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答应锦瑶姐姐的事情做到了,明桃一阵轻松,见汤药还有些烫,拿起汤匙搅动散热,孟锦霄见状忙道:“我帮你!”

“不用……”

刚说两个字,汤匙已经被夺走了,明桃只好作罢。

孟锦霄手里忙着,嘴上也闲不住,笑眯眯道:“原来那两句诗是在夸我风流倜傥,明桃,你真有学问。”

明桃睨他一眼,“你才明白过来吗?”

虽是质问,但她说话轻声细语的,孟锦霄只觉得如沐春风,连忙解释:“我早就知道了!就是忘了跟你说。”

谁都不想被喜欢的姑娘看低。

明桃纳闷地瞥他一眼,激动什么?

慢慢喝了药,又是满嘴的苦涩。

见她蹙眉,孟锦霄心疼道:“明日我去镇上买蜜饯给你吃,这样就不苦了。”

明桃心中微暖,却还是摇头拒绝了,蜜饯不便宜,她不想额外花钱,宁愿忍受苦味。

孟锦霄却不愿意看她难受,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他便梦见自己买了蜜饯送给明桃,明桃格外欢喜,亲了一下他的脸。

傻笑着醒来,孟锦霄刚睁开眼睛便掀被子下地,脸都没洗就往外跑,一心想着明桃喝药之前一定要买回来,将身后问他去哪里的姐姐当成耳旁风。

孟锦瑶跺跺脚,连饭也不做了,挥着锅铲去北屋问明桃有没有说嫁给状元那句话。

得到想要的答案,孟锦瑶更郁闷了,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明桃弱弱开口:“锦瑶姐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哎呀,糊锅了!”孟锦瑶连忙跑去灶房。

明桃羡慕地望着那道灵动的背影,她什么时候能下床走动呢?

余光瞥见李清洲往这边走来,明桃问:“清洲哥又要拿什么东西吗?”

“不拿东西。”李清洲将油纸包掏出来,解开绳子,颗颗蜜饯香甜诱人。

“店里的伙计说这是最甜的,你喝完药之后吃一颗。”

明桃讶然地望着他,“我不能收。”

这一包蜜饯分量不小,应当值不少银钱,她已经欠了他们许多,不能再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买都买了,不吃也是浪费,”李清洲将油纸包推到她面前,叮嘱道,“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锦霄。”

孟锦霄还是孩子心性,见什么都想吃,更何况还是蜜饯这种轻易吃不到的东西。

明桃困惑道:“可是他昨晚和我说,他也要给我买蜜饯呢。”

李清洲意外地问:“他哪来的钱?”

不出所料,半个时辰后孟锦霄无精打采地回来了。

唯一不明真相的孟锦瑶冷嘲热讽:“出去偷东西被人揍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偷呢?”孟锦霄顿时来了精神,“我再去一趟!”

“回来!”

孟锦瑶被弟弟气得暴怒不已,“老老实实吃饭,一会儿我带你去书院!”

孟锦霄扬声:“可是……”

“没有可是!若是不去书院,你就去爷爷的牌位前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

孟锦霄嬉皮笑脸道:“姐,你是不是忘了,今日书院放假!”

孟锦瑶愣了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迟早被他气糊涂。

吃过早饭,孟锦霄又往明桃跟前凑。

明桃早已听到了姐弟俩的争吵声,劝他道:“你别买蜜饯了,好好去书院读书。”

“不行,”孟锦霄思索片刻,“我去找清洲哥借一些钱。”

说完他便要去找人,明桃连忙喊住他。

孟锦霄昂首道:“你别劝我,我答应你的事当然要做到,我今日一定给你买回来,不然我的名字倒着写!”

明桃好不容易才插上话:“我的意思是清洲哥已经……”

“何事?”

门外低沉声线响起,李清洲直直地望向明桃,截断她所有的话。

“没、没什么。”明桃下意识开口,差点忘了,她答应李清洲不说的。

见他过来,孟锦霄谄媚地上前,“清洲哥,最近手头宽裕吗?”

“若是用钱,去找你姐姐。”

“唉,她是最抠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孟锦霄唉声叹气,“你借我五十……不,四十个铜板,我下个月就还你!”

李清洲问:“拿什么还?”

孟锦霄抓耳挠腮,提议道:“我去给书院先生做工,或者去酒楼里做店小二……哎哟!”

一个眨眼的工夫,孟锦瑶进了北屋,将药碗放下,扯着弟弟的耳朵骂:“好好读书,做什么店小二!”

“姐,我错了我错了!”孟锦霄讨饶。

明桃默默喝药,苦味翻涌,她眉心紧蹙。

李清洲瞥她一眼,淡淡道:“出去说吧。”

说着他轻松地将孟锦霄拽了出去,关上门前,递给明桃一个安心的眼神。

喧哗的屋子里顿时只有她自己了,明桃艰难地咽下药汁,翻出油纸包打开,约莫二十颗蜜饯,颗颗饱满,酸甜扑鼻。

拈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连日的苦都变成了甜,连呼吸也漾着甜意。

明桃吃得很珍惜,垂眼望着蜜饯,仿佛也回到了从前的无忧时光,让她怀念起庶兄喂她吃饴糖的时候。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庶兄了,父亲对他不闻不问,继母不慈,继弟又是个混世魔王,他在府上毫无立足之地,日子应当会过得很艰难。

怔怔地想着这些事,明桃没留意木门开了,探出一个少年的脑袋,声音昂扬。

“明桃,我借到钱了,我马上去集市上买蜜饯!”

明桃回过神,慌乱地将蜜饯藏起来,虽然不知李清洲为何不想让旁人知晓,但是既然答应了,她也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可孟锦霄已经看得一清二楚,走上前来。

“哪来的蜜饯?”

明桃定了定心,轻声解释:“前几日我醒来的时候,身上便有一包蜜饯,我没和你们说过。”

“连我姐和清洲哥也不知道?”

明桃不擅长说谎,点了下头当是默认了。

孟锦霄顿时乐了,他和明桃怀揣着同一个秘密,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他伸出手,道:“给我看看。”

说不定他能因此找到明桃的身世,明桃肯定会崇拜他,然后非他不嫁,孟锦霄眉飞色舞地想着,接过油纸包。

油纸包颜色略深,看不出什么,蜜饯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顺手捏起一个送进口中,顿时一激灵,这也太甜了吧!

蜜饯这么贵,他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强行咽下去,跑去灶房喝了一大瓢水才压下那股蔓延到喉咙眼里的甜意。

重新回到北屋,他清了清喉咙,匪夷所思道:“你爱吃这个?”

明桃点点头,其实饴糖比蜜饯还要甜,她以前最爱吃了,正准备告诉他,又抿紧了唇。

差点忘了,她已经失忆了,面对跳脱的孟锦霄,她总会卸下防备。

孟锦霄呆呆地望着她抿紧的唇,复又松开,染上一抹水光,娇艳欲滴的模样,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

“明桃,你……”

“什么?”明桃抬眸。

孟锦霄猛的回神,不自在地开口:“我、我是想说,你还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方才他喝的明明是水,怎么忽然觉得自己醉了呢?

“不用了,”明桃连忙劝道,“你去还给人家吧。”

“不用还,这是宁弟给我的,他在家里出不来,托我买些东西,剩下的钱我能用。”

孟锦霄将一串铜钱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露出一口大白牙。

明桃好奇地问:“宁弟是谁?”

昨日孟锦霄回家之前,似乎说过宁弟这个称呼。

“吴婶的孙子啊。”

停了停,他意识到明桃可能不知道吴婶是谁,又解释道:“吴婶住咱们家斜对门,以后你就认识了。”

咱们家。

明桃心头一暖,孟锦霄已经将她当成一家人对待了吗?

“真的没有想吃的?”孟锦霄不死心地问,“我给你买些点心如何?”

明桃马上摇头。

见她什么都不想要,孟锦霄挠挠头,计上心来,他直接买回来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万分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道:“行,不要就不要吧,那我走了。”

苍平镇。

孟锦霄揣着铜钱,兴冲冲地走进一家蜜饯铺子。

小二见他衣着朴素,定是村里的土包子来见世面,顿时狗眼看人低,吆喝道:“去去去,一边玩去,碰坏了要赔的!”

孟锦霄提溜着铜钱给他看,“爷有钱!”

小二顿时笑道:“客官想买点什么?”

他仔细瞅了瞅,指着其中一格问:“这是什么?”

“梅子姜,甜滋滋的,客官要不要买一点?”说着小二拿起油纸包。

孟锦霄瞧了瞧,油纸包的颜色太浅了,顿时摇摇头,往下一家走了。

小二垮了脸,呸了一声,“一串铜钱充什么大爷!”

一连看了五家,终于找到了一家与油纸包颜色差不多的,孟锦霄开始套近乎。

“小哥,前几日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来买你家的梅子姜?”

小二懒散地问:“姑娘多了,不知你指的哪一位?”

“约莫十五岁,这么高,”孟锦霄伸手比了下,“眼睛大大的,笑起来甜甜的,长得和天仙下凡似的。”

小二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又说:“像这样的千金啊,都是丫鬟来买的,人家怎么可能自己出门?”

说的也是,孟锦霄拍拍脑袋,问:“那镇上可有什么新鲜事?比如谁家的小姐丢了……”

小二翻了个白眼,“大富大贵的人家,里面和铁桶似的,就算丢了,我们平头百姓哪里知道。”

又是一无所获,孟锦霄叹了口气,正准备走,小二拉住他。

“不过我有几个亲戚在何家和郑家做工,近来倒是有几件事,你想不想听?”

孟锦霄马上点头,可小二又不说话了,顿时意识到什么,笑着奉上几枚铜钱,“天天吃蜜饯肯定也腻味了,请小哥喝盏茶。”

小二收了钱,神神秘秘地讲了两个故事。

“何家最近似乎丢了个妾室,听说是被人掳走的,长得花容月貌的,何老爷好几天没吃下饭,暗中派人找呢。”

孟锦霄百无聊赖地听完,问:“那郑家呢?”

“巧了,郑老爷新纳的妾室,还没娶进门就跑……诶诶诶,我还没说完呢!”

孟锦霄一边念叨着“晦气”一边走远,“全是什么小妾,明桃怎么可能是妾呢?”

他说完连忙“呸”了几声,又心疼起铜钱来,什么都没打探到不说,还赔了钱!

想到这里,他又折返回去。

“把钱还我。”

“小兄弟,这就没道理了,”小二哼笑,“你付了钱听了故事,转头又朝我要钱,除非你把我讲的话忘了!”

听见争吵声,渐渐有人聚拢过来。

孟锦霄也笑,压低声音道:“这些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那些老爷们肯定也不想让人知道吧?若是我现在喊一声,你猜你的三姑六婆会不会因此丢了这份差事?”

小二顿时变了脸色,将铜板丢出去,恶狠狠道:“还你一半,不许说出去,不然我现在就找人打你一顿!”

孟锦霄也没想全要回来,见好就收,哼着小曲往点心铺子走,好歹能给明桃买块点心呢。

午歇刚醒,孟锦霄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

孟锦瑶正好出门倒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去哪撒欢了?”

本以为明桃在这里,他就能收收心,没想到一个没注意,他又跑得没影了。

“去了趟镇上。”

孟锦霄边说边往北屋跑,“明桃,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孟锦瑶这才发现弟弟手里拎着东西,又生气了,他都没她这个姐姐买过什么东西!

明桃被吵醒了,喃喃道:“哥哥,别吵。”

“哥哥?”孟锦霄大惊,“明桃,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明桃顿时清醒,睁开迷蒙的双眼,问:“方才我说了什么?”

“你叫了一声哥哥,”孟锦霄忙道,“你好好想想,你哥哥是谁?”

明桃缄口不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睡着时如此不警惕,不过幸好面前的人是孟锦霄,她捂着脑袋开口:“我不知道,一想这些就会疼。”

孟锦霄顿时心疼了,忙道:“那就别想了,吃点我给你买的栗子糕。”

说着他利落地解开油纸包上的麻绳,四块栗子糕香甜扑鼻。

“我就这些铜板了,只买得起四块,”孟锦霄颇为不好意思,“下次我一定多买一些。”

明桃蹙起眉。

见她不太高兴,孟锦霄忐忑地问:“你不喜欢吗?”

明桃仰脸问:“你给锦瑶姐姐了吗?”

孟锦霄一愣,“都是你的。”

明桃便道:“分给锦瑶姐姐一些,不然我不吃。”

孟锦霄一万个不愿意,“我买给你的!”

明桃咬牙坐起身,缓了缓,掀开被子,“既然如此,我亲自去送。”

他可以任性妄为,但是她不能无所顾忌。

孟锦霄见状连声开口:“我去我去,你躺着。”

他不情不愿地拿起一块,明桃安静地望着他。

他只能又拿了一块,“一人一半,这样公平了吧?”

“还有清洲哥的。”明桃示意他再拿一块。

孟锦霄更不愿意了,“他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点心,你和我姐吃就行了。”

“他可以不吃,但是你不能不给,”明桃轻声说,“这是礼数。”

“行行行,我给他去,”孟锦霄小声嘟囔,“一共就四块,你才吃一块,早知道这样,我只买一块了。”

他将油纸包撕成两半,拿着三块栗子糕出门,绷着脸给了孟锦瑶两块。

“人家明桃比你会做人。”孟锦瑶满意点头。

孟锦霄又跑去找李清洲,“你吃不吃栗子糕?”

李清洲摇摇头。

“太好了,我给明桃去。”

孟锦霄乐颠颠地转身,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清洲哥,方才我去的时候,明桃还没醒,说了句‘哥哥别吵’。”

李清洲怔了怔,他也听到过。

“你说她到底是谁呢?”孟锦霄挠了挠头,“今日我去镇上问了,那些富户没有丢女儿的,只有丢小妾的,明桃肯定不是。”

李清洲也赞成,这样的闺秀气质,不可能为人妾室,于是说道:“你别忙活了,若是有心寻她,会有人找过来的。”

说着他又叮嘱道:“她要静养,你没事不要打扰她。”

“知道知道,明日我就去书院念书了,”孟锦霄还有些舍不得,“等我下次回家的时候,明桃就能出门走动了吧?”

刚巧看见孟锦瑶,他忙问:“姐,明桃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我正要跟你们商量这件事,”孟锦瑶道,“明日锦霄回了书院之后,我想带明桃去镇上的医馆看看,一是金疮药所剩不多,二是她的伤看起来更严重了,我有些担心。”

伤口刚养一天便泡了水,她又受了风寒,如今情况不容乐观。

“干嘛要等我回书院之后?”孟锦霄不满道,“咱们现在就去。”

身为男子,李清洲不好过问姑娘家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知晓如今明桃的伤势如何,见这么严重,闻言也赞同道:“宜早不宜迟,不过……”

他和孟锦瑶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彼此的顾虑。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孟锦霄不明所以。

“明桃应该不会答应的。”孟锦瑶摇摇头。

如今外面都在传她是青楼里的,这对姑娘家的名节有损,她怕明桃听了那些话之后会想不开。

“为什么?”孟锦霄更不明白了。

他一回家就围着明桃转悠,今日出门一趟也是直奔镇上,并不知道前两日发生了什么事。

孟锦瑶不想理这个傻弟弟,直接说道:“清洲哥,你去劝劝明桃吧。”

“我?”李清洲有些意外。

“你也知道我说话直接,锦霄又什么都不懂,你是救她的人,于情于理,你最合适。”

孟锦霄不满道:“我怎么就不懂了?”

李清洲沉默片刻,颔首道:“好,我去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孟锦霄:你们这样显得我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