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不要靠墙，移到中间。”
“花盆摆放太乱，全部搬出去。”
“灯具形状不同，显得杂乱，全部换成一样的。”
“桌上、窗框、墙角有灰，重新细致打扫。”
“窗外这棵枯树上有个鸟窝，会吵，弄掉。”
田小勇按照顾煜的要求忙前忙后，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将他的要求都满足了，又听男人说：“加窗帘，或者玻璃门全换掉，保留隐私。”
“顾总裁。”田小勇面露难色：“这……路都封了，我们也没办法请人上来做窗帘、换玻璃门啊。”
男人不说话，只转过身子，冷眼望着他。
田小勇想起李玉娥的交代，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声道：“我马上告诉支书，一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
男人“嗯”了一声，淡淡道：“尽快弄好。”
“好，一定一定。”田小勇把顾煜提的暂时无法完成的要求记下来，转头望了一眼会议室的门，奇怪道：“支书干活一向挺快的呀，今天怎么这么久还没上来。”
顾煜也将视线投向门口，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田小勇从兜里掏出手机，正准备给李玉娥打电话时，忽然听见一阵嘈杂声从玻璃门的缝隙外传来。
“什么声音。”
田小勇上前打开玻璃门，打开的一瞬间，谩骂声就从楼下传了上来：“李玉娥！你活该没爸没妈，呸！这都是老天知道你是个坏的，提前给你降下的报应！”
“他在说什么？”
朱助理只听懂了李玉娥三个字，但这人的语气实在恶劣，就算听不懂内容，也能猜出来是骂人的话。
田小勇气得满脸通红：“这……这个不要脸的，骂我们支书活该没爸妈。”
田小勇一边说着，一边气冲冲地冲出了会议室的门，跑了下去。
“用这种话骂一个孤儿小女孩，真的很过分啊！”
朱助理愤愤不平：“人家怎么得罪他了，用这种话骂人。”
说完，朱助理也想和田小勇一样，跑下去看看具体情况，不过想到顾煜，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脚步：“顾总，我下去瞧瞧。”
“你瞧什么？”
顾煜瞥他一眼，缓步走到门外阳台上：“他们吵架，你听得懂？还是打算让人给你配个翻译？”
“更何况……”
男人垂眸望向楼下：“和你有什么关系？”
“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
朱助理知道老板不想掺和这村上的任何事，他低下头：“是我刚刚冲动了。”
顾煜没再说什么，只抿紧了唇。
楼下的冲突还在继续。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站在大厅门口，扯着嗓子大声嚷嚷：“凭啥砍了我们家低保？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两个孩子，锅都要揭不开了！原来低保一直享受的好好的，李玉娥一当支书，就要把我们家低保砍了！她是不是想把这钱弄到她账上去！”
“你胡咧咧啥呢，支书咋可能要你的低保。”
王婶儿第一个出来拉人：“有啥好好说，外面冷，和我进去。”
“有啥不可能的，谁不知道她们家穷，靠着村里供大的，结果一当上支书就坏了心眼。”
男人越喊声音越大：“我就在这说！好让村里的老老少少都知道一下，她李玉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他的吵闹，村委会门前渐渐有村民聚集了起来，望着大厅窃窃私语。
田小勇已经跑到楼下，冲了出去：“你嘴里放干净点！别血口喷人！”
“我怎么就血口喷人了？”
男人被田小勇指着，更来劲了：“你问问李玉娥，她敢让我查账吗？要是账没问题，我李明生当着全村的面给她道歉。要是账有问题……哼，我们李家湾村就换个手脚干净的支书！”
田小勇还想和李明生吵，但是身后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查账？行啊。”
女孩缓步从大厅里走了出来，直直地站到李明生面前：“我让你查。”
不等李明生说什么，李玉娥又接着道：“可你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查？查出来乱七八糟奇怪的东西，谁能保证就是对的？”
李明生一听又嚷嚷起来：“大家听啊！李玉娥说这么多就是为了不让我查账！”
王婶儿闻言气得鼓起了眼睛：“你扯什么扯！支书说得没错！你连账本都看不明白还想查账，脑子是不是没带出门？”
“我不认识可有人认……”
李明生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玉娥打断了：“既然你铁了心想查我，那我答应你，不过得由你自己掏钱，从县上请会计公司来查。”
李明生当然不愿意：“凭什么我掏钱！”
“你不掏难道想让公家掏？公家的钱可是大家的钱！要补贴给产业路的。”
田小勇在一旁帮腔：“总不可能让支书自己花钱查自己吧？普天之下都没这个道理。”
聚集在村委会前面的村民有些也出声道：“李明生，要真查出来李玉娥有问题，你就是大功臣，新支书肯定给你把低保续上，你怎么都不吃亏，掏吧！”
李明生本就是打算来要钱的，怎么可能愿意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掏。
他又嚷嚷了几句，看情形不对，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在大厅前面耍起了无赖。
“要我掏钱，门都没有！先让李玉娥把欠我的低保给我补上！”
“欠你的低保？你自己算算，你孩子现在都参加工作能挣钱了，哪里还符合低保条件？”
李玉娥抬头望向围观的村民，大声道：“李明生原先家里条件是不好，但是国家的政策帮助他抚养大了孩子，照顾了老人，总不能现在他的孩子都能挣钱了，还让他领着低保吧。国家的钱是有限的，他领走低保，就代表有更困难的人领不上低保，说不定这个更困难的人就在我们之中呢。”
村民听了她的话，议论纷纷，有些年轻人低声交谈着，看向李明生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不过还有一些人对李玉娥的话有所怀疑。
“李明生肯定不对，但支书看起来确实也不想人查账。我就说吧，当时应该把票投给李春林的。”
“对嘛。支书毕竟太年轻，可能里边儿有些弯弯绕绕她也不懂。”
村民间的议论不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因为各种不同想法的碰撞，愈来愈烈。
朱助理伸着脖子在楼上看了好一会儿，见事态发展不如他所希望的那样顺利，有些担心。
他挠了挠头，想帮忙想想办法，却又实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要么，搜搜方言翻译软件？
朱助理灵机一动，连忙在手机上搜索，居然还真的有相关软件。
他刚刚下载完成，余光忽然瞧见了一旁的顾煜。
他一向淡漠的老板，居然也在凝望着楼下的动静，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朱助理的眼神，顾煜偏头睨了他一眼，又回过身子，继续望着楼下。
看来，就算冷淡如顾总，也难逃人类喜欢看热闹的天性啊。
朱助理默默想着，顺手打开了翻译器。
村委会大厅前，田小勇又和人争论起来，涨得脸通红，而李明生还在地上躺着，别人拉也不起来，看来是要打算将这无赖耍到底。
李玉娥朝着议论不休的村民们喊了两声，想要维持秩序，声音却被吵吵闹闹的人群淹没了。
她看了看，转身回大厅里取了一个喇叭出来，大声喊话：“都不要吵了，听我说！”
喇叭的声音极大，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见有效果，她接着道：“大家的争论我都听到了，请各位放心，按照村务公开要求，下个月就会对去年一整年的经费支出进行公布，要是大家觉得有问题，可以随时打举报电话。”
说完之后，李玉娥沉默了一阵，又重新拿起了喇叭：“我也是拿过多年低保的孤儿，这份钱的重要性，我比大家更清楚。该为大家争取的政策，我一定全力争取，但是不符合条件的，我也不会糊弄过去。”
朱助理在楼上拿着手机，看着翻译器翻译出来的内容，忍不住感慨：“这翻译器还挺好用，李支书的话翻译了个七七八八，她是真的不容易啊。”
他没有留意到，原本凝视着楼下的男人，闻言直起身子，略过他的肩膀，扫视完翻译器上的内容后，又重新望向楼下。
李玉娥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喇叭，也没再搭理躺在地上的李明生，直接转身往楼里走。
进楼里前，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一双浅色的眸子。
顾煜站在二楼阳台上，正向下望着她，不知望了多久。
太阳越过层层乌云散落下来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切割成一明一暗两个界块，鼻梁高挺，薄唇凌厉，仿佛电影大师镜头里最为精心雕琢过后的特写画面。
对上她的视线后，男人不但并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定定地盯着她，浅色眸子投射出的目光落在她的眼里，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