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医生被叫去诊所给一个病人看病,我也跟着去了。病人是一只黄鼠狼,它的背扭伤了——这个很难处理,我给医生打下手。
我们连续工作了几个小时。我们用小树枝编好一身紧身衣,让黄鼠狼穿上,这样能让它不再弯背。显然这只黄鼠狼觉得不太舒服,因为它们天生就喜欢扭来扭去的。但是它很快就发现,等医生把它放到治疗这种病专用的小箱子一样的床上后,它依照医生的嘱咐不乱动时,后背马上就不痛了。最后,我们把它转移到顶楼上的小动物医院去。
当我们下楼时,琦琦过来说,一只鹭鸟正等着看病,它的腿关节疼得厉害。
“又来了,斯塔宾斯,”约翰·杜利特说,“你看我又怎么能写书呢?有那么多试验要做,同时还得给这些病人看病,我无法拒绝它们,不是吗?我该怎么办呢?”
“医生,听我说,”我说,“我有个提议。前些日子当你不在家的时候,有很多病人来找你看病,我就说你不在家,最近回不来。其中一些病得厉害的就请求我给它们看病。刚开始我很害怕,怕自己做不好,但是你看,跟你做了那么久的助手,其实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时候,波利尼西亚上楼来找我们。
“医生,有一些病确实棘手,”我说,“但是你不在,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经过我的努力,确实给一只鹪鹩接好了翅膀,你看怎么样?”
“天啊,斯塔宾斯!”他说,“真是棒极了!给那样小的一只小鸟接好翅膀,这是我所知的最细致的工作!了不起!了不起!你成功了吗?”
“当然成功了,医生,”波利尼西亚说,“我在现场亲眼看到的。你别忘了,汤米的第一堂鸟语言课是我给上的——跟你一样!我一直都认为,汤米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博物学家。”
“医生,你看,”我说,“你应该把诊所交给我来负责,要是碰到我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我再去请教你。而那些普通病人,你就交给我好了。你就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写书吧!这么做不好吗?”
“嗯……很好啊,斯塔宾斯,”他慢吞吞地说,“说实话,这么做非常好,一个很棒的想法!我们可以试试看。”
于是这个计划开始实施。嘎嘎和波利尼西亚通知了家里的所有动物,要是再有病人,就去通知我而不是医生。刚开始我还是怕,一些复杂的病症我会出错,但是有医生在家里坐镇,我还是比原来医生出门时好了很多。不过我也不愿过多地请他过来诊治。
其实还是挺顺利的,我请琦琦和波利尼西亚过来帮我。猴子的小手十分灵巧,帮了我很大的忙,它的细长指头正适合扎细绷带(有一些比鞋带还细)。而且琦琦心地善良,很受病人的喜爱。我还教会它看表数脉搏和用体温表量体温。
如果来看病的动物与我无法交流,我就请波利尼西亚来给我翻译。经常有一些新动物过来看病,比如蝙蝠、田鼠和红嘴山鸦,要是没有老鹦鹉给我当翻译,我很难与它们说上话。
所有的事情都顺利进行着,我得承认,我觉得很骄傲——特别是医生过来巡视了全部工作并说我们做得很好的时候!
家里的每只动物都很高兴,因为医生留在了家里,不用再出去了,他每天都在忙于写书和试验他的那些月亮植物。
有一天晚上,我正准备关上诊所的门,所有的动物都过来找我了。它们请求我帮忙。当然了,在我答应以前先得问清情况才可以。
“是这样的,汤米,”卡普卡普说,“我们都很高兴医生能够长久地留在家里和我们在一起,但是我们发现,不能像平时那样总看到他了,因为他总在忙着写书。我们觉得他应该给自己放一天假。每天晚上我们围坐在厨房的炉火旁聊天时,都是我们最想他的时候。你知道他的故事有多么有趣……现在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了。”
“是的,你的意思我懂。”我说。
“所以我们大家想,”卡普卡普说,“最好庆祝一下医生回家,邀请他参加我们晚饭后的厨房晚会——就像他从前那样。”
“看啊,汤米,”小白白说,“现在举行晚会正好,因为已经是秋天了,我们把炉火烧旺多好啊!”
“不错,”卡普卡普说,“正好昨天我才想到要把我的菠菜盖上(卡普卡普只要说到花园里的东西时,总喜欢加上‘我的’——‘我的大黄’‘我的欧芹’‘我的番茄’‘我的……’等等。),因为现在马上就要下霜了。只要到了可以下霜的时候,烧得旺旺的炉火才会让我们感到温暖。你说呢,汤米?”
“好主意,卡普卡普,”我说,“我觉得医生暂时放下工作,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对他来说很有好处。我去找他谈谈,听听他的意见。”
其实我去劝说医生放下工作,这件事挺难办的。我去了他的书房,他连头都不抬,一直不停地写啊写啊,满地都是笔记,就连写字台周围的墙上都订满了。房间里摆满了三明治,都是忠心的女管家嘎嘎送过去的,里面有很多医生都没有碰过。我跟他说了动物们托我带的口信。
“这个嘛,斯塔宾斯,”他说,“晚饭后,我很不愿意下楼去厨房,虽然过去我一直都去,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得忙着写书,我想还得写很长时间,还有月亮植物也需要我去做实验。你知道,我把这本书分成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写我在月亮上的发现,动物、植物和矿物——这部分我连一半都没写完。第二部分写我尝试在地球上培育某些月亮生物——主要是植物,也有一些昆虫。斯塔宾斯,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能有重大发现,比如月亮上的长寿秘诀,简直是长生不老!对了,我也许能研究出长生不老的秘诀——利用科学来指导。”
“但是听我说,医生,”我说,“你暂时离开你的写字台一晚上,对于你来说是有好处的。动物们一门心思让你去,它们想庆祝你回来——回到它们身边。你知道,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它们都真正地把你当做亲人。”
他听着,脸上露出了微笑,接着大笑起来。他把手中的铅笔丢到了桌子上,“好了,斯塔宾斯,”他说,“离开一会儿对我倒也没有什么损失。”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一起离开了书房。
今天确实是一个成功的晚会,一家子动物都在这里:吉格、吐吐、波利尼西亚、琦琦、卡普卡普、小白白、嘎嘎和“齐普塞街”。马修·麦格正好过来串门,也欣然参加了。瘸腿老马听说医生会来,便说自己也要来。它从医生还是巨人时走过的那个门进来,但是嘎嘎怕它会踢翻碗柜。最后,我们终于把它安顿在窗下,它可以看到和听到房间里的一切。
阿它也来了,现在它经常在屋里走来走去,大家也不再惧怕它。我高兴地发现,原来反对它最厉害的两个——小白白和吉格现在居然与它关系最好,它们成了好朋友。
厨房的炉子边燃起了很旺的柴火,最近天气那么冷,火花在烟囱里噼啪作响。嘎嘎准备了一盘盘三明治、煮鸡蛋、烤干酪饼干、小萝卜和一杯杯牛奶。卡普卡普为自己端来一堆红红的苹果(它说它最相信苹果)。厨房的桌子上堆满了食物,好像盛大的宴席。
医生推门而进,所有的动物都给了他最热烈的欢呼。
“啊!”小白白爬到壁炉台上它那个老地方时,悄悄地对我说,“汤米,这才像过去的那些时光,是不是?请给我一片干酪饼干吧!”
接着,大家都开始讲故事,各种新故事、老故事、真故事以及可能是真实的故事。吉格讲了一个,吐吐讲了一个,琦琦讲了一个,医生讲了四个,我讲了两个。小白鼠讲了老鼠俱乐部最新的笑话;“齐普塞街”讲了伦敦最新的新闻;卡普卡普朗诵了自己的一首打油诗和一首爱情诗(我们都听过),叫做《等到月亮挂树梢,请来垃圾堆与我相会!》;老波利尼西亚为我们唱了五种不同语言的航海歌。噢,那一夜我听到了一辈子都没听过的欢声笑语,厨房的地板上堆满了煮鸡蛋的壳、萝卜樱和三明治面包屑。这真是一个盛大的晚会。
我想,这个晚上恐怕没有结束的时候。但是到了大约凌晨两点,马修说自己必须得回家了,而嘎嘎需要在吃早饭前把厨房打扫干净,于是也趁机轰赶全家去睡觉。医生、马修和我一起去了他的书房。
“医生,你的书写得怎么样了?”马修问他。
“这样呀,马修,”约翰·杜利特说,“恐怕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快。但是现在斯塔宾斯可以帮我为动物们看病,我就有办法了。这件事你听说了吗?很了不起,对吧?真不知道要是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听我说,医生,”我说,“请你每天不要工作得太晚,可以吗?以后你每天上午都有很多时间用来工作,你知道的。”
“时间!斯塔宾斯,”他喃喃地说,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梦幻的样子,“时间!要是我的书和试验都成功了,那么我能让每个人都有时间,全世界的人!”
“医生,我没听懂你的话。”我说。
“怎么……嗯……是寿命,”他说,“长寿,也许是一直活下去。想想看吧,斯坦宾斯,活得跟这个世界一样长久!在月亮上面就是这样的,或者说能够做到这样——其中一些生物可以——我确信。只要我能找出其中的秘密就好了!”
他坐到写字台旁边,调整鲸油读书灯的灯芯。我看到有几道皱纹爬到了他的脸上。
“就是这样……”他喃喃地说,“希望我能发现这个秘密,我这辈子总是嫌时间不够,大多数人都变成了这个样子。生活一天天紧张起来,我们做什么都是匆匆忙忙的,只怕时间不够用——要赶在我们死去之前,把所有想做的事情都做完。我们越老越担心!担心!担心我们做不完这些事情。”
突然,他从椅子上转过来看着我们。“要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变老呢?”他问,“那会怎么样?我们一直年轻,有的是时间做各种事情,不再担心时间不够用。历史告诉我们,原来的一些哲学家、科学家,一直都在寻求这样的东西,他们称为‘青春泉’之类的。无论何时,只要有本探险记记载了一个新世界,就会有一个神奇的故事在那里传诵——一个神奇泉水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故事。但是这些都只是传说故事罢了。可是我在月亮上真的看到了,动物一直活着,而且身体健康,这就是我现在所进行的伟大工作——把长寿的秘诀引到地球上来。让人类和平地生活下去,我们永远也不用再担心时间问题。”说着他猛地转身回去,好像要有什么新的想法需要赶快记下来。
“医生,我去送马修回家,”我说,“请你别工作太晚。”
卖猫食的和我走到了外面的花园里。我们绕过房子去前面,又经过了书房窗口。我们停下来向里面看,约翰·杜利特伏案写作,绿玻璃罩的小读书灯向他慈祥的脸上投去了柔和的光线。
“他又开始奋斗了,”马修低声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世界造福?这需要付出很多……你知道我,汤米,我从来没有时间去想造福世界,倒是这个世界总在找我的麻烦——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长寿!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汤米,你觉得他能解开这个奥秘吗?”
“会的,马修,”我悄悄地说,“我相信他会。他只要决心做什么事情,总是能够成功。”
“嗯,”马修说,“汤米,也许你说得对!”
我们一起安静地离开那里,在黑暗中轻轻地走向了院子的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