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有点活该

阙玉本能的觉得是自己的错,玄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相反,她冷静自持,成?熟稳重,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大动干戈,肯定是他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激的她如此。

那段记忆里到底有什?么?

阙玉认真想了想,觉得好像就只是一些?他?在太清宗被讽刺被欺负的日常而已,和小朋友们玩,被摸尾巴那段也在。

他?只能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大多都缺失了,也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他?从来没在意过,那些之所以弄丢,也是他当初舍弃的。

那会儿他被伏疾夺舍,伏疾在吞噬他的灵魂,他?化神又需要时间,只好一边酝酿,运功去冲瓶颈,一边将自己不重要的记忆分割出来,给伏疾炼化。

他?自己动手尚能选择切割哪部分,如果伏疾来的话,可能会把他?重要的,关于他?母亲的回忆给吞掉。

他?母亲留给他?的记忆不多,阙玉一直很珍惜,怕那么一点也没了,干脆主动投喂伏疾。

先是一些?小时候的,和一些?在极寒之地,乃至妖界的不愉快都给了伏疾。

尽管忘记具体的,但做决定的那段记忆没有丢,所以还能记起一些?零碎的,不完整,足够他?知道一点细节。

阙玉突然想到,玄朱搜魂了伏疾,他?投喂伏疾的那段记忆没有遗失,所以她看不到,但是伏疾那里有,她肯定瞧见了,也猜到了。

如果她真是小时候那群孩子里的一个,他?不仅忘了她,还是主动忘记的。

阙玉:“……”

要是他对象这么干,他?也会生气,只是没有玄朱严重而已。

换做是以前,他?大概想不通,为什么会气成?这样?现在多少有点理解玄朱。

从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半点所长,每天在她的船上就是吃吃喝喝,也不干活,还处处给她捣乱干扰她,她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经过这么多天相处,一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和她强大的占有欲,听到别人侮辱他?时的激烈反应,今儿又出了这一遭,为了夺他的记忆不要命的行为,他?已经十分确定。

玄朱也是喜欢他的。

因为在乎,所以被随意舍弃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想发泄在他身上,只好对着天地和雷劫。

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那段记忆至关重要,有关于他?俩曾经相处的片段?

阙玉犹豫片刻,决定看一看,本来那段里掺合了太多不美好的东西,这也是他舍弃的原因,即便现在也不想要,没了之后深觉一身轻松。

如果是和玄朱有关的话,他?愿意尝试融合。

阙玉从玄朱手里接过记忆,刚一触碰上,便有无数画面涌来,基本都是从他?百岁之后,之前他?过的很幸福。

有虽然不正经但是疼爱他的母亲,母亲总爱带他?做坏事,上房揭瓦,下海捞贝,没有他?俩不干的。

也有总是看他?不惯,爱罚他?的父亲。

他?一身的劣习都是跟母亲学的,次次母亲皆叉着腰维护他,父亲拗不过,只得放他玩乐。

那会儿别人全在竭力修炼,母亲传他?的心法特殊,即便不打坐,行走坐卧睡觉时体内真元也会不停的运转,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玩耍。

不需要过多的关注真元,修为便蹭蹭的上涨,无时无刻不在修炼兼乐呵。

是全天下最快乐的崽崽,没有之一。

偶尔也会有人跳出来说他?母亲是狐狸精,不要脸的勾引人啊,坏到骨子里云云。

他?母亲是化神期,但凡听到了无论再远也会给个教训,严重的扇巴掌,轻的敲额头,从无落空,所以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造次。

母亲护短的太厉害,谁敢欺负他?怕是不想要小命了。

她一死,那些风吹雨打才迟到似的来临,在他没有准备的时候哗啦一下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父亲忙于修炼,根本顾不上他?,起初他?以为母亲没了,他?还有父亲,他?要振作,遇到问题可以找父亲,后来才发现母亲没了,就是全世界都没了。

父亲跟没有差不多,不,还不如没有。

如果没有父亲,他?只要被骂狐狸精的儿子小狐狸精就好,有了父亲之后,别人会说他是明昊尊者一生的污点,累赘,拖油瓶,就是多余的。

明昊尊者当初果然是被狐狸精迷惑,现在狐狸精死了,幻术解开,明昊尊者恢复理智不要他?了。

揍他?明昊尊者也不会管的。

那时他还不服气,结果人家说的没错,揍他?果然没人管。

狐族幼崽期漫长,他?那时候还很弱,被很多人谩骂,欺负,身上经常青青紫紫,没多少好肉,他?的耳朵上曾经有一道疤,是被人用法器剪出来的。

背上有很多的烫伤,被烧红的铁钳烙上去的。

他?们还拔过他?的毛,揪过他?的头发,有一次差点杀了他?,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九条命,那么严重父亲亦没有出现,也没有管过。

他?终于明白,他?其实没有父亲。

那个所谓的父亲非但不会理他?,还有可能是他被欺负的源头。

明昊尊者的儿子,曾经有多风光,多少人妒忌他?,后来就有多惨。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的人。

他?越来越觉得太清宗的空气稀薄,像是在水里一样,叫人喘不过气来,每日皆压抑着,即便晒着最烈的太阳,也跟沉闷的阴雨天没多大区别。

他?厌恶上了这种日子,从前最温馨最让他安心的地方现在叫他恶心,看到就想吐,除了恨意再也没了别的。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离母亲期望的样子越来越远,他?想改变,于是开始暗中筹划离开的事。

这个过程中他的修为慢慢上来,已经没人再敢欺负他?,但骂声还是不断。

谁都不喜欢无故被人数落,所以他从不去人多的热闹处,也不爱回家,一直挂在后山的一颗树上,将那里当成?栖息的窝。

用了隐蔽行踪的法术,没人发现他,他?却可以静静地观着四周。

看春暖花开,叶片发黄落下,结了果子没多久干扁后栽进地里,明年继续那个过程。

偶尔会有些?纯洁干净的小孩们能破他的术法看到他,然后邀他?一起玩,混熟后下次还会耽搁些?时间来看他?,送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挂件和小玩意儿。

有时候是一根发带,有时候是偷娘亲的簪子,也有时候是省吃俭用买的各种口味的辟谷丹。

他?明着收下实?则等他?们离开后再还给他?们,悄无声息的搁进他?们的储物袋里。

迷糊的小家伙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东西,分不清是不是送他?的那个,叫他很轻易就能蒙混过去。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待在那颗树上,过着差不多的日子,修炼、逗小孩玩,不留神便渡过了几百年。

熬过了狐族漫长的幼崽期,再加上已经适应了修道和妖,体三条修仙之路,修为开始突飞猛进。

一开始之所以慢,除了幼崽期之外,还有他?三道同?修的原因,有的人修一道已经很难了,他?三道速度更慢。

曾经也想过放弃,尤其是被欺负的时候,会觉得两道就好,弃掉一道他?修炼变快,能欺负他?的人便少了,可那是母亲给他?制定的。

母亲这个人吧,就爱说谎,一边讲对他没有要求,只要他?快乐自在就好,一边看人家的孩子争气,又想叫他也使把劲。

努力着努力着,又开始不满足,觉得他?这个天赋应该再做点别的。

阙玉到现在还记得母亲忽悠他?说,只要三道同?修,将来就能打败父亲,同?级的情?况下父亲在他手?底下都走不了多少招。

父亲一直都很严厉,不苟言笑,老?成?持重,经常罚他?,他?很怕父亲,但是如果三道同?修就能打倒父亲,叫他毫无招架之力……

总之他?来了兴趣,为此开始拼命。

母亲乐见其中,等他?上了贼船才告诉他?,同?级的情?况下确实能打败父亲,但是想追上他?难如登天,因为他父亲也是个天才,修为也在不断进步。

阙玉:“……”

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不可逆转,也只能这么坚强的走下去。

反正母亲坑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早就习惯。

身上还是有禁制,只有小孩子才能瞧见他?,他?们长大后被世俗染上欲.望,便再也寻不着他?,只有心底干净的人方可以瞅见他?。

有一天他就那么歪在树上睡觉,忽而被水声吵醒,有人借着夜色掩盖,褪下肩头的衣裳擦洗自己的伤。

是个小姑娘,他?还认识,被明昊尊者从战场残骸中带回来的,听说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生剑骨,不仅如此,她还有天灵根,玉体莲心。

一个人本不该有这么高?的天赋,比明昊尊者还要强上许多。

他?偶然间听人说起过的,据传上古时期有个很厉害的修士,她每一次转世,就能将自己的天赋带到下一世积累。

第一世她是玉体莲心,往后的每一世都是,后来有了天生剑骨,之后的每一世皆有,再然后有了雷系天灵根,下一世她还会有。

她会越来越逆天,直到有一天走到修仙的尽头。

她是个修炼狂魔,不到最后不罢休,前面都失败了所以才会积累,如果这一世又半路夭折,下辈子她还会继续朝那个方向走,除非魂飞魄散。

修炼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她为修行而生,生命里除了练功没有别的,所以她的眼睛空洞无神,像个玩偶娃娃,没有其他孩子的吵闹,也没有其他孩子灵活。

小小年纪擦洗完伤口后便一丝不苟的穿好衣裳,将所有褶皱都抚平,缚上发带,就那么一板一眼的挺着单薄的背离开。

如果别的孩子是杂乱无章的野树,这里冒一颗,那里一颗,没有规律,那么她就是人力栽种的稻田,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宛如人间训练有素的士兵。

常年累计的规矩让他?们即便不当兵,没人的时候也会站的笔直,走路沉稳。

和那小女孩一样。

讲实话,阙玉一开始有些?担忧,万一玄朱是那群小孩子里的其中一个,他?没认出来怎么办?

玄朱还不打死他。

现在发现这个担心就是多余的,可太显眼了,他?一眼便瞧了出来,那个小女孩不是玄朱又是谁?

他?俩以前果然认识,就算没说过话,低头不见抬头见,还能没有几面之缘吗?

念在以前的旧情上,所以对他?好那么一点?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因为玄朱不是一个轻易打开内心让人走进去的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他表达出很信任的模样,他?问什么答什?么,完全没有防备心,说明他俩之前关系还挺好。

所以一定还有别的让他俩有了更深的羁绊。

阙玉继续往下看。

小玄朱开始天天的过来,有时候白天,有时候晚上,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她被人欺负了。

那些人骂她。

师父都说了可以休息了,就她不休息,显得我们懒吗?

天天抱着那把剑,搞得好像谁没有一样。

整天摆着个臭脸,天生剑骨了不起啊,瞧不起谁呢?

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她周边流传,很多人骂她,她无动于衷,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修炼,我行我素一点不改还越发严峻了,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似的。

因为太拽了,她被揍了。

这是他俩第一次接触时,她回答的话。

当时他挑了挑眉,一时竟有些?无话可说。

感觉她是自找的,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他?当时是被迫的,她是别人想讨好她,送礼说好话她一概不理,久而久之就有人看她不惯开始合起伙欺负她。

即便如此,她也没什么感觉,没有悲伤没有哭,甚至都没有抱怨,只道了一句。

我有点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