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和纪年一前一后从楼道间里出来,就看到了另外三人,正站在大厅中央的环形咨询台旁等待。
“终于出来了?”现在的肖瑞洋已经没刚来时那么紧张和胆怯了,看了眼陆西,连带着看了眼他身旁的纪年,有了调笑的心情,道,“两个人上哪儿去了?干什么了?是不是又躲在哪个角落打啵呢?”
纪年双手插兜,笑眯眯地走近,道:“在楼道间,那里人少。”
也不说明在做什么,摆明着让人误会。
陆西丧厌着一张脸,瞥了眼纪年,接着灌了口雪碧,怕自己闲不住嘴地骂人。
反倒是柳思逸,在一旁较真地纠正肖瑞洋,道:“陆西是男的,他和纪年不是那种关系,大家其实都误会了。”
肖瑞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视线在纪年和陆西之间扫来扫去。
他也没多加探究,转而挨近了柳思逸,别有用心地道:“思逸妹妹怎么知道的呀?”
柳思逸往旁边挪了挪,不习惯跟肖瑞洋离这么近,略有些尴尬地道:“陆西跟我说的。”
“让你们久等了!”
就在这时,大厅另一边传来一道洪亮的男音。
众人扭头一看,就见邵周宇单手握着一个牛皮袋,朝他们挥了几下。
“走吧,车子在外面等着了,我正好也要去一趟你们学校。”邵周宇走近了,点了点人数,道,“五个人,都齐了吧?”
所有人正要往大楼外面走,突然,一个女人手捧着一叠文件,冒冒失失地从旋转玻璃门里闯了进来。
“借过,借过,抱歉……谢谢……”
女人一路气喘吁吁地道歉,一路往电梯口跑。
听那声音,陆西只觉得耳熟,不经意地投去一瞥,谁料正是熟人,挑了下眉梢。
女人这时恰好抬眼,正好看到陆西等人,愣了一下,渐渐停下脚步,道:“陆西?”
来人正是孟海薇。
邵周宇回头看了眼陆西,又看了眼抱着一叠档案袋的女人。
他反应比较机敏,立即把手中的牛皮袋甩到咨询台上,几个大步上前,接过女人手中摇摇欲坠的一摞档案。
“谢谢哈,警察同志。”孟海薇爽朗地笑,不客气地把所有资料都交给了邵周宇,又直起腰理了理凌乱的齐刘海,呼出一口气,“唉呀妈呀,可把我给赶死了。”
邵周宇有些好奇地打量孟海薇。
孟海薇注意到青年警察的目光,毫不忸怩地迎上后,又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
邵周宇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借着翻查档案的动作低下了头,道:“你是来送东西的?这是什么?”
“哦,我是沧澜私立高中的校医,奉领导的命令,来找你们这儿的刘队。”孟海薇环顾一圈大厅,道,“这些都是从档案室和校医室搜集来的学生档案,体检报告,还有心理测评报告,因为着急忙慌的,还没来得及分类,不好意思哈。”
“你找刘队?”邵周宇怔了一下,接着抬起头热情地道,“他还在六楼办公室里,不过一会儿要出去了,你现在上去说不定还能看到他……”
“老远就听到有人叫唤我了。”这时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插入,道,“找我什么事?”
众人朝声源看去,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男人托着警帽走近了。
那人也就是来公安局路上跟陆西同车的男警察,看着挺随和,名叫刘庄利,刑警队里的人都尊称一声“刘队长”。
“师傅。”邵周宇抱着成摞的档案袋艰难转身,不方便敬礼,只好道,“是高中那边送东西来了。”
刘队瞄了眼那堆档案,沉吟半刻,对邵周宇道:“先送到我办公室,后面再谈。”
“好嘞!”青年警察答应着,就要走。
“照片冲印出来了吗?”刘队拦了一下经过身边的邵周宇,压低了些声,以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等会从沧高回来的路上,记得绕一趟路,送一份给警官学院的犯罪学家。”
“都记着呢。”邵周宇道,“照片就在……”
说到这,他呆滞了一下,想起了什么,接着四下里寻找,道:“我刚还拿在手里的……”
刘队看青年警察冒冒失失的样子,皱了下眉,跟着他环顾四周。
两人不看还好,这一看,直接瞪直了眼!
就见一少年斜倚在咨询台边,歪着头对着从牛皮袋口探出来的一沓照片打量,甚至还直接抽出其中一张照片,像看X光照那样,举高了对着阳光看。
“混账了!”刘队对着邵周宇就骂,“材料都保管不好,这玩意儿能让外人看到?!”
骂完,一个箭步冲上前,夺过摊在台子上的牛皮袋,又从纪年手中抢过照片塞了回去。
刘队有些不耐烦地道:“去去去,这不是你们小朋友看的,净添乱!”
被抽走照片后,纪年的目光盯着空气放空了几秒,似乎在想着什么出神。
孟海薇细心地看出警察们现在比较忙,对一旁被训得面红耳赤的邵周宇道:“你是不是正要送这几个学生回去?”
“哎。”邵周宇点点头应道。
“交给我吧。”孟海薇拍拍他的肩,道,“我正好也要回学校,一道把他们捎上。”
邵周宇感激地看她两眼,有些不好意思道:“也行,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我是他们的校医嘛,也算是半个老师了。”孟海薇笑开。
孟海薇正要招呼五个人离开。
纪年忽然跟转过弯来似的,看向刘队,开口就问:“现在有确定凶手的特征吗?”
“台风天气把校园里所有闭路电视的线路都破坏了,你们学校到现在都没修好,什么影像都没留下,哪儿那么快确认特征?”刘队拧着眉,满脸不悦,觉得没必要跟一个不想关的高中生透露案件细节,敷衍道,“赶紧回去吧,家长该担心了。”
纪年不为所动,一只修长的手撑着咨询台,指尖敲了敲台面,突然道:“那你们总该确定是双人作案了吧?”
“…………”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呆怔住了。
众人纷纷看向纪年。
纪年被看得有些奇怪,他又看向同样呆滞的刘队和邵周宇,意识到了什么,不确定道:“难道不是?”
刘队和邵周宇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明显的错愕。
确实,至今为止,还没有结论指出是双人作案。
但是眼前的少年,仅是凭借几张犯罪现场的照片,就如此笃定共有两人参与了谋杀。
令人惊诧的同时……也引人怀疑。
***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这具叮当猫无头尸上有两个人留下的作案痕迹。”
偌大的会议室里,纪年站在前方,从一堆照片里抽出两张摆在桌上。
他说:“第一个凶手,组织型罪犯,完美主义者,对于他而言,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
抽出的两张照片都是尸体的局部放大图。
第一张照片里是一只手,青灰,无血色,水晶指甲断裂。
第二张是一截脖颈,血淋淋的没有脑袋,脖颈下方拴着一圈染血的绳子。
柳思逸看到照片时就别过了脸,一脸青白,看到血腥的照片时似乎是想吐。
肖瑞洋离得远远的,瘫在座椅里,又开始神经质地咬指甲。
陆西掠了眼照片,又看向纪年。
就见纪年脸色从容平静,看着照片时,湛黑的眼眸里跳闪着熠熠的光亮,透出几分耀眼动人的气质。
“死者死前经历过挣扎,导致指甲开裂,但是从犯罪现场拍下的照片可见,断裂的指甲边缘很圆滑,而且无论是死者的衣角还是裙摆,都十分平整,几乎没有褶皱,说明凶手将死者杀害后,曾对尸体的仪容进行过整理。”纪年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地点会选择在大礼堂,说明凶手对沧澜私立高中的活动行程很熟悉,知道第二天就是剪彩仪式,所以,他像完成艺术作品一样保持尸体的整洁和完美。”
“再看绑在脖子上的细绳,应该是用来捆绑尸体和椅子的。”他又说,“脖子后的绳结是双环扣,不是常规的系绳方法,看似松散,其实越拉会越牢固,而绑在椅子上的结则是一个活结,确保能固定尸体,但是在受到外力的拉扯下会轻易散开,凶手若不是惯犯,就是预谋已久,特意研究过绳结的系法。”
纪年掀眸扫了一眼其他照片,停顿了片刻,继续道:“第一个凶手,男性,力气大,可以轻易制服死者那种身材的女性,有洁癖,双手灵巧,或许……对自己的性别还存在一些认知上的障碍……”
“认知障碍?什么意思?”邵周宇这时开口问道。
纪年看向他,换成通俗点的语言,说:“就是娘炮。”
“……”
会议室了安静了片刻。
柳思逸忽而回过神来,看向隔着一张会议桌的陆西,有些恍惚道:“是不是像陆西这样的……”
说着,又倏地捂住了嘴,睁大了眼显得很无辜,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陆西看向柳思逸,眯了眯眼,道:“我娘吗?”
肖瑞洋啃着指甲,插话道:“别忘了……你以前是个女装大佬。”
“……”陆西有口难辩。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陆西身上。
刘队甚至对邵周宇道:“陆西的笔录做了吗?取过来给我看看。”
纪年这时却道:“不用看了,绝对不是他。”
“何以见得?”邵周宇问。
纪年说:“他不是伪娘,也没有性别认知障碍。”
邵周宇问:“你怎么知道?”
陆西也跟着看向了纪年。
“我怎么会不知道?”纪年淡淡地掠了眼陆西,又看向邵周宇,反问道,“他是我前任,蹭过嘴的那种,我能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众人:“……打扰了。”
纪年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低声补充道:“了解过后就知道……他其实是个渣男……”
众人:“……啊?”
陆西握着易拉罐,差点掐出凹痕。
刘队连忙切了话题,对纪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第一个凶手心理上有女性化倾向?”
纪年点头,又道:“叮当猫头套是去年校庆活动中的服装道具,可能一直都在杂物间里,凶手对整个校园都进行过勘察,有过缜密的布局……大胆地猜测一下,凶手现在可能还在校园里。”
邵周宇连忙给刘队递去一个眼神。
刘队却暗暗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不过是一个高中生的猜测而已。
刘队让纪年说出分析,倒不是用于参考。
参考一个未经受专业训练的高中生的建议,过于荒唐了。
刘队的主要目的是要把五人聚在一起,说不定这些学生是最后接触死者的人,他想看看各自不同的反应,见能不能再套出更多的线索。
刘队看向纪年,问:“那你所说的第二个凶手呢?”
纪年又从一堆照片里抽出一张,打量了两眼后,随意扔在面前。
照片里是断头处的横截面。
黑红色的血浸染了坑洼不平的碎肉,血红色之间森白的一块,是切断的骨头。
纪年笃定道:“第二个凶手,是个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一更,不过要等到晚上,谢谢各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