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火的时候,陈楚荣几乎不用再出门了。他雇了三个会计专门为他开票。这三个人每天键盘敲得噼啪响,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可是在刚刚脱离魏俊武那阵,他还得亲自上阵,到各处拉买卖,也就是推销发票。他杀出外地的第一站是普宁,上那里去找周晓晴。陈楚荣漂泊天涯十来年,可谓朋友遍天下,但情分最深的也许就是周晓晴了。
周晓晴是普宁流沙镇人。流沙镇是普宁市政府所在地,虽然是县级市,但到底也是市,那么周晓晴也是城里人了。七八年前,陈楚荣在深圳贩海鲜时,曾经有过赔得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的经历。是同乡和同行的周松青慷慨解囊,不但给他回家的路费,而且当即拍给他6000元钱,让他再进一些货,以便起死回生。正是靠着这6000元钱,陈楚荣得以翻本又盈利,最后挣得一笔钱开起了饭馆。
做人不能忘本。陈楚荣刚富起来,就跑到流沙镇找周晓晴。陈楚荣开着车,穿得西装革履的,周晓晴差一点没认出他来。陈楚荣把周晓晴拉到华都饭店,两人推杯换盏,话旧说新。他不仅要用请客和送礼来报答他,而且还要给他生财之道 —— 让他与自己一起做“发票生意”。
就这样,在陈楚荣的示范和帮扶下,周晓晴踏上了罪恶的骗税之旅。
周晓晴干起骗税勾当后,又把黄文龙拉下了水。
黄文龙后来成为“807”税案要犯,被第一批执行死刑。
周晓晴和黄文龙的关系,与魏俊武和陈楚荣的关系颇为相似。只是周晓晴躲到幕后,自己不再出面,而魏俊武把陈楚荣推到前沿阵地后,自己一刻也没有停止活动。
周晓晴不但是城里人,其父母都是吃官饭的,母亲在一家外资企业服务公司工作。与陈楚荣相比,周晓晴的心更高。他一直在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他急,他母亲更急,儿子已经快三十的人了,连老婆都没讨,何谈立业呢?当周晓晴向母亲要钱,说要办公司用虚开发票办法挣钱时,其母且喜且忧。喜的是,这也是一条发财路,别人干得,咱们为何干不得?忧的是,她知道这是犯罪,是犯大罪。她没有马上答复儿子,而是先到机关里打听。后来知道这都是政府暗里支持的事,她心一横,就答应了儿子的要求。为了把事情做好,她决定亲自出马,与儿子在大风大浪里一起搏击。她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帮助儿子把公司升级成自营进出口公司。
母亲的责任是养育孩子,不仅是身体的,更是心灵的。应该教会孩子辨别真假美丑,善恶是非,引导孩子做一个有理想、有抱负和道德高尚的人,最起码也应该是一个遵纪守法、自食其力和无害于社会的人。但她却是个例外,为了孩子过上“美好生活”,她可以不择手段,拿孩子的命做赌注。这样的母亲,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据说,她之所以敢让儿子这样干,是请人算过命的。算命先生说,周晓晴将大富大贵,但前提条件是敢于闯荡,如果躺在家里,不但不能富贵,而且还会重病缠身。于是,她就把周晓晴放出去了。
她信佛,被专案调查后,还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纪检干部刘崇善说:“她被送到东山后,揭阳方面派几个女公安看守她。奇怪的是,她见了人就双手合十,像和尚那样给人作揖,嘴里还念念有词。因为公安怕她自杀,要求她把挂在脖子上的小玉佛交上去。她说,摘了玉佛她就会死去,死活不肯摘,公安就来找我。我到那儿后,她还是那个说法。我说,今天一定要把你的玉佛摘下来,这是纪律,我们要保证你的安全。如果摘了后你真的死了,我替你偿命,你可以拿纸条写下来。最后没办法,她只好摘了玉佛。”
她平时在机关是不是这样,我们未作调查。
她信了算命先生的话,为儿子办公司铺路。但当儿子的公司在流沙镇火起来,开始大把大把进钱的时候,她倒有些不安了。古人说,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只有小学文化的她不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她知道这个理儿。事儿太顺了往往会令人生疑,因为谁都知道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来。本来一个月也就挣一两千元,如今可好,钱都能用簸箕撮了,让人反而觉得有些不现实。她后来说:“人像电影中似的,飘飘然,着不了地。”她当时50多岁,因长得还算俏丽,每天都要拾掇拾掇,但这几天,她突然没了心思,觉得有点害怕了。自己倒没什么,年已半百,家也打理出来了,即使到牢里蹲几年也没什么。但孩子还小啊,至少还没有成家,如果有个好歹怎么办?这些天,她有些慌了。怎么办?与同事商量,他们说这种事也许能做,也许不能说;与男人商量,也没有什么结果。男人是个没主意的人,他是没有胆量支持家人做这种事的。她突然想起了女儿。何不听听她的主意呢?在他们家,女儿的地位最高,因为人家有文化,是大学生嘛。
“干不得!”正在大学学法律的女儿给母亲、兄长当头泼了一盆凉水,“潮汕骗税的很多,我也关注过这事……据我所知,虚开发票,数额大了,还要判死刑哩!”
“当真?”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那……那就不能干了?”
“你们真糊涂,这种事能干吗?亏你还是干部哩。”
“那怎么别人都在干?”
“别人干你就让他干,关你什么事?”
“别人干就让他去干”,女儿的这句话倒给她一个提醒,能不能找一个人当“托儿”,自己在幕后操纵分钱哩?
她决定走中间路线,自己不完全退出,而既可分钱又可规避法律风险。
这个“托儿”就是黄文龙。然而黄文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托儿”,而是真正参与其中,并站在前台表演的人,是个台柱子。
这一天,周晓晴把黄文龙请到了家里。
周晓晴与黄文龙是中学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朋友。两人都曾参加高考,结果都名落孙山。两人还有相同的志向,那就是先立业后成家。两人毕业后都闯荡了多年,虽然也都挣到了一些钱,但都没有发财。
虽然黄文龙有半年没去他家了,但这次去却发现他家变化大了。客厅铺的是锃亮的地砖,大沙发豪华而气派,背投占了半个墙壁。正羡慕间,房间里翩然走出一位个子高高的女孩。周晓晴向黄文龙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姓韩。过去,周晓晴与黄文龙经常在一起谈起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没想到,他还真找到了一位中意的女人。
令黄文龙不解的是,过去与自己也是一样的穷光蛋,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富了?而且骗到了这么个大美妞。
周晓晴母亲也走过来,在黄文龙的斜对面坐下,关切地说:“晓晴啊,你得帮帮小黄,你们俩是同学,不能光顾自己。”
周晓晴说:“我是想帮他找,但人家长得那么好,我身边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啊。小韩,你们公司有合适的吗,帮人家看看。”
“一定的。”小韩莞尔而笑,黄文龙觉得她的笑很迷人。小韩接着说,“不知你是什么条件?”
“我……我先不找呢……”
小韩问:“为什么?”
“我现在条件不好。”
蔡说:“你的条件多好啊……钱可以慢慢挣嘛。”
黄文龙现在心里不好受,除看到别人的女朋友心里酸酸的外,就是为自己挣不到大钱而焦急。黄文龙心想,有了钱,一切都会有的;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
周晓晴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知道他目前最紧要的是能挣到钱,以改变自己的地位,就说:“文龙啊,你别急,我过去比你还急,但急一点用也没有。后来我不急了,一切都有了。”
黄文龙知道他说的一切都有了是指两件事,一个是钱,一个是女人,就想问他最近靠什么发了财。但看屋里人多,又觉得不便问,就相互间说了些闲话。
周晓晴就是要达到这样的效果,让他着急,他越急就越能办成事。这是周晓晴希望的。
黄文龙带着对周晓晴如何发财的谜团回去了。他原想过几天再找个机会问问周晓晴,他到底靠什么发了财,能不能拉老同学一把,但又觉得不妥,人家要是有心,就主动告诉你了。
一晃已有月余,黄文龙努力想把那天的事忘掉,但小韩的笑靥,总浮现在眼前……
如果说个人条件,黄文龙比周晓晴强。黄文龙是1.82米的大高个子,长得一表人才,而且学习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篮球打得又好,闻名校园。高中毕业时,汕头大学到黄文龙所读学校挑打篮球的,可惜黄文龙已经帮人搬货去了,失去了因此改变命运的机会。因为是苦出身,所以黄文龙还不怕吃苦,但他不甘心靠苦力挣钱。于是,与陈楚荣一样,他走南闯北,一直在寻找发展的机会。但机会是碰到的,不是找到的。如今,周晓晴找到了挣钱的机会,他会不会帮自己一把呢?
电话来了,周晓晴约他去打球。上学的时候,两人是球友;毕业后,也经常在一起打球。只是以后各奔东西,一起打球的机会很少了。周晓晴这时约他打球,黄文龙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球是在学校打的。打完球已经快中午了,周晓晴说到他母亲单位吃饭,就把黄文龙拉上了。他们来到普宁市外经委。上了楼,黄文龙见到一个门上挂着“贸易部”的牌子,进去之后,见到里面有两张桌子,一张桌子空着,一张桌子前坐着周晓晴的母亲。她笑盈盈地迎接黄文龙,给黄文龙沏了上好的茶。不一会,她要带他们到下面的馆子里去吃午饭,黄文龙不去,说我们就是到这里来吃工作餐的。她为他们俩打来了饭。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大家先是扯了一些闲话,后来说到周晓晴开了一家公司。她就说:“小黄是你最好的同学,你就拉着他一起干吧。”
周晓晴说:“那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啦。”
“我现在穷途末路,还有什么愿干不愿干的?”黄文龙放下手中的筷子,半带责怪的口气,“苟富贵毋相忘,我记得毕业时你是说过这句话的。”
周晓晴不服地说:“你心高嘛,我干的事不知你看得上看不上呢。”
黄文龙有些认真起来,说:“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刚开始时是开发票,”周晓晴说,“后来嘛,我们就做起了出口生意,因为我妈这块很熟。”
“出口生意?”黄文龙眼神里显出惊讶,“这玩艺儿怎么搞?我可不懂。”
“没关系。”周晓晴说,“这出口生意听起来挺玄的,但真正做起来也没什么。”
黄文龙一脸的疑问:“那怎么挣钱呢?”
“挣的是出口退税的钱。”
“什么叫出口退税?反正我一点也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周晓晴说,“做起来就懂了……说得简单一些,就是自己拿钱垫进去,等到退税就有的赚了。”
周晓晴母亲插话说:“小黄,做这生意是有风险的……你可得有思想准备。”
“风险我倒不怕,”黄文龙回答得很干脆,“做生意哪有不冒风险的。”
她显得非常认真:“这不是一般的风险,以后让晓晴慢慢跟你说。”
这天之后,他们又进行了一系列实质性接触。谈好周晓晴与黄文龙风险共担,利益共享。两人各出资50%,利润也平均分配。周晓晴的母亲为公司出口协调关系,但不取酬。公司法定代表人由黄文龙挑头出任,因为这样有利于她在外围活动。要是为自己儿子办事,就不好说话了。
被捕后,黄文龙方意识到事态严重,知道是周晓晴母子设了圈套,让他当了炮灰。
时间:2001年5月10日
地点:揭阳市第二看守所
犯罪嫌疑人:黄文龙
……
问:周晓晴和他母亲如何拉你参股经营“大兴实业公司”的?
答:在1998年,有一次我到周晓晴的“大兴实业公司”闲谈时,周晓晴告诉我:“现在虚开税票和出口退税的生意有钱赚,你有没有兴趣,我俩合股一起干,开票和做退税的本钱我和你各出一半,利润各分一半。”我当时告诉周晓晴,做开票和退税的生意我不熟悉,要考虑一下,后来周晓晴又向我说起几次,周的母亲也鼓励我与周晓晴一起合作。最后,我答应了,并与周晓晴谈妥各出资150万元。
问:自大兴公司获得进出口权后,共以这种手段骗取多少国家退税款?
答:大兴公司共以这种假出口、虚开的手段骗取国家出口退税款2100多万元。
问:你和周晓晴从中非法获利多少钱?
答:我和周晓晴从中获利400多万元,扣除公司费用及请客送礼、行贿用去约180万元,实际获利约280万元。这280万元,我和周晓晴又重新投资购买报关单,用在购买黑市外汇(和)虚开增值税发票上。这些资料已经齐备,准备向国税局退税,而且这280万元的利润,也包括公司的下属企业开票的获利。利润我和周晓晴都没有拿到。
问:你和周晓晴在大兴公司是如何分工的?
答:大兴公司的日常工作,人员安排主要是我负责,有时周晓晴也参与公司的管理,公司的资金由我和周晓晴各负责一半,利润各分一半。
这时的黄文龙后悔了,后悔当了炮灰,但他过去并不这样想。黄文龙把骗税当做自己的事业或者产业。在获得400多万元纯利后,黄文龙与周晓晴一分不花,全部投入到“再生产”,真想轰轰烈烈地干一番。
黄文龙是个胆大的人,不像周晓晴那样小心谨慎。黄文龙认为,人生就是赌博,你下多大赌注就有多大收益。如果你不敢冒险,那你就到街上开一家面馆算了。当法定代表人风险确实要大一点,但为这事推来推去,就做不成事了。再说,人家的摊子已经起来了,就等着点钱了,你总得投入吧?不投入风险,你投入啥?
黄文龙想明白了,就将“普宁市大兴实业公司”进行了变更登记,黄文龙成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一干起来,黄文龙就知道如何做“出口生意”了。刚开始觉得繁琐一些,渐渐就熟练起来:首先向外汇管理局申领“出口核销单”,接着“组织货源”,取得“增值税专用发票”后,就到海关领取“出口货物报关单”。为了证明你真的有货发出去,还得有人从境外往你的账户上打外汇。当然,这个外汇是要你提前汇出去的。收了外汇后,就可以从外汇管理局拿到“出口收汇核销单”了。至于“专用税票”,只要拿钱到税务局预缴税款就行了。
等把申请出口退税所需的“两票两单”—— “增值税专用发票”、“专用税票”、“出口货物报关单”、“出口收汇核销单”—— 一应俱全了,接下来,就可以拿着这些单子到普宁市国税局申报出口退税了。
因为这一切都是市场化运作,本来非常困难的事,在这里变得并不困难了。就像眼下你要办一个假证、刻一个假公章一样,只要打一个电话就行了,除了出钱,你一切都不用管了。当然,潮汕的骗税分子不会把联系电话写在马路边上的大墙上,但入了圈后,要找这些人不是什么难事。这里有人给你提供“一条龙”服务。
在潮汕,一些生意人不问白道黑道,不问过程,只问结果。您买了车,盖了楼,你就是爷,至于钱是怎么来的,无人过问;您老老实实,安分守己,或者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但如果身上没有钱,照样会被人笑话。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里却不问道。于是,更多的人把目光瞄准在如何聚财上,至于用什么方法聚,则鲜有人问。于是,那些在其他地区认为违法而不能干的事,或者至少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干的事,在这里可以放心大胆地干,缺什么可由市场解决。
在黄文龙穿行的市场中,最核心的“中间人”有两位。一位是报关行的许樵工。因此人长得一头鬈发,跟他来往的人都叫他“鬈毛”。黄文龙与鬈毛商定,大兴公司的出口货物,由他办理相关的海关报关手续。黄文龙付给他佣金,鬈毛则保证报关单没有问题。双方谈好的佣金为“出口”1美元货物付0.16元人民币。如果鬈毛拿来的报关单是1万美元,黄文龙就要支付鬈毛1600元人民币。
另一位人物是与黄文龙同村的陈钦忠。陈钦忠因为个子矮,大家背后叫他“陈矮子”。陈矮子已经移居香港,他的角色是负责外汇方面的事情。陈矮子以香港公司的名义,向黄文龙提供盖好章的空白购销合同,然后再从香港向大兴公司汇来“购货”的外汇,以此造成大兴公司有货物出口的假象。而黄文龙则在得到出口核销单的同时,把买外汇的钱和佣金提前汇入陈矮子指定的账户。这里的佣金,就是黑市美元与人民币的价差,如果汇入时黑市美元是1美元兑换9元人民币,而正常的美元牌价是1美元兑换8.30元人民币,那么陈矮子汇入美元时,黄文龙就得付给陈矮子0.70元人民币。
黄文龙后来在接受工作组调查时说:“以我公司出口1美元货物计算,大约可以从税务局领取到1.35元人民币的退税款。但这些钱我不能独吞,需付给负责出口报关的鬈毛人民币0.16元,付给陈矮子调美金手续费人民币0.70元;购买增值税专用发票,每出口1美元货物需付人民币0.37元。以上3项共须付费用1.23元。扣除这3项费用,每出口1美元,我公司可获人民币0.12元的利润,不到总利润的10 %。”
不管黄文龙说的是不是实话,但围绕着骗税的“大生意”,确实先后有工商、税务、海关、外经贸、外汇管理、银行等部门的人一起参与。这样,国家税款就成了一块唐僧肉,你来切一刀,他来割一块,只要自己能得到好处,哪管国家受多大的损失。
一条龙作业和网络化服务,为黄文龙骗税走上“快车道”创造了条件。黄文龙及其同伙们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各个复杂的程序走完,把各个过节打通。为了多办企业,多领票,多骗税,他们从附近的老人、残疾人,或者村里的农民手里弄来身份证,登记注册多个公司。商贸企业向税务部门领购增值税发票后,虚开销项给供货企业,用于自己抵扣的进项则用假发票来抵充。这就是当地普遍存在的“洗票”现象。通过“洗票”,商贸企业假的进项票,出去后变成了真票。下一步,就是供货企业再虚开给出口企业,最终由出口企业申报办理退税。这样,黄文龙们就走完了骗税的全部程序,把国家税款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入道不几天,黄文龙的腰包就鼓起来了,身上行头换了,摩托车也不骑了,房子也看好了。但是最令他企盼的还是讨一个好老婆,就像周晓晴那样,不仅自己悦目赏心,而且出门也能给自己撑门面。
“咚咚咚……”门被轻轻敲响。当黄文龙拉开门迎上去后,他怔住了,站在门口的竟是小韩。他朝她的身后看看,没有别人,顿时明白了。他的心狂跳起来……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进……进来吧……”他这才发现,自己在门口已经挡了人家半天了,“坐下,坐下,我给你倒水……”他有些手忙脚乱,倒是小韩要比他镇定得多:“不用倒水了,我是路过这儿,顺便上来看你一下,你有两星期没上晓晴家去了?”这时,黄文龙才渐渐平静下来:“是的,我最近一直在为公司奔忙。”
黄文龙这时才有心思细细打量她,小韩秀发飘飘,卷曲的发梢如幔般搭在柔滑的肩膀上,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很动人。外貌虽不是无可挑剔,但也算出类拔萃了。
说一些闲话后,双方就不再拘束。
黄文龙给她讲闯荡世界的故事,都是些趣事、逗事;而小韩也讲她公司里的事,说她喜欢有魄力的男人,喜欢心眼宽的女人。
聊着聊着,就到了午夜。这一天,黄文龙觉得很甜蜜。
只隔了两天,小韩又来了。黄文龙感觉到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是一个活泼大方、充满激情的女人。这一天,黄文龙说话也就更随便了。他又给她讲闯荡世界的故事,不过扯得比前天远了一些。他说他走过私,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大人到汕头走私,不止一次被缉私警抓去,但很快就被放了;还上深圳倒过服装,在批发市场一不小心被人偷了钱,连回来的路费都没了,不得已,只得又去偷别人的包,找回了损失;还做过好事,他们村的一户人家仗着兄弟多,动不动欺侮人,一天还打了一位做生意的外乡人,他看不下去,当晚用老鼠药将他们家的两头猪全毒死了……
“那还是好事哩?”小韩笑得掉出了眼泪,“现在不干这些事了吧?”“现在不干了,年纪大了嘛。”“年纪大了?你不就28岁嘛。”“你怎么知道?”“你是晓晴的同学嘛。”“噢,我糊涂了。”黄文龙说,他现在是一门心思做生意,等赚够了钱,干脆移民海外,舒舒服服过日子。黄文龙怕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就问她:“你知道我在做什么生意吗?”“知道,不就是做出口生意嘛。”“你说对了一半,主要是为了退税。”“我知道,就是从税务局领钱。”黄文龙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但又不好细问,就打住了话头。
小韩回家后,黄文龙才想起怎么向周晓晴交代呢?人家把你领进了生意场,你却抢走了人家的心上人。
事情比预料的要好得多。周晓晴表现出少有的大度,从容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见有埋怨的话。也许不是黄文龙从周晓晴那里夺走了女人,而是小韩主动找的黄文龙,因而周晓晴没有理由怨恨他;也许是为了与他能有不寻常的合作,不能因为女人而坏了轰轰烈烈的“事业”。
黄文龙在生意场和情场之间奔走。
他的“两票两单”都要花钱买,但买增值税发票他觉得不值。他觉得搞增值税发票并不难,只要自己再有一些实体,然后打通税务局的关系就行了。于是,黄文龙又成立了8家公司,专门给自己的大兴公司开票。这些企业当然都是虚假的,场地、设备、人员都是没有的。虚假公司怎么可以注册呢?在这里,几百万、几千万的税都轻而易举地可以骗出来,注册些空壳公司几乎是小菜一碟。
要开发票就得自己去打通税务局。擒贼擒王,搞关系得先把那些头头脑脑搞定。黄文龙知道,在检察院上班的好朋友周松青认识市国税局局长赖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