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这个词,大约在东汉末才定型。在荀悦(公元148—209年)所著《汉纪》卷十四《武帝纪》中记有:“(南越)王、太后皆庄严,将入朝。”可是班固(公元32—92年)等所著的《汉书》卷九十五《南越传》中记同一事,写作:“王、王太后饬治行装。”不过,一到了魏晋南北朝,文书中的用例可就多了。佛典外所见,如《后汉书·刘宽传》:“伺当朝会,庄严已讫”;《世说新语·方正》:“令女郎庄严”;《幽明录》:“床上有一妇,花媚庄严”;“庄严”一词用在上引诸句中,均有“装束、修饰、加意地打扮”之义。看来,进行“庄严”的目的,还在于不仅是为了美化和表现自己,而是要在需要认真应付的公众场合,使人们看到一种整饬、严肃而又美观的仪表。
南北朝时期,佛教经典中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比外典要高,这是因为翻译佛经时用它来意译梵语的vyuha(如《金刚经》中某些对译),或ala mkrta(如《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或bhusita(如《俱舍论》)等。译出的“庄严”这个词,从词性说,按现代的语法分析,有名词和动词两种性质,即在句中有两种用法,意义也略有不同。名词性的,似乎原指一种显现出来的带有佛教特色的装饰得十分壮丽的状态,如《阿弥陀经》中所说:“极乐国土,成就如是功德庄严”;或是指佛与菩萨等显现出的从内心到外表以至环境的一种整体的精妙宏伟盛饰壮丽境界,如《大智度论》卷八中分析的“般若庄严”,极乐净土的种种庄严(17种庄严,29种庄严),还有《大方等大集经》卷一提到的“四种璎珞庄严”,大致都是这个意思。动词性的,则指从事这种庄严,亦用于外表修饰、身心净化、环境布置(包括各种生物和无生物、建筑、室内器物安置等)。由此看来,佛教经典中用这个词,涵义比外典要深邃得多。
汉译佛经中的词语,特别是意译的词语,常有经过引申,发展到口语和一般书面语中去的,而且在大众化、通俗化之后,其中涵义常常趋向于浅豁。因此,无妨作这样的推论:魏晋南北朝时期,早期的佛教翻译家在译经时,把两个近义词“庄”和“严”搭配在一起,创造出这个意译词来概括以上那些深邃复杂的词义,再经市俗人等发展引用到大众化的口语中去。像荀悦那样的用法,看来也许是有意地使用外来新词语来抽换本土旧词语“饬治”,像我们当代青年用“拜,拜!”代替“再见”一般,是在赶时髦呐。这种推断虽然大胆一些,其成立的可能性却是有的。总之,就说在这一时期,找“庄严”的书证,在内典和有关佛教的记载中比外典里多多了。单说大翻译家鸠摩罗什,他翻译的佛经中,就有三部书名带这个词的:《庄严菩提心经》、《大庄严论》和《乐璎珞庄严经》。那可都是按佛教的理论涵义才能理解的啊。至于“庄严”的词义转化成一般性的“庄重严肃”并普遍使用,那恐怕是后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