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孩儿，醒醒，你机子时间到了。”
趴在电脑桌前睡了一宿的少年不耐地抬头将眼睛从卫衣帽里露出来，看到上机的网管，刚想再开时间，想起来身上的钱不够了。
他动了下身子，准备给人让位。
“不用起来了，继续睡，我给你再开几个小时。”坐在他身边一晚上的少年，正目不转睛地控制着屏幕里的游戏人物，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飘过来一股奶香味。
“不用……”顾庭燎还没说完，网管转身就走了。
顾庭燎伸手掏口袋：“多少钱，我给你。”
“算了，你睡吧。我也头一次见有人来网吧开黑不睡觉的。”这人说完，手上利落地敲键盘，屏幕上弹出“#NO.1”的画面。
他换过头来，伸手拉下外套帽子，朝他龇牙笑：“吃鸡！”
不玩绝地求生这款游戏也听过的顾庭燎明白他是赢了。
他站起来，“我不睡了，多少钱，我给你。”
“嗐，还挺倔？那这样，你陪我玩会儿，你要是赢我一把，这钱就不用还了，网费都我出，我还请你吃早餐怎么样？”那少年挑眉，明显挑衅的话，说起来语气却不惹人反感。
顾庭燎看着他，才发现对方长得极好，笑起来一双眼睛像一汪星潭，很亮。
本就没有地方去的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坐下来，找到电脑上该游戏的客服端，打开：“怎么玩？”
“不会吧，你没玩过？”那少年听了有点诧异，几分钟后，给他注册了个号，回头问：“想叫什么ID？先提醒你，ID跟着得一辈子，乱取可是会后悔的，好好取，英文的。”
刚准备说随便的顾庭燎见他这么认真，顿了下，还是说：“随便，你取吧。”
“嗳？那可是你让我随便取的哈，我想想，吃鸡……狐狸！小狐狸，你就叫Fox吧！”他定好，食指敲动键盘，很快帮他弄好。
来不及反悔的顾庭燎看着电脑上建好的人物及ID，随口问他：“你叫什么？”
“楚宵沅，楚辞的楚，今宵玉露一相逢的宵，沅芷湘兰的沅。”少年认真地跟他解释姓名的每个字。
顾庭燎有点无语，他其实是想问他的ID叫什么，还有，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和“宵”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他不想再问了。
“小狐狸，差不多了，操作也基本告诉你了。来吧，咱们solo一场，进场一百个人，最后人头数多的赢。”楚宵沅兴奋地介绍规则。
顾庭燎皱眉：“我刚开始玩，不应该先让我试一下……还有，不要叫我‘小狐狸’，叫我……”他犹豫了下，说：“我叫顾庭燎。”
他抿了下唇，犹豫了下，还是认真介绍：“出自《诗经》里一首诗《小雅*庭燎》。”
头一次这么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名字出处，他竟然感觉有点羞耻。
“哦哦，那小狐狸你这名字跟我一样都取得挺有文化的！”
又叫……
顾庭燎有些羞恼地回头，却撞到对方朝他挑眉，眼神里藏不住的调侃笑意，心里一闷，扭过头去看屏幕。
“开始咯！小狐狸！”
和对方组队进去以后，顾庭燎看到他的ID：Glod。
顾庭燎进场一个人头没拿就被击倒了，闷着声音：“这把不算。”正要退出，耳边一声枪声。
“别退别退！死了。等着我来救你。”楚宵沅快速跑过来，蹲在他身边扶他。
看着游戏里的治疗进度条，顾庭燎感觉挺别扭的，闷声提醒他：“我们在比赛。”
楚宵沅快被这别扭的小孩气笑了，他将人扶起来丢了个药包给他：“先吃药。”
“还有，就算我们在比赛，也是队友啊。否则你退出去，还得等候机，重新跳，不花时间啊？”
顾庭燎被他说得有点脸红。
一句不坑，把药吃了才硬邦邦地回：“那我欠你一个人头。”
最后，楚宵沅成功狙了最后一个人，拿下人头。
电脑屏幕跳出画面“#No.1”。
“小狐狸，吃鸡咯！”
顾庭燎看到击杀数15:3，有些愣。
“不错嘛，小狐狸，第一次玩，就能拿三个。”
“这把我输了，继续。”顾庭燎别过头去，脸微热。
“再来一把。”
“再来一把。”
“再来。”
……
连打了几把，顾庭燎渐渐上手，沉浸在游戏里，有时一时忘了两人在比赛，甚至会听从楚宵沅的指挥进行合作，埋伏击杀掉一队人的时候，心里甚至有点兴奋。
即便他一上午都从未赢过，但从一开始的不甘心，倒后来被身边这个男生的技术折服。
而楚宵沅对每一把游戏都很忘神和投入，每每赢了都会毫不掩饰地欢呼，气氛很感染人，他们的赌局渐渐被网吧里其他人关注，不少人不玩了，站在他们身后观看。
看得人越来越多。
每当这个男生玩出天秀的操作Carry全场时，身后的人不约而同地爆出惊呼声。
顾庭燎对这种场景除了意外，还有点隐隐的惊羡，也会偷偷地观察他的操作和意识，学起来。
“砰——！”他成功一枪狙爆了最后一个人。
“Nice！小狐狸你进步很快啊！”
画面弹出来，18:6。
听到对方夸了句自己，顾庭燎心里感觉怪怪的，有点不好意思，又似乎有点高兴，他压着心里这种陌生的情绪，绷着脸：
“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小狐狸你不饿啊。”楚宵沅放开鼠标，伸手摸了摸肚子。
顾庭燎瞥了眼电脑上的时候，错愕地发现，竟然已经到下午六点了。
他们整整打了十二个小时。
他站起来，提起外套，拉上拉链，招呼他：“走！请你吃饭！”
“不用……”
“咕噜噜……”
顾庭燎这会儿一下放松，饥饿感扑面而来，肚子咕噜叫了起来，他尴尬地伸手捂住肚子，耳根子一下红了，忙伸手将卫衣帽戴上。
楚宵沅看破不说破，伸手在兜里摸了摸，突然丢给来什么。
“先顶着。”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打开，掌心里是颗蓝白色纸糖包着的大白兔奶糖。
舌尖微卷，嘴里的糖味渐渐淡了，倚靠在楼道里不知多久的顾庭燎缓缓睁开眼，眼神微敛，伸手揣在兜里，转身往深渊似的楼道下方走去。
回到基地，临睡前看了眼微博，顾庭燎下意识地搜索：“GOD-Glod。”
这个号自一年前突然发了一个不算那么正式的退役说明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态，一次都没有再上线过，就连前缀都没有改。
他点开最后一条微博的评论区。
热评前几条，从下往上看：
【Glod，你没有心！！！！！】
【怎么有人退役了，就把过去的一切都不要了。】
【Glod，不玩游戏也没关系啊，你告诉我你在哪，过得好不好怎么样？】
【Glod，回来好不好？】
最上面的这条评论已经几百万赞，有上万层楼。
顾庭燎指尖顿了下，往下翻，发现今晚竟然有最新评论。
【Glod，GOD又拿到了冠军了，你看到了吗】
【新粉，来晚了，补了以前一切能补的视频，补到最后，你笑着喊“小狐狸，来吃鸡咯！”Fox就跟过去坐在你旁边，赢了以后，你们笑得很开心。现在Fox再也没笑过，也没人喊他“小狐狸”了。】
顾庭燎看到最后一句，指尖僵住，之后退出了留言区。
过了会儿，他准备关掉微博的时候，注意到有不少新私信。
【Fox，Copper那个小主播后悔啦！嘿嘿嘿】
【Fox，小主播让我转告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Fox，要不你加一下小主播呗，看你们双排挺有意思的，而且，我今晚其实听到你笑了，32分17秒，我都不敢相信，听了好几十遍。】
顾庭燎一愣，他笑了吗？
他登陆逗猫TV的小号，本想去看看自己的回放，手上一转，搜索Copper，点进了这个小主播的回放。
添加游戏好友杳无音讯，楚宵沅确定可能等对方下个月底上线才能看到了。
他今晚直播，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不对，他可能闭了游戏麦。
想到这儿，楚宵沅从床上弹起来，登小号，进了顾庭燎的直播间，看回放。
顾庭燎以1号的视角看，发现许多有趣的点，比如楚宵沅第一次将3号扶起来，明明捡了好几个药包，却故意装无辜说“没有药”。
与他那时猜的一样。
播到后面，画面里响起主播的小奶音：“呀，叔叔，你怎么又倒了，我刚刚就知道你要倒，所以特地捡了好几个绷带，来都给你～”
看到这儿，顾庭燎不自觉地笑了下，笑完又愣住，原来他真笑了。
他继续看直播回放，发现对方技术上的成熟老练，他甚至能控制和预判，即便藏拙，也能藏得恰到好处，不了解他的人，可能会轻易被骗过去。
即便上了赛场，也能演得自然挑不出问题来。
顾庭燎挑眉，继续看回放，越看到后面，越看出这小主播把3号当成只耗子一样玩弄在掌心的坏心眼儿，恰好又坏得可爱，坏得令人折服，还把3号的情绪吊着，随时玩弄对方的心态。
最后那三个雷，预判精准，手法看着轻松却一点都不容易，甚至不比现在在役的职业选手差，却更从容。
以及那一前一后的两梭狙，前一个狙在没有倍镜的情况下精准漂亮地击杀敌人，后一个狙更不用说。
最后那个故意将3号炸倒的雷……小主播嚣张地到人面前放狠话。
弹幕一片六六六。
顾庭燎忍不住轻笑，配着那口小奶音，真的坏的有点可爱。
他几乎确定，就是他。
顾庭燎看到最后，看到反手拒绝了自己的好友申请，然后回到直播界面说：
“第一，我是孤狼。”
“第二，我不喜欢闷葫芦。”
他不语，直到拉动进度条，听到最后小主播说：
“那个……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吗？”
顾庭燎一怔，脑海里再次闪过那个年轻男人狡黠又灵动的模样，他总是喜欢这样顽劣地戏弄人心……现在又想故技重施吗？
同样在看直播的楚宵沅，以全程顾庭燎的视角看，他即便开了麦，也全程没说什么话，反倒是自己和3号的声音嗨遍全场，楚宵沅自嗨的时候无所谓，这会儿以顾庭燎的视角回看，羞耻地不行。
他着重看顾庭燎的手法，发现对方明显藏拙，否则自己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是他？
看到32分的时候，他再再再一次恶劣到耍了3号，忽然耳麦里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低笑声。
楚宵沅一愣，听错了？
接着他看到弹幕上有人刷：
【啊啊啊啊！！！是的没错！Fox笑了！他真的笑了！！！天知道32分17秒，我刷了几遍！！！】
【感谢姐妹！呜呜呜！我哭了！循环播放好几遍，可恨没有开摄像头……】
楚宵沅嘴角微扯了下，不怪他较真，而是玩游戏多年，听力练得比较好，纯属无意识捕捉。
只不过……好久没听到小狐狸笑了。
乍一听，他有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