助教中心来了,也想把这个废孩子送来,死马当做活马医。庞庆的大名王直也是早有耳闻,他爽快地答应了。
庞庆在爷爷的带领下,很不情愿地来到助教中心,临走,庞庆的爷爷左交代右交代,生怕他又惹是生非。王直把庞庆拉到身边热情地摸摸他的头发,他把头一甩,显得很拗。王直没有生气,而是和他坐在一起,首先,给他做了语重心长的谈话,然后,领他参观助教中心孩子们勤奋健康的快乐生活。在这里,庞庆没有受到歧视,首次得到了尊重,心里的冰渐渐地融化了。
王直的助教中心收留了这两个“著名”的孩子,有一次,村长碰到王直,拉着他的手说,王老,你要把我们村这两个废孩子教育好,就立大功了。
在助教中心两年下来,两个废孩子面貌一新,不但学习成绩上去了,身上的坏习惯也不见了,变得懂礼貌了。张强被安徽省团委评为“安徽省优秀留守儿童”,庞庆被培养成助教中心的一名学生干部,工作热心负责。
到了暑假,江南多河,孩子们喜欢下河游泳,王直从新闻看到有的孩子因此而溺水身亡,感到十分痛心。责任感使他决定举办夏令营,把孩子们集中起来管理,杜绝悲剧的发生。
助教中心要举办夏令营的消息传开后,一下子就有一百多名孩子报名参加。
夏令营是城里孩子的专利,王直是头一次。没有经验,他就去城里向人家请教,王直根据乡下学生的特点,结合城里学生夏令营的经验,办出了自己的特色。
泾县山川优美,有着典型的江南风光,而且泾县还是新四军“皖南事变”的发生地,王直把夏令营的孩子们带到各地去体验,学会欣赏大自然热爱大自然,给他们讲新四军的故事,使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更加热爱自己的家乡。
他带孩子们去逛超市,让孩子们自己去购买东西,然后,把孩子们买来的东西拿到一起来,分析每件商品的特点,是否适合自己使用等,孩子们从中了解到了选择商品的常识,知道了什么叫反季节蔬菜。
王直为了拉近与孩子们的距离,培养和孩子们的感情,在夏令营里他不顾年迈,和孩子们一起做游戏。孩子们很开心,他们之间年龄的差距消失了,孩子们有什么心里话,都爱跟他说。
助教中心里的孩子们多了,时间一长,有时也发生一些小摩擦,出现这种情况,王直不是武断地体罚或教训,而是循循善诱地讲道理,直到化开孩子们的心结。
有一次,两个男生在寝室里吵起来了。原因是一个男生在洗脚时,把洗脚布随手往床上一扔,不小心扔在另一个同学的身上,这个同学很生气,两人三言两语由争执发展到拳脚相向。王直听到报告后,迅速赶来,了解情况后,给他们讲团结礼貌的道理,讲宽容友爱的品质,说得两个人都低下了头。扔洗脚布的男生说对不起,被扔的孩子说没关系,下次小心就行了。然后,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矛盾化解了,王直才放心地离开。
王直热心留守儿童的事,在社会上形成了很大的反响,各家媒体都纷纷来采访报道。许多外地的家长,看到王直助教中心的事迹后,千里迢迢地把孩子送来。
在新疆石河子市有一个小学生叫姚震,因为他太顽皮,不思进取,而且在学校经常打架,学习一落千丈,父母和老师根本就管不住他,甚至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了。
一次姚震的妈妈在电视上看到介绍王直助教中心的事迹。心中一动,决定把姚震送来,希望能医治好他的顽劣。
很快,姚震的妈妈把他的转学证办好,带着他踏上了遥远的路程,在火车上,小姚震想,到了助教中心是不是要劳动,不听话了是不是要体罚等等,随着火车越走越远,小姚震的心里也七上八下起来。
经过几天几夜的奔波,姚震和妈妈在南京下了火车,然后又转乘了汽车,来到泾县。车窗外的山越来越多了,山峦起伏,河水潺潺地流淌,姚震看着异乡的风景,一时心情愉快起来。下了车,只见路边一位白发的老人手里高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欢迎新疆同学姚震”,人家给他介绍,这位老人就是王直爷爷。王直迎上前去,紧紧地握着姚震的手。
来到学校,王爷爷还为姚震举办了一个很隆重的欢迎会。在会上,大家相互介绍,唱歌,看到小伙伴们这么快乐,姚震心里的疑虑也消失了。
第二天,姚震的妈妈就要回去了,临分手时,姚震有点依依不舍,心里十分难过。忽然,院子里响起一阵歌声,原来是同学们排着队伍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当他知道这些都是留守儿童时,姚震的心里才振作起来,他想我的爸爸妈妈虽然不在身边,我也要向他们一样好好学习。
在助教中心里,姚震的学习成绩一路上升,过去身上的许多毛病也没有了,妈妈在电话里听了十分高兴。别人常问他想不想家,姚震说:“不想,这里就是我的家,一个幸福的家。”
目前,王直助教中心里,有新疆、北京、贵州等地的学生一百多人。他们都在这里幸福地生活着,勤奋地学习着。
九年级学生路庆岭在日记中写道:
在王直助教中心这个大家庭里,有这样一位可爱的小弟弟,他的名字叫薛刚,今年11岁,读小学三年级,他的家离这里有90多里远。他爸爸妈妈常年在外打工,后来听别人说王直助教中心好,他爸爸就实地来察看一下,果然名不虚传。他爸爸回去后,就把他送来了。
薛刚活泼开朗,会打球,会下棋,很快我们就融入到一起了,我们都称他为小弟弟。小弟弟很快乐。每当图书室开放时,他都会坐在里面读书。通过阅读《十万个为什么》,小弟弟增长了许多知识,经常用学到的知识和我讨论问题,有时问得我这个高年级的姐姐也哑口无言。
弟弟说他在这里有家一般的感觉,王爷爷对我非常关心,就像我亲爷爷一样,身边有很多人疼我,爱我,他们让我感到温暖。让我感到,即使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我也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八年级云南哈尼族小姑娘小噢布在日记中写道:
我是一个来自云南哈尼族的女孩子,三年前,我从那个遥远的地方来到了王直助教中心,中心虽然不大,但却布置得幽雅、干净、清新,让人看了舒服,从此,我就爱上了这里。
转眼几年过去了,我在这里受益匪浅,不但学到了很多知识,而且让我懂得了做人。过去,我总误认为世上好人不多,现在我才明白这世界是多么美好,一些好心人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我们,党和政府的春风滋润着我们,让我们茁壮成长。
我有时想,在中国的其他地方,有没有像王爷爷这样的人呢?
未来还很长,人生还很长,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个给我温暖、给我快乐的地方,但我将永远记住这里——我永远快乐的家!
王直老人的事迹受到社会的高度重视,各级政府和有关部门都亲自到助教中心,对留守儿童的现象进行调研,对王直老人的奉献给予肯定和帮助。
全国妇联发布的《全国农村留守儿童状况研究报告》中指出:“目前全国农村留守儿童(10~17岁)约有5800万人,如何对这些孩子进行教育管理成了一个摆在国人面前的重要课题。
“这些留守儿童很难得到父母贴身的爱和关怀,也得不到父母的言传身教,得不到父母在思想认识及价值观上的帮助。在他们的意识里,父母是一个长期飘忽着的身影。是可望不可即的希望,他们幼小的心灵是孤独的,他们的成长是寂寞的,他们的价值观是模糊的,他们长期处于物质匮乏与精神困惑状态,可是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成为时代进步的牺牲品,他们与中国的发展息息相关,他们的生存发展关乎整个农村教育和社会进步。鲁迅曾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现在是该‘救救’留守儿童的时候了。”
2006年2月底,中央电视台制作“春天的约会——关注留守孩子”的一档节目,曾三次来电邀请王直去做嘉宾。2007年3月,《人民日报》、新华社、《光明日报》、《经济日报》、中央电台、中央电视台等十余家新闻媒体对此都作了典型报道。
2007年4月,电影《春风化雨》,由中国电影集团公司,中共宣城市委宣传部、泾县县委宣传部联合摄制完成。故事的原型就是王直老人,许多小演员就是助教中心的孩子,他们演得真实、生动,这标志着留守儿童的典型事迹,正式通过电影这一艺术形式展现在观众面前。
2009年9月20日,王直助教中心里的儿童们早早地围坐在电视机旁,他们打开中央电视台,一刻也不愿离开,终于,“第二届全国道德模范颁奖典礼”开始了,孩子们看到王直爷爷出现了,看到中央领导亲切地握着王爷爷的手时,孩子们激动地欢呼起来,掌声一遍遍地响起。
面对如此崇高的荣誉,王直心里十分激动,他在座谈会上发言说:“9月12日晚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最自豪、最辉煌、最难忘的时刻,是党和人民给了我最崇高的奖赏——全国道德模范,当我含着热泪,捧着这沉甸甸的奖章时,我思绪万千。退休以后,我虽然为百姓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党和政府却给了我这么高的荣誉,中央领导同志的亲切接见,会前会后省市领导的热情关怀,在京期间省文明办同志亲情的照顾,似一股热情暖流并激励着我在今后的日子继续努力工作,再创辉煌。
安徽是一个劳务输出大省,留守儿童问题一直牵挂着各级领导的心,也得到了各级领导的关心和重视。据我所知,省委王金山书记、王三运省长等省级领导十分重视这项工作,并多次作出重要指示,省领导的爱心关注已传遍千家万户。早在今年春节前,王金山书记亲自向助教中心全体儿童寄贺年片,祝贺春节,孩子们收到后欢呼雀跃,孩子家长们得知后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创办王直助教中心已走过十一个年头,一千多名留守儿童在这里生活,已有近三百人圆了大学梦。近千名特困儿童通过我们的努力获得社会慈善人士和爱心企业家‘一对一’的无偿资助达320多万元。
一个人的事业追求和爱心奉献没有止境,更无顶峰,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做一个好人,当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始终坚持对党和政府负责,对社会负责,对需要帮助的孩子负责,对求助的家长负责,这就是我一生追求的社会责任感。”
王直身在北京,但他心里还在挂念着助教中心里的孩子,开完会,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他又回到孩子们的中间。
这次获得“全国道德模范”国家奖励他个人15万元,王直把奖金全部捐了出来,用于留守儿童危旧房的改造。
77岁的王直老人,将全部心血倾注在皖南山区留守儿童和贫困学子身上,十六年里,1000多名留守儿童在这里感受到家的温暖,400余名贫困学子在王直老人的捐助下圆梦大学。十六年来,王直老人以自己的默默奉献和绵绵情怀,为众多外出务工父母解除了后顾之忧,为全国5800多万留守儿童的管理教育,探索出了一条可供借鉴和推广的崭新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