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宅院中,一片死寂,白日里来来往往见到的人也不少,但此时偌大的庭院中连个人影都难碰到。
灯火稀薄,只有回廊上孤零零的挂着几个鲜艳的红灯笼,在风中来回晃动,火光也随之摇摆不定。树枝奇形怪状的倒影被冰凉的月光拉长,将整个府邸都覆盖在灰暗中。
沈秋白与垣越一路跟着郑夫人来到荷花池边。
郑夫人完全忽略了他们的存在,疯疯癫癫地扯着头发,嘴里来回念叨着:“别杀我,这不怪我,孩子是你自己流的,别杀我……”
沈秋白也大致猜到当年这郑家上下都做过什么事。听之前那两位老人所说,郑老爷在原配妻子李氏家道中落后,将娼妓之流的女子郑氏抬为平妻,两人虐待发妻致死。
就在郑夫人情绪开始稳定时,正厅方向响起一声极其惨烈的叫声,郑夫人猛地吓了一大跳,随即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在池塘边上的围栏上狠狠一撞,头往下栽进了池塘中,溅起好大的水花。
等沈秋白捞她起来时,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郑夫人看着比白日里还要狼狈狰狞得多,脸上被池塘里的碎石磕了道口子,鲜血和淤泥混杂在一起,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了。
沈秋白看向正堂方向。
她能够感受到那里邪气环绕,森冷的寒气就是以正堂为中心向周边扩散。
两人迎着寒气逼来的方向走过去,随着他们走近,那惨叫声变得更加骇然,地面上都是暗红色的血渍,一摊摊地向内堂延伸过去。
离内堂只剩最后一步时,沈秋白收紧了手中的佩剑。
掀开门帘,入目就是郑家老爷那张满脸血污的脸。
他双腿软绵无力,就这样被彩袖女人倒拖着,在冰冷的地面上拖拽出两道并行的血痕,每当彩袖女人手指收紧,郑老爷痛苦的尖叫声便扩散出去。
内堂中光线昏暗,只有一尊小佛像旁点着根鲜红色的香烛,微弱的火光随着门帘的掀开微微颤抖,内堂中昏暗与血气紧紧交织在一起。
那女人看到了门帘外站着的两人,准确来说是看到了垣越后,冲他们露出了个浅淡温和的笑容,然后将丝毫没有反抗之力的郑老爷抛到地上,用鲜红而又尖锐的爪子在他身上一道道地割。
女人边笑边哼着婉转小调,半个袖子都是粘稠的血迹。
“垣越,不得不说,你娘可真猛。”沈秋白咽了咽口水。
垣越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开始吧。”
沈秋白也不含糊,单手掐诀,数道符咒凭空而出,直往彩衣女人额头上的红痣而去。
她想明白了,一个普通的恶灵就算生前有再大的怨气,没有外物加持,并不可能将郑家上下数十人控制这么多年。
此前彩衣女人也许是认出来垣越,因此并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但此刻见到沈秋白指尖光芒,她愤怒至极,锐利地爪子朝着沈秋白的脸上挥来,却被沈秋白周身的橘色光芒所伤,飞倒在地。
即使她怨气再大,攻击沈秋白这样的元婴后期的修仙者,根本无法伤她分毫,甚至可能会被反伤。
符咒光芒骤然一亮,怨灵身上冒出的血色气息不断消弭,白光一闪,将整个内堂尽数吞没。
*
沈秋白回过神来时,她整个人都沐浴在橘色阳光之中。
破旧的小院儿里,布衣女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做着针线活,她就像是没看见沈秋白站在她面前似的,专心致志地绣着花,偶尔抬头温柔地看一眼屋前。
沈秋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双眸黑白分明的男孩儿也正在看着她。沈秋白看着那个年龄最多不会超过五岁的男孩,尝试唤道:“垣越?”
男孩沉默了会儿,然后认命般的点了点头。
看着那个还没有她腰际高,表情却严肃认真的“小孩子”,沈秋白有些想笑,但是看到垣越脸上的伤痕,她心里又觉得有些可怜。
沈秋白转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埋头针线的布衣女子:“放弃吧,别装了。”
女子动作一顿,没有吱声,接着又继续弄着手中的针线活。
沈秋白微微皱眉。
此时他们是困在怨灵的意识中,如果怨灵不肯自愿放行,那么沈秋白就只能强行冲出,但净化怨气的任务就得失败。
沈秋白看了眼垣越,觉得有些难办,虽然垣越看起来与怨灵的关系也不像是正常的母子,但是当着人家的面威胁人家老娘,这不厚道啊。
垣越洞察了她的心思:“你想做什么便做吧,无需顾忌我。”
沈秋白虽然不明白垣越为何淡定凉薄,但她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没有对此评价的立场。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拘束了。”沈秋白突然坏心眼地笑了。
“好……”垣越回应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沈秋白抱起来了,他下意识把手搭在沈秋白脖子上,耳边是沈秋白喜悦的声音:“儿子!娘可终于找到你了!”
垣越:??
看着垣越震惊到面容失色,沈秋白附耳轻声道:“咳咳,说好的配合呀,麻烦委屈一下啦。”
垣越脸黑了一半。
“你跟你爹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娘亲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咱们这就回家,乖!”
垣越脸全黑了。
沈秋白抱着垣越作势要走,怨灵见此,将绣活一放,冲上来打她的手:“你要将我的孩子带到哪里去!阿越,快到娘这里来。杀千刀丧良心的人贩子!你做什么抢我孩子!”
沈秋白略有些心虚:“这明明是我家宝贝,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垣越夹在中间被两个女人扯来扯去,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无望。
最后沈秋白扬高了声音:“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你的孩子!”
怨灵不甘示弱:“当然有!我怀着他的时候,就爱吃酸的,他一定是个男孩儿;我怀着他时,小心翼翼,他一定平平安安没有缺陷……我怀着他时……”
沈秋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那你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胎记?”
怨灵愣住了,她嗫嚅道:“胎记,胎记……我怎么记不清了。”
她觉得应该是有胎记的,但是她想不起来了。非得硬想,记忆里就是血红一片,只记得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她冷汗淋漓。
见到怨灵陷入了混乱,沈秋白心里泛起了一丝同情,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如果沈秋白没有猜错的话,李氏的孩子被郑夫人设计流掉了,根本就没能生出来,也因此李氏的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误以为垣越是她的儿子。
换言之,垣越很有可能和郑家没什么关系。
这也就能够解释郑老爷为何对家丁都比对儿子好。
“我的孩子,孩子他……他死了。”李氏双手抱着头,绝望地认清了这个事实。
沈秋白趁此机会,将困境破开。
阳光,院落都随她的动作逐渐消散,沈秋白带着垣越离开的一瞬间,她听到了李氏轻声的一句对不起,不知她是对谁说的。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宿主获得二十功德值的奖励,请再接再厉!】
*
沈秋白与垣越离开离开景观镇时,景观镇中一件奇事传的沸沸扬扬。
原来首富郑家一直被怨灵所控制,幸好有御剑宗仙者路过出手相助,怨灵被超度,竟然是郑家老爷的原配夫人李氏。
景观镇中人人叹息。
又传出仙者来晚一步,除了家丁奴仆以外,郑老爷和郑夫人都被折腾的不成人形,救不回来了。
景观镇中人人暗道活该。
回去的路上沈秋白依旧是带着垣越一起御剑飞行,她敏锐地察觉到垣越的情绪有些低沉,于是没话找话地和他交谈着:“之前没有是先跟你提一声,我很抱歉。”
垣越知道她说的是在困境中叫他儿子的事儿,也知道沈秋白只是想找些话和他聊,以免他因为怨灵的事心情低落。
垣越:“我没有大碍,不必担心。”
他小时候被李氏捡回去时,李氏已经因丧子之痛变得疯疯癫癫了,又遭郑家嫌弃苛待,卧病在床,每日精神都恍恍惚惚。
两人连正常的交流都屈指可数,垣越也并未体会过所谓母子情深的情感,因此他谈不上有多伤怀。
对于李氏,更多的是一种愧疚。
化身怨灵,本身也要反复面对内心深处的泥泞,虽然报复了仇人,但怨灵自身也同样煎熬。
而垣越明白,李氏能够化身怨灵,与他脱不了干系。
沈秋白见垣越有些心事重重的,也没再说话,默默地加快了御剑速度,最后比计划时间更早到达官衙,但衙门冷冷清清的,连半个衙差都看不到。
沈秋白顿觉不妙。
她用通讯器尝试联系凌霄儿,对面却先传来打斗的杂乱声,还有野兽般嘶吼的叫声。
凌霄儿焦急的声音传来:“师尊!我们在城郊附近,现在遇到好多离魂者……可恶!”
沈秋白将传音器一收:“走!”
两人赶到城郊时,才知道凌霄儿说得好多一词还是不够准确。
应该说是——这怕是半个城的人都在这里了!
在半空中看过去,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离魂者虽然不想她看过的那些电影里的丧尸还会咬人,但却是不知疼痛,见到人就攻击。
除了司黎与凌霄儿,官府的衙差以及许多百姓都加入了混战,场面相当混乱。
沈秋白于半空之中,将威压直接放出,无形的震慑力朝四周扩散,如同一张大网,将下面混战的人群尽数包裹在其中,人群一瞬间处于静止的转态。
沈秋白呼出口气,心想:果然还是大招控场好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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