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猫食的谈妥了这件事情。肉店老板奥巴代亚·辛普森听说有人可以给他做账,又能保守秘密,他可高兴坏了。马修·麦格给我带来两大本崭新的“分户账”,它们就是这样叫的。这两个沉沉的红面空白账簿,封面上烫着金字——沼泽地帕杜尔拜镇奥巴代亚·辛普森肉店。他每个星期拿过来两次,还有一个装满了油腻纸条的信封,上面记满了肉店老板的生意详情。
纸条上的字迹难以辨认,甚至有点吓人,很多顾客的名字也被搞混了,各个账单上的名字都不一致。不过我找来马修,一一询问顾客的正确名字,然后记在那个漂亮的红面账簿上。我用正楷字体写,自认为还不错,不过这只是杜利特医生字体的幼稚版而已。但是跟辛普森那可怕的、歪歪扭扭的潦草字体相比,我的字体显得清楚又老练、有模有样的。
肉店老板对我的工作表示满意。后来我才知道,肉店老板是这样告诉他的家人的:这些账目都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那些漂亮的正楷字也是他写的,他还特意向一位教授学了数学!
每个星期,我可以从肉店老板那里得到三先令六便士。是的,听起来这点钱可不多,不过那时的钱比较耐用。如果我们节省一点,就能用这些钱养活这一大家子动物和我自己,甚至能存下一点以备急需。而且我做的还是一件好事,这个以后再来解释。
春天的时光转瞬即逝,炎热的夏季悄悄来临,白昼变长了。在一个黄昏,我们围坐在一起吃茶点,虽然夕阳的光线仍在,但是润白美丽的满月已经出现在天上。各种动物都在厨房的桌子周围坐着。“汤米,今天晚上该谁值班守望月亮啊?”吉格抬起头,看看窗外美丽的月亮问道。
“是吐吐,”我说,“它值班到半夜,然后是我接班。”
“汤米,”小狗吉格说,“我看见西边的天空有一堆云彩,要是医生正在发烽火信号时,云彩遮住了月亮,这可怎么办呢?”
“在月亮上看地球,就好像从这里看月亮一样清楚,”我说,“地球显得更大一些,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在月亮上看地球的光比在地球上看月亮的光更亮。医生能够看到地球对着月亮的一面有云彩,就会等待云彩散了,再点燃篝火发信号。”
“说得对,”吉格说,“但是如果他不想让月亮人知道自己想回地球,而偷偷地找个时机来点火,要是这个时机错过了,以后就更不好办了。”
“要是想离开月亮又不让奥托·布兰奇知道,”我说,“我估计医生无法办到,而且任何人都无法办到,吉格。”
“从汤米描述月亮人的话中,我们应该知道,”小白鼠吱吱地说,“约翰·杜利特要是得不到月亮人的许可和帮助,绝对不可能返回地球。汤米,是这样的吗?”
“嗯……恐怕是的,我想,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回答,“你们想啊,收集到足够的柴火就是个大工程,要是想让我们在地球上就能看见烽火,那需要的柴火真需要小山那么高。”
“除了那只把你们带上月亮的巨蛾,”吉格说,“他还能依靠什么东西飞下来呢?”
“关于这个,吉格,”我说,“我只知道,他必须依靠巨蛾才能飞下来。但是你们要知道,我在月亮上没待多长时间,我们虽然到了月亮的另一面——就是这里看不到的那一面——但是在我离开时,还没有将那里探索明白。也许医生会发现一些新动物,昆虫啊飞鸟啊之类的,你们明白的,月球上的生物很可能会帮助医生的。”
“你们听我说,”卡普卡普说,“你说过的,月亮上所有的动物和植物都听从奥托·布兰奇的命令,因为他是委员会的主席。要是这样的话,那些动物怎么能帮助……”
“行了,够了!”嘎嘎狠狠地说,“你们就这么没完没了地说,也应该说够了!医生会在他想回来的时候回来——无论他用什么办法!”
可亲的老管家打断了这番谈话,对此我感到很高兴,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面对动物们关于医生以及医生如何离开月亮的问询,我已经招架不住了。嘎嘎以一种母亲的直觉,察觉到我的心情随着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地流逝而变得愈发沉重,但是表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对于医生的安全,嘎嘎其实比任何人都担心,但它也没有显露出来。我发现,最近它不止一次地眼含泪珠,偷偷打扫医生的房间,给他的衣服掸灰,整理修面工具。很多年以后,它对我说当十个月的光阴过去,它已经感到毫无希望了,以为再也见不到它的这位亲爱的老朋友了。
“是的,可是我还是不清楚,”小白鼠说,“怎么……”
“你不清楚的事情可是不少!”嘎嘎再次打断它的话,“谁要热吐司?”
“我要。”卡普卡普说。
我从灶上拿过一大盘吐司面包,放在桌上,大家都默默无言地吃吐司、喝茶,就这样过了好久。
“卡普卡普,你在想什么?”小白鼠问。
“要是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我在想伊甸菜园。”卡普卡普口齿不清地说,因为它的嘴里塞满了吐司。
“嘻嘻嘻!伊甸菜园是什么意思?”小白鼠吱吱叫着说。
“这个嘛,伊甸园里有苹果,对吧?”卡普卡普说,“要是有果园,就也会有菜园。我真希望《圣经》可以多讲一些菜园的事情,那么我就能在我的《食物百科全书》中好好引用了。”
“那么这一章的名称是什么?”小白鼠问道,“《吃在圣经》吗?”
“我不清楚,”卡普卡普严肃地说,“但是请听我说,我曾经认识恪守《圣经》的一家人。”
“天啊!”小白鼠惊叫起来,“恪守《圣经》的一家人?”
“是的,”卡普卡普说,“极其恪守《圣经》。他们都穿着衣服——孩子们、父母,甚至爷爷。我真想知道,亚当和夏娃除了吃苹果,还吃什么?”
“噢,好了,管他呢!”吉格叹口气说,“你那个胖脑袋就别思考这个问题了。谁能回答你,根本就没人知道。”
“为什么不把这一章叫做《天堂蔬菜》呢?”小白鼠边说,边小心地擦掉胡子上的面包屑。
“是的,我也正在考虑,”卡普卡普说,“说实在的,没有蔬菜还叫什么天堂?”
“哦,老天爷啊!”吉格又叹了口气。
“嘘!你们听,什么声音?”嘎嘎说。
“嗯,是‘齐普塞街’!快看!”小白鼠叫道,“窗户那里!”
我们都抬头看向窗户,一点儿不假,伦敦麻雀正在用小嘴巴敲着窗玻璃。我跑过去推开窗户,它跳了进来。
“你们好啊,朋友们!”“齐普塞街”叽叽喳喳地说,“我们又见面了!真是老朋友了……哎呀,你们在吃茶点?真好,我来的正是时候。福气一直陪伴着我,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在吃茶点。”说着,它飞到桌子上,啄着吃我的那片吐司面包。
“好了,帕杜尔拜镇有什么新闻吗?”它问道。
“‘齐普塞街’,这里没什么新闻,”我说,“只是我找了一份工作,能挣一点养活大家的小钱儿。我们可是总盼着你带来些新消息呢,你太太还好吗?”
“噢,你说我太太?”它说,“它很好。你知道,有一句谚语是这么说的:‘一无所有,烦恼皆无。’哈哈哈,我们现在正在筑春天的巢,就在老地方——教堂南侧圣埃德蒙圣徒的左耳里。不过圣保罗教堂来了一位新建筑师,你们猜猜他上任后的第一个举措是什么?哈,居然是下令给所有的圣徒做清洗!真的,我觉得这简直是亵渎神灵。难道麻雀就该受到忽视吗?我们的窝都被水弄湿弄坏了!我和贝琪在圣埃德蒙圣徒的左耳住了六年,本来今年春天打算搬到英格兰银行那边去——都已经决定要搬了。等那些石匠把擦洗圣徒们的工作完成后,我们就接着搬回去。好了,关于医生有消息吗?”
大家都沉默了。
“没有他的消息,‘齐普塞街’,”最后,我只好开口说,“没有发现信号。那么请告诉我,伦敦那边有什么新闻吗?”
“这个嘛,所有人都在谈论月食。”“齐普塞街”说。
“月食?这是什么,是月亮的食物吗?”卡普卡普追问。
“不是月亮的食物,卡普卡普,”我说,“是地球运转到太阳和月亮中间——正中间的位置,地球的影子投到月亮上,月亮的光辉就会挡住了——当然站在地球上看来是这样的。齐普塞街,月食什么时候出现?”
“就在今晚,汤米,”“齐普塞街”说,“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才有这一次月全食,伦敦所有人都拿出来望远镜和看戏用的小望远镜,准备一饱眼福。所以我晚上赶到这里来了。临来之前,我对我太太贝琪说:‘亲爱的,今晚我得去帕杜尔拜镇一趟。’‘你去干什么?’它问我,‘筑巢的事情你不管了?你的孩子们已经无法吸引你了吗?’‘噢,不是这样的,’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老伴儿。不过我当个爸爸,居然有了这么多孩子……当然对养育子女也就不那么新鲜了,你应该明白的。贝琪,今天晚上有月食,这城市的空气一点都不好,恐怕难以看清,我想去医生住的乡下去好好看看月食。这个巢马上就要完工了,我想你一个也能做完。’‘好呀,真是好极了!’它说,‘你和你的月食!你真是个好爸爸呀!快滚。’于是我就飞来了,见到了你们——我的老朋友们。嘎嘎,请再给我一片面包好吗?”
“你知道月食在几点开始吗?‘齐普塞街’?”我又问道。
“十一点零几分,汤米,”它说,“我要去屋顶去看月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