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曾经嘱咐过我,别把月亮猫的事情告诉别的动物,我发现他给我出了一个难题。那天夜里,我就独自偷偷地溜出去打开笼子,我以为那是一只很普通的猫,但是它并不普通,它有细长的身体和细长的四肢,好像印度的猎豹一般。在我所见过的动物里,它的野性最强。
当笼子的包裹被打开时,它还以为是医生来看它,但是当看到我这个陌生人之后,它马上进入防御状态,一下逃得远远的,并对我弓背咆哮。看到它的表现,我就知道怎么说也没用,只能让它慢慢地跟我熟悉。我把一碗牛奶放进笼子里,关上笼子走开了。很快我就听到它贪婪地吧嗒吧嗒舔牛奶的声音,然后我轻轻地踮着脚尖走了。
我想,这件事情最好去跟波利尼西亚说一说。我把它带到一边,不让别的动物听到我们的对话。
“听我说,波利尼西亚,”我说,“你知道关于猫的事情吗?”
它听了反应过激,一下子跳了起来,就好像我拿针扎了它似的。
“我说年轻人,”它凶狠地说,“要是你还认我这个朋友,就别用这个常用字来叫这只动物。那个动物,哼,就叫‘它’好了!”
“好好,波利尼西亚,”我说,“那我们就称它为‘它’,或者我们叫它为‘阿它’,怎么样?”
“阿它?”鹦鹉一脸不高兴地说,“好吧,听你的。”
从这时开始,那只猫就叫“阿它”。
“你知道,波利尼西亚,”我说,“这只猫……”
“别再说这个词了!”它大声叫道,“听到这个字眼,我的羽毛都要竖立了!”
“真抱歉!”我接着说,“但是现在阿它得悄悄地喂养,医生暂时不想让别的动物知道这件事,到时候他会自己告诉它们的。不过你应该知道,我给它送食物不太容易。现在我来找你商量,等我需要给……嗯……给阿它送食物时,我就给你做个手势,你就引开其他动物,去别的地方,或者转移它们的注意力。直到我送食物回来,你明白了吗?”
波利尼西亚答应了。我俩刚开始配合得还不错,每天我去给猫送牛奶,鹦鹉就带着其他动物去菜园看莴苣的长势,或者其他类似的事情。这样一切都相安无事,我可以去喂养阿它。
我天天都去看那只猫。猫儿也习惯了我,它见我总是送牛奶给它而不是伤害它,也就慢慢变得友好起来,虽然它友好的方式令我觉得有点奇怪和别扭。
不过没有瞒太久,一家子的动物都起了疑心。可能是波利尼西亚每天引开它们的借口太老套了,总之有一天晚上,卡普卡普突然问我,为什么每天在同一时间段都看不见我。紧接着是吐吐——天底下耳朵最好使的鸟,说它听到顶楼上有奇怪的声音(医生带回来的行李都被我安置在顶楼上了)。最后是吉格——脖子上戴着因为嗅觉出众而获得金项圈的狗,它说在楼上闻到了特殊的气味。
此时我无话可说,焦急不安,忍不住看向波利尼西亚,想得到它的帮助。可是没想到,这个坏家伙却眼睛看着天花板,嘴里哼着丹麦的航海歌曲,假装什么都没听懂。琦琦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另一个动物,此时它正在提心吊胆地忙着擦拭炉子,显然是它不想引火上身,不要大家把问题抛向它。小白鼠从壁炉台上默默地看着,睁大一双粉红色的大眼睛。我听见嘎嘎穿过打开的门走到餐具室,在水斗上擦干碟子。我更加不安了。
“汤米,告诉我,”吉格说,“医生从月亮上带回的行李中都有什么?”
“噢……那个……是一些植物,”我说,“月亮上的植物,还有种子——很多很多种子。吉格,医生拿回来打算在地球上种一下,看看能长出什么样的东西。”
“可是我闻到的不是植物的味道,”吉格说,“而是一种很奇怪、完全不同的味道。”
“像什么呢?”吐吐问。
“像一种动物。”吉格回答。
“什么动物?”小白鼠接着问。
“我闻不出来,”吉格说,“很古怪的味道,让我的背上的毛一下炸开了,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汤米,行李中除了植物和种子,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我没有回答它。所有的动物都在看着我,等我回答。最后,波利尼西亚打破了僵局:“算了,汤米,你不如说实话好了。它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好吧,”我说,“虽然医生让我暂时保密,但是看来我没办法隐瞒下去了。听着,行李里面有一只猫。”
波利尼西亚一听到这个让它气恼的字眼,就气得呱呱直叫;吉格好像受到了射击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吐吐轻轻地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在餐具室的嘎嘎失手摔了一盘子,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摔碎了,这还是它这辈子头一回;卡普卡普满脸厌恶地嘟囔着什么;小白鼠的反应是最夸张的,它一声尖叫,就晕倒在了壁炉台上。我赶紧拿茶匙向它脸上泼了一些茶水,它才醒过来。
“我的天啊,太可怕了!”它气虚喘喘地说。
“什么可怕?”我问,“是茶水吗?”
“当然不是!”它说,“是那只猫。噢,拜托,医生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个地方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了。”吐吐轻声说。
“噢,天啊,天啊,我的天啊!”卡普卡普难过地摇着头大喊,“简直太可怕了!”
嘎嘎出现在餐具室,全身直哆嗦,嘴里抽抽搭搭地说:“不,这不是真的,绝不可能!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
“一只猫!”吉格说,“我应该可以闻出来的。除了猫的味道,还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的脊背发抖!该死,我要把它从这里赶出去!”
接下来动物们开始大吵大嚷,有的声称马上就要离开这里,离开它们喜欢了这么久的家;有的则请求去见医生,求他把这只动物送走;还有的,比如吉格,就一直发誓说自己要把它赶出这个家。厨房里乱糟糟的,简直糟糕透了!
“停!”最后我喊道,“快停下!现在你们都安静点,听我说:你们简直是在胡闹,根本没想过自己在做什么。你们到今天应该都知道了,医生有多么好,他从来不把你们不喜欢的东西带回家来。虽然我得说,我自己也不是多喜欢猫……波利尼西亚同样不喜欢。不过这只猫与众不同,它是一只月亮猫,在思维方面有点新想法,它可能会带给我们不少信息。医生喜欢它,想研究它。”
“但是啊,汤米,”小白鼠惊恐地说,“我们的性命即将难保!”
“安静点,小白白!”我严厉地说,“你们听约翰·杜利特说过多少次了:作为一个种族,人是动物里最自私自利的!”
“猫才是最自私自利的!”吉格狂吠着说。
“在过去,你们经常听到他责备一些人嘴上说着‘光荣的自由’,但是他们的行为却否认动物有自由,你们也想变成这样吗?你们还没有见过这只猫,对它一无所知。当我刚一提到它,你们就狂躁起来,好像一群刚刚出生的小鸡!”我严厉地说。
“它需要戴个铃铛——必须的!”嘎嘎喊道,“猫可以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走动,每当这时我就会感觉神经都快绷断了!真受不了!我在这个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却只能含泪离去。”
它开始哭起来。
“嘎嘎,请你安静一点,”我说,“谢谢你!最起码我希望你还有点儿脑子。”我转向其他动物接着说道:“这只猫非常棒,需要你们大家相信它。因为它充分相信医生,才请医生把它自己带到这个陌生的地球来。你们谁能有这样的勇气:当一个陌生人从月亮上下来,敢于请求他带自己离开这个熟悉的世界,而移居到另一个完全陌生、见都没见过的世界去呢?请你们回答我这个问题。”
让我感到很吃惊,我的这篇高嗓门论调倒是让它们安静了下来。等我的话讲完后,屋里一片安静,大家都在思考。接着,吉格恢复了情绪,平静地说:“嗯,你说得对,汤米。做这种事确实需要胆量,它很勇敢。”
“我请求你们大家,”我接着说,“请看在医生的面子上,善意地对待这只猫吧!要是你们真的做不到喜欢它,也不用强迫自己,不过至少要做到对它有礼貌、态度端正。”
“只好如此,”嘎嘎叹了一口气说,“真希望会相安无事。不过只要它胆敢在我放日用纺织品的壁橱里生小猫,我就跟着第一群飞过花园的野鸭飞到南方去。我说到做到!”
“别担心!”我说,“让医生来跟它打交道吧,医生知道该如何对待它。我现在不会讲它的语言,何况它现在十分害羞而且野性十足。但是我想,等它和我们大家熟悉了,会慢慢适应的。”
“它很棒!”蹲在炉子边的琦琦终于开口了,“虽然有点神秘古怪——跟小鬼似的独来独往,但是它很聪明。波利尼西亚从来不屑于学习它的语言,但是我偶尔能学会几个字。”
“而且啊,”我说,“不用担心它会伤害你们,它已经跟医生保证过不会捕杀鸟类……”我特意抬头看看壁炉台上的小白白,“也绝不吃老鼠。”
“它的名字是什么?”卡普卡普问。
“阿它。”我说。
“噢,”小白鼠低声说,“阿它,是吗?阿它,阿它——还算不差!”
“小白白,你在写诗吗?”卡普卡普问道。
“噢,不是的,”小白鼠得意洋洋地捻捻胡子,“这算打油诗!”
大家一阵嬉笑,然后高高兴兴地睡觉去了。它们的情绪恢复很快,比我预想的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