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孽缘

他们能有什么交情?季笙筱不信。

她少时便和秦施然交好,除了她去边疆那几年,秦施然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她的然然小时候因为身份低微受冷眼轻视,长大了又因为惹眼的美貌备受京城贵女的欺负和排挤,秦施然懂事从不和家里人说,什么都是自己扛。

都说秦施然美丽却也带刺,谁靠近都会伤了自己。

曾经季笙筱也是天之娇女,走到哪儿都受人追捧,那时秦施然还不甚惹她留意。

只是看人漂亮,她尤其喜欢美人,才总是主动搭话,多说了几句。

谁知道就这几句话,在从来都被人有意冷落和无视的秦施然看来弥足珍贵。

只有缺乏爱的人才拼命想被爱,季笙筱便是唯一给她施舍善意的存在。

因着这微不足道的善意,秦施然陪她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季将军战死之后,大周再找不出一个将领可以与月国抗衡,接连战败,功亏一篑。她作为临阵脱逃的人,天才之名也染上了污点。

其实她从不在意那些虚名,若是可以,她更想要父母兄弟回来。

秦施然忍了她所有坏脾气,在她众叛亲离的时候。

须知患难才能见真情,她才看到身边这个从来温顺的人,润物细无声地抚平她心中的伤痛。

明明她身上已经没有可榨取的价值了,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名门之女,少年天才,秦施然比任何人都可以弃她而去。因为她从来没有从她身上获取过什么益处,就算是无意,她也默认了圈子里排挤秦施然的事实,多数时刻的冷眼旁观怎么不算伤害?

她需要自救,在看到秦施然一个人安静呆在角落的时候,季笙筱如是想。没有人有义务主动站出来帮她,既如此她只能自己走出来,或是反抗,或者离开,总不该是现在这样默默接受。

而当她真正落到和秦施然一般境地的时候,才发觉她不一定能做的比她更好。秦施然一直都在努力自救,所以拼命回应接收到的善意。

这样好的然然,一直活得压抑,以后不当这样了。她值得幸福。

所以她必不可能看着谢怀卿毁了她后半辈子。

思绪回笼,季笙筱看谢怀卿的眼神依旧满是戒备和提防。她不甚喜欢参与京城权贵的纷争,潜心修道避世,但不代表她不会,只是没想到一上来对上的就是谢怀卿这样的对手。

面上不显,其实偷偷在心里哀嚎,然然啊,你可真是会给我找难题。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位爷。

谢怀卿知道三言两语不可能取得季笙筱的信任,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以后,当是让她亲口告诉你。”

左右对秦施然,他势在必得。

回到宁园,谢怀卿径直去了祈安的住处,彼时祈安先一步回来,在院子里急得晕头转向。

忐忑不安地咬着手指,打着圈,嘴里不停念叨着:“完了完了。”

连景和贺言齐,总还是有些依仗的,他一孤苦伶仃的出家人,不会被发卖岭南吧。

谁知道那秦姑娘犯得哪门子鬼癔症,天天上宁园堵他,他是避之不及。若是小师侄有她一半热情,他也不用这么焦头烂额的了。

季笙筱硬是不承认《异世录》在她手里,更不认他这个师叔,气得他想把师兄的牌位砸她脸上。

这就是师兄说的有缘人?有的孽缘吧。

但现在没空考虑那么多,当务之急还是过谢怀卿那关,过不去别说壮大门派了,沂南山今天就灭门。

之前一直帮祈安敷衍秦施然的看门小厮,端着托盘进来,无奈叫停他没完没了的踱步。

“祈安先生,您别转了。”

祈安应声驻足,定睛看过去,托盘上放着一壶酒,一匹白绫,和一把匕首,腿一软差点给小厮跪下。

谢怀卿要赐死他?

小厮看他窝囊废的模样也感觉好笑,有意捉弄他,“不都说修道之人超然物外,怎么也会惧怕生死?”

祈安欲哭无泪瞥了他一眼,不客气回怼:“你说得哪门道士,乐意死你去死,反正我门信奉的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谁让你死了?”

谢怀卿刚踏进一步,就听到祈安生无可恋的抱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清楚发生了什么。

祈安整天在宁园坑蒙钱财,明明是沂南山的正经传人,搞得像江湖骗子一样,这报应不就来了。

将托盘上的桃花酿拿下来,对着小厮吩咐:“好了,别闹了。”

剩下的是送去书房裱画用的,谁也不会让人用裁纸刀自尽,亏得他们能想出来放到一起,就是想让祈安误会。

眼尖误会解除,祈安终于松了口气,坐到谢怀卿对面,只是对他倒的酒,依旧有些犹豫。还是看谢怀卿先喝了一口,才放心他不是要杀自己。

小命无虞,祈安顿时如释重负,语气都轻快了许多,“哎呦,我就说你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么,那秦姑娘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怎么会怨到我身上呢?”

谢怀卿眼神微眯,“我也好奇,你究竟和她说了什么,让她追着你跑。”

从今日秦施然迷茫和震惊的态度来看,其中必有端倪。他不能找秦施然,便只能找祈安问清楚了。

祈安举杯的手一顿,苦思冥想,还是没想到原因。

“没什么啊,她问了我师兄送给季笙筱那本书,然后喊我恩师,之后就没别的了。”

几天的低压终于多云转晴,谢怀卿心情好,不觉多饮了几杯。

眸色幽深,他也不知秦施然将幼年那些事看得如此重要,那季笙筱就更不能阻拦他们了。

原来她喜欢那样的,谢怀卿轻笑出声。

既如此他就装上一装,又有何难?

他研读经书多年,崇尚君子之道,桃李满天下,没想到还漏了一朵在京城。

起身,不轻不重拍在祈安肩上,纠正道:“我确实是蛮不讲理的人,所以先生,万事小心。”

毕竟秦施然前科累累,他宁杀错,不放过。

明晃晃的威胁,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让祈安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