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什么,如果不是爱、歌唱、还有飞舞?……都说林莺变得稀少,但这逐渐远离的一族可为此歇曲停歌?若,因上帝不悦,它必须彻底离去,末了的那只林莺也会鸣着它的终曲而消逝。
这种善良的林莺在莺中也属朴素中稍带些许明亮光泽的一类:它的下腹较庭园林莺更白些,后颈及背部是一种漂亮的灰白色,翅羽则镶着一层浅红色的花边。它生活的地方与黑顶林莺相同,若其能涉足更广,则会为各地增色不少。似乎这一物种愈发稀少了。有明确的证据让人担心林莺整体都是如此。总是那么准确的弗里德里希在其作品《鸟类博物志》中表明就庭园林莺而言,数量确在锐减。
应当惊讶的是,竟还有林莺存世,因为它们的习性将其置于各种危险之中。它们的迁徙非常规律。它们在法国南部、地中海非洲海岸、有时或者在更远的地方过冬。洪堡曾在特内里费岛山脚下听见过黑顶林莺的歌喉。它们并不着急往回赶;它们要等到阳春留驻、田园芳华之时。最急迫的林莺也不会早于四月中,而庭园林莺有时不到五月初的头几日则不露面现身。它们一个接一个,缓缓前行。到达后立刻或稍晚便双双结为夫妇。它们对筑巢一事不甚在意,耐心造就的艺术并非其志:它们实在好动。一个简简单单浅口篮筐,即使外表粗糙,材质简陋,有时太过松散,难以支撑到底,它们也满足了。这巢一般会建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就在心怀叵测、来回转悠的混混们的齿边爪畔。灰白喉林莺隐藏窝巢还是挺有一手的;不过庭园林莺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它们初时会建造三四处鸟巢,往往却只有选址似乎最糟糕的那一个完工。这种鸟只孵化一窝雏鸟,除非有不幸降临;其他林莺则会孵育两窝,每窝四至六枚鸟蛋。雄鸟对自己的伴侣十分体贴同情,那小可怜整整两周长的时间都不能移动。白日间,他会替她几个钟头。
灰白喉林莺(Fauvette grisette)
当孵蛋的林莺遭遇危险,比如,当某个过路的家伙东搜西查太靠近它的窝时,它便索性倒地不起,哀叫连连,接着又浮夸地假装成受伤或患病的模样,然后,在你以为就要抓住它的那一刻,它便从你指缝溜走,消失在丛林中。这就是它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这法子常对它有利。但是如果看到鸟巢已被发现,它便将蛋视作已丢失,并弃之而去。如此这般,许多一窝窝的鸟蛋都惨遭不测,更别提那些被榉貂、狐狸还有猫,特别是猫,狼吞虎咽下去的鸟蛋了。林莺的另一个敌人则是杜鹃,它常常选中林莺作为自己某个孩子的乳母。据说,让一只笼养的林莺认养一只外来的鸟蛋是非常困难的,几乎不可能做到。而在野外,它辨认不出那小冤家的蛋,一经孵出,这小鬼便会将家族正牌孩子们踹出鸟巢。林莺的歌喉对它自身来说亦是一个陷阱,这歌声使它成为了爱好者及鸟栏供应商们的高价猎物。丧命于笼中的林莺数以千计。
当秋天来临,它渴望远行的时候,便会躁动不安,扑打笼杆。必须得悉心照料才能让它们安然度过囚禁中的周期性危机。不过,那些得以继续享受美好自由的林莺们则一点也不拒绝时令佳肴。慢慢地,美味的浆果代替了在春季曾是它们唯一食物的昆虫。如同斑鸫一样,林莺们也忘乎所以地大吃大喝一番,而十月里一场霜降提醒它们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这趟新的征程在一个个漫漫长夜的庇护下进行着,一家家或是一对对结伴而行。为了少飞越些海洋,它们多优先选择岛屿或半岛:它们在意大利、科西嘉、西班牙驻足休整。可怜的莺儿!它们可不知自己的身躯已成为舌尖的美味,亦不知这些岛上住着残酷无情的食鸟者。无貌无才,无艺无德,可得不到这些南部野人的恩惠。有什么比吃斑鸫、云雀、林莺和夜莺更简单的呢!何况咀嚼它们就是赏脸给它们荣光。
鸟群飞抵目的地时已大量减员。不过,有幸到达港口的旅行者似乎一点也没有丧失它们的好心情。歌声再次响起,因为林莺总是林莺,在无花果树之国或是椰枣树之境都是一样。这便是这种幸福鸟的特性,在圈套、危难、哀殇接踵而来的一生中留存着自己的从容泰然。这并非对他人不幸的冷漠,亦非不走心的随意轻浮。它爱自己的兄弟和孩子,它极能奉献自身,它对一切都亲和宽厚;然而它忽视了死亡,没为自己考虑,也没考虑别人。它活着,并为鲜活的生命而善良着。生活是什么,如果不是爱、歌唱、还有飞舞?它从上天那里获得了永恒欢愉之恩惠,那是古人独赋予众神的这份极致无忧之乐。都说林莺变得稀少,但这逐渐远离的一族可为此歇曲停歌?若,因上帝不悦,它必须彻底离去,末了的那只林莺也会鸣着它的终曲而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