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就是宇宙的一部分,就像一个胎儿待在母体中,胎儿怎么去思考自己的母亲?这时候,也许只有放弃思考,去感觉母体的律动才是真实可信的吧!人的苦恼,也许就在于自己仅仅能感知部分,却渴望去明晰整体;自己仅仅是一个过程,却妄想去知道始终。这种渴望催生了人们在不可能了解世界整体和本原的情况下虚构某些荒谬的思想系统,并训练出漏洞百出的思维模式。
从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发明逻辑学开始,就有了分类,有了形而上学的学问,也从此影响了西方人的思维,尽管后人发现了亚里士多德的许多错误,比如他认为重力加速度与物体的重量成正比,他不承认真空的存在等等。形而上学是物理学之上的学问,后来的人也认为形而上学太教条,把世界分得太支离破碎,而用辩证法和系统论来修正它,但西方的知识和思维最终没有跳出亚里士多德分类、逻辑的轨迹。亚里士多德的学问是可以学习的,是有规律可以遵循的。因为简便,故成为主流。
由此诱发的科学思想,更将人类变成骄傲的大自然解剖师。
相比之下,我更欣赏东方式的领悟方式,那就是,不从系统着眼,不从遥远不着边际的终极思考着眼,仅仅开始于日常,回到感觉与思想交会的一刹那。这时我才发现草是绿的,天意怜幽草,细微之处有最伟大的欣慰。
老子在西出函谷关时,被边防人员拦住,写下了《道德经》后才被放行。孔子尊称老子为老师,传说拜见老子时送了一对鸭子作为礼物。老子《道德经》的思想,影响了中国几千年,道、儒,西域来的佛、禅,在中国都受到老子很深的影响,可以说老子的学说影响了整个中国的传统文化。老子的思想是自然、平衡、融合、天人合一、万物相通。不过,他的《道德经》很抽象,没有多少人能真正读懂他的意思,不像亚里士多德的文章,很具体。所以,亚里士多德的学说受到了后来许多人的批判和挑战。而老子的话,似乎是永远正确,如:"道可道,非常道""天法道,道法自然。"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问是可以学习的,是有规律可以遵循的。但老子的学问要靠悟,没有悟性,即使再刻苦也是没有办法学习的,悟的结果是境界的提高。演变到了今天,大多数的西方人,包括受西方教育的东方人,总有人认为老子的这一套是瞎掰,是故弄玄虚,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
东方人反逻辑是有历史根源的,从老子就开始了。这种区别在东西方之间随处可以看到。在医药方面,西药总是很简单、很单一,有具体的化学名称,有具体的剂量,什么地方有病,就治什么地方。而中药就复杂多了,一服中药少则十几味,多则几十味,什么地方有病却不能治什么地方,否则,就是犯了"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错误。在饮食方面,东方人会用各种材料来煲粥煲汤,有八宝粥,还有佛跳墙,有饺子,有杂碎汤,各种炒菜中都可以配上肉。西餐用的材料就单一得多,烤牛肉、烤羊肉,肉是肉,菜是菜。在城市的规划和建设上,西方有《雅典宪章》,城市被分成功能区来进行规划和建设,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每天奔波在几个功能区之间,造成了今天绝大多数城市的交通拥挤和堵车。现代的城市是西方现代化的产物,中国的传统文化,还没有涉及到。
世界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的?我想不应该是一分为二,非黑即白的。"不是反恐的国家,就是恐怖主义的国家"就是这种思维的明显的例子。世界的本质一定是丰富多彩的,有白,有黑,也有灰的;应该是自然的,平衡的,融合的。但每当谈到中国传统文化对世界的理解,谈到它的优势时,人们总会轻易地反驳它,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给中国带来的是贫困、落后,而西方文化带来的是文艺复兴,是工业革命,带给人们的是富裕和现代化。我并不这样看。我们未来的出路是什么?上个世纪90年代有个美国人亨廷顿写了一本书《文明的冲突》,以后又发生了"9·11"、美军攻打伊拉克的战争,还发生了遍布世界的恐怖活动和反恐战争,似乎不同文明之间还都停留在过去的冷战时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想这不应该是世界的本质,也不是我们解决文化差异的思路,未来的出路应该是东西方文化的融合,而不是一味地对立。
本世纪初,我们邀请日本建筑师偎言吾在"长城脚下的公社"设计了一座竹房子。房子建成后,他写了一篇文章,里面谈道,"过去中国的长城是分割了农业文明和牧业文明两种文明的象征,而今天的竹子墙却是连接东西方两种文化的符号"。我觉得他说得特别好,所有参观过这间竹屋的人都感到这里很有东方文化的意境,因为竹子在中国是一种避世、超然物外的知识分子精神的象征,比如竹林七贤;而房间里采用的大面积玻璃窗、地板采暖、卫生间设施又都是最先进的西方科技成果,如果只强调其中一种因素,就不会有竹房子给人带来的如此丰富的感受。
我们的世界也应该是丰富的,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