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镶嵌于翡翠上的宝石,在密苏里河西岸熠熠生辉。
奥马哈,西部壮丽的城市,是创业、能力、奋进的奇迹。
——电话公司宣传,1900年几乎从波拉德医生将他在这个世界上惊醒的那一天起,6磅重而且早产了5周的沃伦。巴菲特就对数字显得如饥似渴。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常和伙伴鲍勃、拉塞尔在拉塞尔家的前廊里消磨整个下午的时间:俯瞰着繁忙的路口,记录下来来往往的车辆的牌照号码。暮色降临以后,他们就回到屋里,展开《奥马哈世界先驱报》,计算每个字母在上面出现的次数,在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变化的数字,就仿佛他们找到了“欧式范数”之谜的答案。
拉塞尔常常找来年鉴,读出一大堆城市的名单,而沃伦则逐个报出城市的人口数量。拉塞尔在近半个世纪之后回忆道:“那时我说出一个城市,他就会迅速准确地报出来。比如我说:依阿华的达文波特,堪萨斯的托皮卡,俄亥俄的阿克伦等等。即便我念了10个城市,他也会说对每一个数目。”不论是棒球的得分,还是赛马的输赢机会——每个数字都是他那早熟的记忆所渴求的。每次当沃伦梳洗一番,坐在邓迪的长老会教堂的靠背长椅上时,他总是用计算宗教作曲家们的生死年限来打发周日的时间,他还会手持一把桨和一个球,站在卧室里一连几个小时地算呀算。他也玩莫诺波里游戏——数着他那想象中的财富。
沃伦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白皙的肤色和粉红的下颏。他感兴趣的并不仅仅是数字,而是金钱。他拥有的第一份财产是爱丽丝姑妈在圣诞节时送给他的镀镍钱包,他总是自豪地把它拴在自己的皮带上。在他还只有5岁的时候,沃伦就在家里的过道上摆了一个卖口香糖的摊儿,向过往的人兜售。后来,他开始卖柠檬汁——这回可不是在巴菲特家那条僻静的街上,而是在拉塞尔家前面,那儿市区繁华。
9岁时,沃伦和拉塞尔就在拉塞尔家对面的加油站数着从苏打水机器里出来的瓶盖数。这可不是一个无聊的举动,而是一个简单的市场调查。桔汁的杯子有多少?可乐和无酒精饮料有多少?两个小男孩把这些瓶盖运到货车上,然后把它们在沃伦家的地下室里成堆地贮集起来。他们想知道:哪一种品牌销售量最大?谁的生意最红火?
当大多数孩子都还对商业一无所知时,沃伦就从他那作股票经纪人的父亲手里搞到成卷的股票行情机纸带,他把它们铺在地上,用父亲的标准普尔指数来解释这些报价符号。他还在当地高尔夫球场的草地上寻找用过的但还①可以出售的高尔夫球。他也曾来到阿克。萨。本(Ak—Sar—Ben)赛马场,在满是锯末的地板上四处搜寻,把那些被撕破丢弃的存根翻过来,他常常能发现一些中了奖但又不小心被扔掉的票券。在内布拉斯加炎热的夏季,沃伦和拉塞尔跑去给“奥马哈乡村俱乐部”的大款们扛高尔夫球棍,然后挣得3美元的报酬。傍晚时分,美国中西部笼罩在宁静的暮色中,他们坐在拉塞尔家前廊的滑车上摇来晃去。这个时候,纳西斯 (Nashes)和斯塔德贝克(Studebakers)的车流和电车发出的叮响声在沃伦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主意。看到许多刚好开过拉塞尔家门前的车,沃伦会说“要是有办法从它们身上赚点钱就好了”。拉塞尔的母亲伊夫琳在50年后又回忆起沃伦的往事,那时他对她说:“这些车子!您不赚这些来往路人的钱真是太可惜了。”好像拉塞尔可以在第52北大街上设一个收费亭似的,他总说:“太可惜了,拉塞尔夫人。”
① Ak—Sar—Ben :内布拉斯加单词反过来拼所得。
那么,究竟什么是这一切的根源呢?
在家中的三个孩子中,沃伦排行老二,是唯一的儿子。他的母亲来自内布拉斯加一个小镇,是一位身材娇小性情活泼的妇女。她是个贤内助,同时还有“很好的数字头脑”。沃伦的父亲既严肃又和蔼,他对沃伦的一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是他,在沃伦的眼前展现了一个股票和债券的世界,并种下了未来发展的种子。但是,就可知道的情况来看,霍华德。巴菲特对数字的精明和他儿子还不太一样,同时他也并不热衷于赚钱。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得沃伦从如此富有教养、舒适安逸的家里出来——在赛马场的地板上爬来爬去,把它当作珠贝的温床?究竟又是什么,使得他在多年以后能施展绝技:他能在头脑中计算大量数据,而且可以像记得阿克伦的人口那样易如反掌地记住浩瀚的数据,一次又一次地震惊商界的同事们?沃伦的妹妹罗贝塔断言道:“那一定是基因的作用。”
巴菲特家族具有温文尔雅、脾气可人以及坚韧不拔的品质。他们精于做生意,但花钱很谨慎。美国叫做巴菲特的最早的一代人:约翰。巴菲特,是法国休格洛地区的粗毛哔叽的纺织工人。1696年,他在长岛北海岸的亨廷顿娶了汉纳。泰特斯。巴菲特夫妇一直到内战结束后都呆在长岛作农场主,但是他们却怀有一颗野心,这与家族的节俭之道是相冲突的。1867年,悉尼。霍曼。巴菲特受雇,为他的祖父泽布伦。巴菲特清扫土地。当悉尼听说每天只有50美分的工资时,愤愤地扔下斧子往西出走了。他找到一份工作,驾着马车离开了奥马哈。1869年,他的S.H.巴菲特杂货店开张了。当奥马哈还在其发展的初期时,巴菲特家就置身于城市的商业生活之中。他们的位置与后来成为美国富人的办公室的森林景区只有1.5里的距离。
奥马哈的木结构建筑群,傍依着密苏里河岸耸起的嶙峋崖壁。尽管它下面有大片的平原,但城本身倒是多山的地形,这儿曾是一片荒山野地,直到1854年与马哈印第安人(即后来的奥马哈)签订协议开放内布拉斯加的领地以供人们安居为止。1859年时,当一个名叫亚伯拉罕。林肯的伊利诺斯铁路律师参观了此地之后,内布拉斯加便进入了发展的重要时期。几年以后,林肯总统指定这个城市作为联邦太平洋铁路的东端终点站。
悉尼。巴菲特的商店在铁路连结贯通大陆之后三个月这一黄金时间开张了。奥马哈已经成了“伟大的终点”。它一下子就被涌入的定居者、流浪汉、投机者、内战老兵、铁道工人、释放的犯人以及妓女等形形色色的人所填满了。他们偶尔光顾巴菲特的小店。悉尼就在柜上卖些鹌鹑、野鸭和草原鸡给他们。泽布伦则对悉尼的事业抱持一种怀疑态度。他在写给21岁的孙子的信中,一再强调说巴菲特家族经商的口号是“以谨慎为本”。
你不要奢望赚得很多。但我希望到了春天时,你的生意能更景气些。如果不行的话,你应该及时抽身,把欠债偿清,维护你的信誉,这比金钱重要得多。
然而,年轻的城市繁荣了,悉尼也随之富裕起来。到了19世纪70年代,奥马哈不仅有了铸铁的建筑物,还有了剧院。到世纪之交的时候,奥马哈耸
立着摩天大楼,筑起了地铁,人口数也膨胀到了14万。悉尼建了个更大的商店,并把两个儿子也引入了生意场中,其中小儿子欧内斯特——即后来沃伦的祖父——继承了家族经商的本领。他和哥哥同时追求一个女孩,他获得了女孩的芳心并娶她为妻,于是,兄弟俩断绝了来往。1915年,欧内斯特离开了位居闹市的商店,在城西建了一个新居,命名为巴菲特父子商店。
巴菲特再次精明地抓住了时机。奥马哈的居民逐渐迁往河西岸。欧内斯特看清了郊区潜在的机会,便开始经营一项信用销售的业务。不久以后,富人家的厨师都纷纷打电话来向巴菲特父子商店订货,生意越来越兴隆。而欧内斯特还是保持了家族里吝啬的风格,他付给仓储职员每小时的轮班费为2美元,再加上一通对最低工资制的罪恶的评价和类似“社会主义的”训诫。
长得高大雄壮的欧内斯特不仅仅是在经营他的商店——他完全是在对它施行暴政。
欧内期特的儿子霍华德——也就是沃伦的父亲——对成为第三代杂货店店主丝毫不感兴趣。霍华德和欧内斯特一样有着独立思考的头脑,但他显得更温和一些,脾气也不暴躁。他在怀俄明的石油管道线上工作,但他真正的兴趣是在思维的活动之中。当霍华德在林肯的内布拉斯加大学里念书时,他是《内布拉斯加月报》的编辑,他渴望在新闻界任职。尽管他不算十分英俊,却有着黝黑的头发和迷人的凝眸。身为此团体的主席,他有选择女孩的标准,但在他四年级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除了社交以外其他方面平平的女孩。
利拉。斯塔尔在内布拉斯加的一个叫西点的只有2200人的荒凉乡镇长大。她的父亲约翰。安蒙。斯塔尔拥有一家周报——《卡明县民主报》。镇中大多数人都是德国籍,因而操一口英语的斯塔尔家属于异乡人。
利拉的母亲觉得特别孤独,于是她大多数的时间都卧床不起,精神萎靡不振。利拉和她的哥哥以及两个姐妹不得不自己保护自己,而利拉还要协助父亲经办《县民主报》。从五年级开始,她就坐在高高的凳子上面用手来操作印刷,后来又用上了活字印刷机。有时当列车在西点停站时,她就冲上车让乘客填写新闻栏目。每到星期四,这个瘦小的女学生就站在巨大的印刷机旁边,紧紧抓住新闻印刷品的纸张,然后在恰当的时候将它们逐一拉出来。
就在这段时间,利拉患上了连续剧烈的头痛,正逢其民主报紧张经营之时。
利拉16岁从高中毕业以后,不得不为了筹集在林肯的学费而工作了三年多的时间。她出现在霍华德。巴菲特的办公室里,是想在《内布拉斯加日报》找一份工作。她当年的经历使她语言辛辣,也使她有一种苦涩的幽默。她很美丽,有着仅5英尺高的娇小身材、柔顺的性格以及富有光泽的卷曲的褐发。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的“专业就是结婚”——对于一个面临着将返回西点的妇女而言,这并不是一门不切实际的课程。
霍华德雇佣了她,并且很快就提出和她约会了。两人都被对方深深吸引着。当霍华德临近毕业时,他向她求婚了。约翰。斯塔尔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他本希望女儿能念完大学,但他还是给了这对年轻人最深的祝福。在1925年圣诞节的第一天,冒着零下10度的严寒,两人的婚礼在西点举行了。据利拉在给孙子们的回忆录中提到,霍华德后来曾对她说:“和你结婚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交易。”因为当地没有度蜜月的风俗,所以婚礼一结束,两人就直接坐上了去奥马哈的汽车。
霍华德曾经有一份在报界的工作,这也正是他所梦寐以求的。但是他父亲的一位朋友在保险公司给他找了个周薪25美元的职位。霍华德放弃己爱的
消息在当时还沸沸扬扬了一阵。正如利拉所说:“他服从了父亲的意愿,因为是父亲资助他念的大学。”
夫妇两人搬进位于巴克大街的一座有壁炉的二层白色平板房中。对于利塔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开端。被一个残疾的母亲带大的她,没有任何家庭主妇的经验。由于霍华德要用车,于是利拉在做临时秘书或打印工作时就搭乘公共汽车,然后她得走回家做一大堆家务活儿。最初几年,她有时每周比霍华德挣得还要多些。
1927年的时候,利拉做了眼部手术。此后她的头痛又复发了。第二年,当她的第一个孩子多丽丝出世时,利拉发烧达到了105度 (华氏),几乎吓坏了所有的人。两年以后,夫妇俩又添了个儿子:沃伦。巴菲特。那是1930年8月30日,潮湿的夏季里,一场暴风雨撕碎了98度的高温。
从最初开始,沃伦就超乎年龄地谨慎。他学走路时总是弯着膝盖,仿佛这样可以保证他不会摔得太惨。当他母亲带着他和多丽丝去教堂时,多丽丝会到处乱跑以致于走丢了,但沃伦则会乖乖地坐在母亲旁边。他被利拉称为“一个很少带来麻烦的小孩”。
在沃伦两岁时拍的照片上,他是个结结实实、皮肤白皙的小家伙。他穿着系白鞋带的小靴和白色短袜。一只手里握着一个立方体型的积木,浅浅的笑脸,深深的双眸。他的头发起先是金黄色,后来变成了赭色,但他的性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他从不在不熟悉的地方乱逛,也不惹是生非或寻衅滋事。
比沃伦小3岁的罗贝塔常常保护他,使他免受附近的小霸王的欺负。有一次,霍华德带回家一些拳击手套,还约来个男孩与沃伦交战。利拉回忆道“他们压根儿就没有用到过那些手套。”沃伦天性如此好静,于是激起了他姐姐和其他人对他的一种本能的保护心理。沃伦似乎天生就不会打架。
沃伦的最初几年也正是家里最困难的几年。当时霍华德是联合街道银行的证券销售商,而吝啬的欧内斯特认为这是一个很不确定的职业,他在给沃伦的叔叔克拉伦斯的信中写道:我对股票了解得相当透彻。也就是说,任何辛辛苦苦积攒起钱直到自己50来岁的人要是在股票市场上投资,那他绝对是个轻率的傻瓜,而不只是有可能是一个傻瓜。
霍华德在旁边信手写道:“这真是对我事业的吹捧。”但是不到一年,欧内斯特的预言灵验了。1931年8月13日那天——也就是离沃伦的周岁生日不到两周时——他的父亲下班回家,带来了他的银行倒闭了的噩耗。这是大萧条时期的一幅鲜明的“忠诚”被彻底粉碎的场景。他的工作泡汤了,储蓄也落空了。欧内斯特给他儿子一些时间宽限来偿还杂货店的债款——这对于霍华德而言是一枚苦果,因为他继承了家庭对借钱的蔑视。“维护你的名誉,这比金钱重要得多。”霍华德觉得前景非常黯淡,于是他考虑要举家迁回西点。
但没过多久,霍华德便宣布他的巴菲特。斯克莱尼卡公司在法纳姆大街联邦州立银行大楼里开业了。这条街便是后来沃伦生活和工作的地方。霍华德和合伙人乔治。斯克莱尼卡一起经营出售“投资证券、市政公司及公用事业股票及债券”的业务。由于市场的崩溃削弱了公众的信任度,现在霍华德只能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愿望来经营它。奥马哈地区还自认为可以免受大萧条的冲击,然而,到了1932年,小麦价格暴跌,农民们都只有靠救济度日,奥马哈的共和党人坚决地以压倒多数选择了罗斯福。第二年便有11000多人登
记要求救济。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成立的巴菲特。斯克莱尼卡最终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公司,只不过可以让霍华德找个地方挂挂帽子,收取点佣金罢了。
他做的第一笔生意姗姗来迟,而且佣金很低。身为奥马哈扶轮社总裁的欧内斯特,通知他的手下扶轮社员说他的儿子期望甚高但对股票却知之甚少,于是建议手下不要把生意交给他儿子去做。利拉总算还能在餐桌上凑出一顿饭菜,但她也常常克扣自己以便让霍华德吃得更饱一些。家里的生活非常拮据,利拉只好再也不去加入她的教堂圈子,这样便可节省下29美分来买一磅咖啡。
巴菲特家受到恶劣气候的侵扰,仿佛中西部进入了大萧条。“大萧条来临了,”利拉写道,形容它“带着可怕的112度的灼热”。尘暴从俄克拉荷马滚滚涌来,奥马哈人只有紧闭房门躲避蝗虫的侵袭。在沃伦4周岁生日那天,一阵“灼热的风”把纸碟和餐巾纸吹落在地,整个前廊都被埋在了红色的尘土之下。沃伦和多丽丝顶着屋外令人窒息的热气,苦苦等待卖冰人从马拉的货车上跳下来,递给他们一些冰片含在嘴里。到了严寒的冬季,情况甚至比炎热的夏季还要糟糕。沃伦和姐姐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商人们打电话付款时都不敢让摩托车熄火,以免引擎发动不起来。
到沃伦开始念书的时候,他父亲的运气渐渐好转起来。在沃伦6岁的时候,巴菲特一家搬进了郊区第五十三北大街一座斜木瓦屋顶的更为宽敞的都铎王朝式样的砖房里。巴菲特家曾经历过的艰苦时期也渐渐被淡忘了。
但这些苦难似乎对沃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经历了这些艰辛的年月之后,他便怀有一种执著的愿望,想要变得非常非常富有。他在5岁之前便有了这个念头,而且自那以后,这种念头就从来没被放弃过。
在沃伦6岁时,巴菲特家破天荒地去北艾奥瓦的奥科博吉湖度假,他们在那儿租了一间小屋。沃伦用25美分的价格搞到6听可乐,然后他绕着湖边以5美分一听出售,最后挣了5美分的利润。回到奥马哈之后,沃伦从父亲的杂货店里买来苏打饮料,在夏日的夜晚挨家挨户地兜售,而这时候,其他的孩子还只知道在街上打来闹去。
自那以后,类似的活动便从未停过,沃伦挣钱有着自己的目的;他并不是赚来零花,而是在向他的勃勃野心一步步地迈进。
当沃伦7岁时,发了一场奇怪的高烧,住进了医院,医生切除了他的盲肠。他身体十分虚弱,因而医生们都担心他会死去。就连父亲端来他最爱喝的面条汤时,沃伦也一口不吃。但在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就拿枝铅笔在纸上写满数字。他告诉护士说,这些数字代表着他未来的财产。“现在我虽然没有太多钱,”沃伦兴高采烈地说,“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很富有。我的照片也会出现在报纸上的。”在死亡的痛苦中挣扎的沃伦,不是从面汤中,而是从对金钱的梦想中找到了精神的支柱。
霍华德决意不能再让沃伦经历自己曾经忍受过的苦难。同时,他自己作为父辈,也不愿像欧内斯特那样贬损自己的儿子。他一直表现出对沃伦充满信心,同时对沃伦所做的任何事情都给予支持。因此,尽管沃伦继承了母亲那种乐天性格,他的整个世界还是围绕着他的父亲。
身高6英尺的霍华德,不论在身体还是其他方面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以勤奋的工作来挣钱养家。他不仅有佣金收入,还拥有来自奥马哈屠宰场的一家小企业——南奥马哈饲养公司的收入。他并不热衷于金钱,而是醉心于宗教和政治,他是一个自觉遵守道德的人,对自己那种极端保守的信仰充满
了勇气。“他完全遵从主的旨意。”一个当地的银行家说。
霍华霍认为罗斯福正在使美元贬值,于是发给孩子们金币,还给家里添置了许多漂亮的陈设,不仅有水晶吊灯,纯银的盘碟,还有东方韵味的挂毯。
所有这些都反映出他的观点:有形的财产比美元更好一些。他甚至还囤集了罐头食品,买了一个农场,目的是在极度的通货膨胀中为家庭找到一个避难的场所。
霍华德十分强调养成独立思考习惯这一原则,这比他的任何一个政治观点都还要持久一些。他让孩子们聚到身边,给他们背诵着爱默生的一段名言:
最伟大的人,是在嘈杂人群中完美地保持独立人格的人。
霍华德还向孩子们灌输宗教价值观,但依旧使用的是一种世俗的教育方式。他在一个成人周日班授课,同时还在一所公共学校的委员会任职。几乎没有哪周他不提醒沃伦姐弟俩要记住他们的责任——不仅仅是对上帝的责任,还有对社会的责任。他总爱对他们说:“我并不要求你们承担所有的责任——但是你们也不能因此而推卸自己的那份责任。”
霍华德不仅常常念叨着这句警句,他也身体力行地去实现它,这对于他那个时代的人来说,也许并不罕见。他甚至烟酒不沾。如果他喜欢的客户的证券行市不佳时,霍华德会觉得十分内疚,于是把它们买回到自己账户下。
如果有人告诉他某种社会弊病时,他会对对方说:“您确实是个好公民。
那么,您将为此做些什么呢?“
他总是坐在卧室的红皮椅上听着留声机在他耳边奏响史蒂芬。福斯特的音乐,以及他喜爱的圣歌和进行曲。这位脸上有可爱酒窝的股票经纪人总是依照习惯来生活。他常常带着全家到喧嚣热闹的赤褐色的联邦车站享受周日的美餐,然后去中央大街的埃文斯冰淇淋店。尽管他身着一袭庄重的黑衣,他的微笑却温和明媚。霍华德以前的助手赫伯特。戴维斯说:“他所拥有的风范正是你心目中的父亲所具有的那种。”
他的孩子们都惟恐辜负自己的父亲。多丽丝甚至不愿和那些喝啤洒的朋友们坐在一起,生怕被父亲撞见以为她染上恶习。“父亲坚持所有这些高尚的原则,”罗贝塔回忆道,“这让你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个好人。”
沃伦是最崇拜他的。他和父亲很亲密,在父亲面前显得既放松又平和。
有次在教堂里,沃伦对他那落后于时代的父亲说:“那些流行音乐,要么是你会唱,要么是我会唱,就没有一首是咱们俩都会唱的。”霍德华慈爱地称自己的儿子为“火球”。
在沃伦10岁的时候,霍华德带着他乘上了去纽约的夜车——他把孩子们逐个带着去过。利拉看着沃伦手里拿着他“最好的朋友”,腋下夹着他的大集邮册就出门了。他们的日程安排包括看一场棒球赛,参观一个邮览,还去一个有“莱昂内尔玩具火车的地方”玩耍。在华尔街的时候,沃伦去了趟股票交易所。
像其他孩子迷上新型飞机一样,沃伦被股票深深吸引住了。他常常跑到霍华德日益兴隆的股票交易所去,交易所已经迁到法纳姆那幢有大理石柱子的奥马哈国民银行大厦的17楼去了。在父亲的办公室里,沃伦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收藏在印着烫金字专柜里的股票和债券单据。在沃伦眼里,它们具有某种神奇的诱惑。
沃伦也常下楼来到哈里斯。厄珀姆证券所。由于它也在这幢大楼里,而且又是股票报价的源地,因此金融界人士在此出入十分频繁。杰西。利佛莫尔是西海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投机商,每当他到城里来,他都要光顾这里,在一张纸上写好订单,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哈里斯。厄珀姆的经纪商放心地让这长着一双大耳朵的小沃伦把股价写在黑板上。
回到家里,沃伦便开始自己动手画股价图,观察它的涨跌态势,由此引发了他想解释这些态势的念头。在11岁的时候,他在每股38美元的价位果断地买进了三股城市设施优先股股票,还给姐姐多丽丝也买了三股。多丽丝后来回忆道:“我认为他很清楚自己都在干些什么。这孩子简直生活在数字之中。”然而,城市设施股的股价跌到了27美元。经他们奋力挽救以后,股价又回升到了40美元。沃伦抛出股票之后,扣除佣金,第一次在股市上获得5美元的纯利,结果他的股票出手不久,股价升到了200美元。这也变成了他耐心不够而受到的第一个教训。
沃伦在跟踪信息方面做得更加出色。受到输赢决定中数学原理的启发,他和拉塞尔开发了一套供跑马者使用的信息系统。几天以后,他们便发现系统有效用,于是他们在“马仔的选择”的标题下写出自己选出的号码,然后带着一大堆复印件来到阿克。萨。本跑马场。用拉塞尔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发现自己可以卖出一些。我们四处挥舞着它们,叫喊着‘买份马仔的选择’。
可是因为我们没有执照,所以生意很快就被停止了。“
沃伦的业绩都是建立在数字基础上的,他对数字的信任超过一切。相比之下,他不赞成家族流传下来的那些信条,甚至当他还很小的时候,就显得太数学化,太逻辑化,于是不能在信仰上产生飞跃。他接受了父亲伦理学的观念,但并非是因为他确信有无形的神性存在。这种未经雕琢的逻辑给这样一个思想诚实,尤其还只是个小男孩的他,带来的唯一后果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而沃伦正是受到了它的冲击。
利拉和霍华德每周都坚持让沃伦去周日学校,连积雪达到4英尺深的日子也不例外。当沃伦坐在教堂里计算着那些宗教人士的生死年限的时候,他其实有自己的目的,他想知道忠实是否可以让人的生命得以延续。不同于别的信徒认为的那种死后的生活,他关心的是在今生今世能否活得长久些。
他和鲍勃、拉塞尔总在下午的寂静中坐在拉塞尔家前廊的滑车上。然后像是大草原上刮起龙卷风,沃伦会说:“拉塞尔,有件事让我感到害怕,我害怕死亡。”几乎每年他都提起此事——这给拉塞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拉塞尔觉得这似乎和他所了解的沃伦的其他方面很脱节,因为沃伦一向是很快乐的。有时,拉塞尔会在牛奶箱的底板上放一些鸟食,设套抓住一只小鸟,而沃伦则每次都会央求他不要伤害小鸟。于是,拉塞尔就拴根绳子在箱子的盖板上,把小鸟放出了。但他却无力将沃伦从他所谓的死亡担忧中解脱出来。
拉塞尔总说:“如果你做了上帝让你去做的事,你就会成功,就可以帮助他人,就可以含笑离去。”
“鲍勃,可是我害怕。”沃伦会这样回答。
身为罗马天主教徒的拉塞尔对此无法理解,他不明白这种念头产生自何处,不明白为何这样一帆风顺的人会有如此深的恐惧。但是,沃伦的家庭生活的有些方面是拉塞尔所并不知晓的。
从表面上看来,巴菲特的家庭是如此的完美:充满爱意,繁荣兴盛,受崇高的道德所激励,而且以家庭为中心,等等。当然,这些特点的确是真实
存在的。利拉常常提起她碰上霍华德的那天是“生命中最幸运的一天”。
她对待自己的丈夫就像对待君王——尽管他很仁慈,但毕竟是君王。利拉作为一个现实的女人,对股票也有自己的见解,但她从不对霍华德提起这些事,甚至当自己头痛难忍时,她也尽量小心不去打扰霍华德读书。她渴望成为一个完美的妻子。沃伦的朋友们都觉得她娇小可爱,性格开朗,还有可爱的微笑——甜美的,富于社交的,总是显得很兴奋的微笑,好像北方的善良女巫。
但是当追求完美的压力太大时,她就会把对上帝的愤怒发泄到沃伦和他姐姐的身上。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这个幽默可爱的女人就会变得无以名状的狂怒,残忍自私地对着孩子们暴跳指责。有时一连好几小时。她责骂、贬损自己的孩子,认为他们没什么事做得够格;也不断地比较、斥责,搜寻着每一个她能想到的过错。
当利拉处于狂怒中时,仿佛被恶魔附身,沃伦姐弟俩做的任何事情都难以逃脱她的注意力。任何轻微的违抗,都会招致她恶毒的申斥,甚至当他们压根没有做错什么时,她都会凭空捏造是非。
在沃伦姐弟看来,利拉的脾气是完全无法预料的,于是更显得恐怖,而且一旦她发作起来便无可逃避。她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女人,强壮得在11岁的时候就能开活字印刷机。如果他们奋力挣脱,她也会猛地抓住他们说“我可还没完呢”。然后,突然之间,暴风雨收场了,她又变成了一个甜美的小妇人了。
近几年有一次,沃伦的一个儿子刚从学校回到家,给利拉打电话问候。
她突然冲他发泄了所有的怒气,管他叫可恶的小人,说他不经常打电话来,还细举出她臆想出来的他性格上的各种无可救药的失败之处,她整整叨叨了两个小时,当沃伦的儿子放下电话时,两眼噙满了泪水。沃伦安慰他说:“现在你知道我每天都有怎么样的体会了吧!”
当利拉离开西点一段时间之后,她的家里便有不幸之事接踵而至。她的一个姐姐自杀了,另一个妹妹和利拉的母亲对此也习以为常。不管斯塔尔家的女人们忍受着多少疯狂和情感失衡的折磨,利拉总算是活下来了。
但是沃伦姐弟被迫面对她愤怒时四处爆射的弹片。显然,在巴菲特家里从不谈及此事。一天早上,那时沃伦还很小,霍华德下楼来警告他说:“妈妈又在发火了。”而更多的时候,在霍华德出去以后,沃伦的姐姐会听到她搬弄是非的声音,于是两人互相提醒一番。他们的父母之间没有争吵,冲突都发生在利拉和她的孩子们之间,而且这也必然是一场沃伦姐弟绝无可能占据上风的争吵。
沃伦丝毫不作反击地应付着这场无奈的战斗。妹妹罗贝塔说:“他没有被逼疯,他把事都埋在心里。”住在街对面的杰里。穆尔发现沃伦这孩子从不与任何人发生争执。他总是害羞地避开邻里间寻常的争吵——避开了任何形式的冲突。
他从未向朋友们提过自己母亲的脾气,而且他天生的慢性子也不会使这种情绪偶尔不慎流露出来。但是有的男孩注意到沃伦呆在他们家和他们玩耍的时间要比他呆在自己家的时间更多。拉塞尔夫人总说:“我用小猫把他引出去,而用牛奶把他唤进来。”他的同学拜伦。斯旺森回到家里,会发现沃伦正坐在他家厨房里,天真而可爱地喝着百事可乐,嚼着土豆片——在那段平稳的时期,美国人都不锁屋门。沃尔特。卢米斯说他妈妈在他父亲到家后
不得不把沃伦送出门去,好让一家人吃饭。(在回忆时,他冷冷地加上一句:“把他赶走,挺不好意思的。”)
后来,沃伦的儿子彼得曾考虑过,父亲的成功是否一定程度上归功于他想离开这个家的欲望驱使。答案不为人知,但他的确有某种欲望。沃伦曾坐在玫瑰山小学的太平梯上,平静地对他的好友们说他将在35岁以前发财。他从来没表现出自吹自擂,头脑发胀的迹象, (用拉塞尔朴素的语言来形容就是“他的帽子始终大小合适”。)他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
他常在自己喜欢的书《赚到1000美元的1000招》中自得其乐,这本书用“以自制的软糖起家”以及“麦克。杜格尔夫人变38美元为百万财富”等故事来游说未来的洛克菲勒式的人物。沃伦无比生动地把自己想象成为虚幻中的人物——想象自己站在一座金山旁边,显得多么的矮小;而这座金山给他带来的狂喜远远超过一座糖山。他恰恰是书作者所编织的梦幻故事的读者——他牢牢铭记书里的建议“开始,立即行动”,不论选择去做什么,千万不要待待。
沃伦是第五十三大街有名的书虫,被邻居们认为拥有照相术一般的记忆。在年纪相仿的人中,他算个儿高的。尽管他挺热衷于运动,但动作却很笨拙。他引人入胜地对自己的财务业绩侃侃而谈,谈话时带着的喜悦心情,有很强的感染力。每当沃伦一开口说话,朋友们就立即竖起了耳朵。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要说服别的孩子加入他的行列,而只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就像父亲称呼他的那样:一个吸引飞蛾的火球。沃伦和斯图尔特,埃里克森,以及拜伦。斯旺森一起到阿克。萨。本跑马场清扫票根;他还号召半数的邻居来收集高尔夫球。很快,他的卧室里就堆满了容量为一蒲式耳的几筐高尔夫球,它们都按牌子和价格整理得规规矩矩。他的一个邻居比尔。普里查德回忆说:“他发给我们一打高尔夫球,我们把它们卖了,然后他提成。”沃伦和埃里克森甚至还在埃尔姆伍德公园建起一个高尔夫球亭。后来据埃里克森回忆说,他们的生意太红火了,于是“有人告发了我们,那些职业贩子把我们给赶走了”。
一份《星期六晚报》把那时的奥马哈描绘成一个贫穷荒凉的城市——在这篇打趣的文章中,这个城市据说处在文明的西边,而文明终止于德丝梅茵,位于美景的东边,因为美景只从洛基山开始。它唯一与众不同的一点是它的流俗,只在气候方面它有些极端。它对文化领域所作的贡献只有斯旺森晚餐。
披着神秘面纱的奥马哈被描述成文化的废墟,它作为逃避罪恶东方的一块处女地更具有罗曼蒂克的色彩——它俭朴,带着朦胧的乡村情调。这些说法中蕴含有一定的真实成分,但同时也有一定程度的夸张。这也就为后来那种将巴菲特描述成一个神秘人物,而非纽约人所说的智者和有天赋头脑的人的说法找到了根源。他被说成是“奥马哈的传喻人”或是“奥马哈的奇人”(《奥兹的奇人》倒是的确来自于奥马哈)。
但是,沃伦眼里的奥马哈绝不是一片贫瘠之地,巴菲特家族以及邻居们都是有教养的人。弗雷德。阿斯塔尔在法纳姆大街的钱伯斯学院学习舞蹈;当地一个叫亨利。方达的男孩,也在奥马哈的舞台上崭露头角。奥马哈确实规模不大——只有22万人口——但绝不是一个小城镇。铲煤工人卡尔。桑德伯格对他的评价为“奥马哈,这个粗壮的家伙供养了军队,满脸肮脏,大口地吃,流着臭汗”。
沃伦满11岁的那个夏天,霍华德想让孩子们体验一下真正的农场生活,
于是登了一则广告寻找一家农户。一连几周,沃伦和多丽丝都寄宿在一个叫埃尔默。贝恩的农场主那儿。沃伦特别喜欢吃贝恩夫人烹制的馅饼,但对牛或是玉米杆没有任何兴趣。地窖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是一种非常模糊的概念,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农村小孩面对奥马哈现代化的装饰艺术,摩天大楼一样。
沃伦的确是个城里孩子。
他熟识第五十三大街上的每一户人家。房屋的构造都有相似之处,两堵屋墙,褐色的砖坯,还有中间的门廊……。他辨认得出从罗伯特家奶品场开出来的卡车、电车和近处货车发出的叮节奏;还有城里烧烤厂飘来的香味;甚至还有温暖的夏夜里一阵风儿从南方吹过时,肉制品厂传出的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臭气。不论是徒步,还是骑着他的三速车,或是搭车,他都会在街上逛,一会儿去高尔夫球场,一会儿来到父亲的办公室,一会儿又来到祖父的商店中。尽管沃伦和母亲之间存有间隙,教堂也令他痛苦,沃伦心目中的这座城市依然是重要的,永恒不变的。
然而,1941年12月,一场令所有美国人都陷入恐慌的野蛮事件,同样威胁到了住在奥马哈的沃伦的生活。珍珠港事件的那个周日,巴菲特一家正在西点的外祖父斯塔尔家串门。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们听到了军队的乐声。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美国人对战争逐渐习以为常了,沃伦的生活也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1942年,内布拉斯加第二选区的共和党人找不出一个候选人来参加战时总统的竞选活动,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共和党不得不把目光转向了一位公开反对新政的人士:霍华德。巴菲特。
身为孤立主义者的霍华德获胜的可能性可谓微乎其微。在游历各地的政治演说中,他抨击的对象并非希特勒或是墨索里尼,而是把矛头对准了富兰克林。罗斯福。
我完全知道那些对共和党候选人不利的因素。他对世界所公认的最强大的坦慕尼协会的政治机器发起了抗争。这个无情的集团,披着战争的外衣,正在策划阴谋,想要勒紧绕在美国脖颈上的政治苦役的锁链。
霍华德痛斥了通货膨胀和臃肿的政府机构,他领先时代达40年之久。在奥马哈,他受到广泛的爱戴,虽然他没有钱——他的花费仅有2361美元——但他顽强地抗争着。
在选举当日,霍华德准备好了一份妥协演讲,并在9点钟时就退场了。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获胜了,他称此为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惊喜”。
而沃伦则震惊地意识到自己命运发生了变化:12年来头一次,他不得不离开奥马哈。在刚选举完之后拍的全家福照片上,沃伦脸上流露出焦虑的神情,英俊的脸庞陷入一片迷茫之中,紧闭的双唇费劲地挤出些许笑意。
由于战争时期华盛顿的地皮很紧张,霍华德在偏僻但很迷人的弗里德里克斯堡的弗吉尼亚镇上租了套房子。房子盘踞在山上,俯瞰着拉帕汉诺克河,这是一个有前廊和一片玫瑰的野草蔓生的白色殖民地建筑。罗贝塔觉得它看上去“像是电影里的场景”,沃伦却对此地深怀厌恶之情。
虽然弗里德里克斯堡像影片的风景,但它位于南方,显得既荒凉,又陌生。沃伦不喜欢任何方式的改变,而这次则把他的世界彻底颠倒了一次。他不仅被猛地从朋友和邻居身边拽走了,每周还时不时把他和父亲隔开了。父
亲住在了往北50里地的华盛顿道奇旅馆里。这位国会的新成员曾对家人宣布他只任职一届,但这种承诺并没有让他的儿子得到安慰。离开奥马哈,离开了所有他所熟悉的东西,沃伦陷入了悲惨的“思乡情结”之中。
虽然他对自己的离去深感绝望,但在本性中,他不想违抗自己的亲人。
他只告诉家人说他受到某种神秘的“过敏症”的折磨,整夜无法入睡。当然,他这种禅宗似的坚忍完全是为了不让家人感到不安而竭力做出来的,他回忆道:“我对父母亲说自己喘不过气来。我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放心去睡觉,①而我却彻夜难眠。”他们终归还是很担心他的,在这时候,沃伦给祖父欧内斯特写信诉说了他抑郁的心情。祖父很快回信建议沃伦搬来和姑妈艾丽斯同住,然后在奥马哈念完8年级。在弗里德里克斯堡度过了几周的生活以后,他的父母终于同意了。
沃伦乘火车回去的途中,与内布拉斯加的一位参议员休。巴特勒共住一间卧铺单间。拂晓的时候,巴特勒议员发现这个年轻人一晚上都睡得特别香,于是说道:“我还以为你睡不着呢。”沃伦欢快地回答道:“哦!我早把这毛病留在宾州了。”
回到奥马哈之后,沃伦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艾丽斯姑妈是一位思想自由的家庭经济学教师,是一位和颜悦色的园丁。她对沃伦很感兴趣,和其他老师一样,她被沃伦的聪慧和好奇心所深深吸引住了。
欧内斯特祖父是一个个性很有特点的老师,也被沃伦吸引住了。欧内斯特正在撰写一本书,每天晚上都给沃伦讲上几页。它的题目很复杂——“如何经营杂货店以及我从钓鱼中学到的知识”。它的要旨可以从欧内斯特的一封信中明显地表现出来。他在信中颇有信心地宣布:“超级市场已经过时了。”
克洛格、蒙哥马利和华德,以及赛夫威,我想它们都已达到了顶峰。这些连锁店从现在开始将经历一段艰难的时期。
幸运的是《如何经营杂货店》这本书没有出版问世。
但是,沃伦参加到了巴菲特父子公司的工作中来。在这儿,他直接感受到了祖父恪守的原则。欧内斯特每天从沃伦微薄的工资里扣出两分钱——这项举动,再配合有关职业伦理学的讲话,目的是为了让沃伦对政府项目,类似社会安全项目等等所导致的无法承受的耗费留下深刻的印象。对于一个只有12岁的男孩,工作本身非常辛苦,搬举板条箱,拉苏打水瓶……沃伦不喜欢这些工作,甚至不喜欢杂货店的气味,水果腐烂的时候,他只有硬着头皮去清扫垃圾箱。
但是他喜欢商店。巴菲特父子商店是一个能放百货的舒适的小窝。这儿有吱吱作响的木质地板,旋转的电扇,还有成排的木货架高得直顶天花板。
当有人想要货架上层的罐头时,沃伦或另一个店员就会把一张滑动梯子搬到合适的位置,然后将它升到最高点。
这是沃伦所见到的最成功的生意。他的叔叔弗雷德站在柜台后面与每位顾客愉快地交谈。那些香喷喷新出炉的面包,制好的干酪,还没包起来的小甜饼和干果……巴菲特父子店确有特色吸引顾客们频频光顾——也许是恪守祖父节约每一分钱的美德罢。
① 当多年后问及沃伦是否真的彻夜未眠,多丽丝说:“天哪,不,他睡得欢呢。”
查理。芒格每周六也在这里工作,直到许多年以后他和沃伦才有缘一见,结果后来两人成了商业伙伴。芒格在店里感受到一种文化的灌输。诺曼。罗克韦尔说:“没有谁在店里闲荡。从早上第一个钟点开始一直到晚上,你都处于无比的繁忙之中。”有一次,沃伦的侄子比尔。巴菲特迟到几分钟赶到店里,碰到了他那身材魁梧、满头白发的祖父。他手里拿着一块表站在二楼上怒吼道:“比利,都几点钟了!”
住在欧内斯特家里那段日子中,沃伦常常到父亲的商业伙伴卡尔。福尔克家里吃午饭。在福尔克太太准备午饭时,他就从福尔克研究的那些投资的书里面抽出一本来看。有一次,沃伦一边咕嘟咕嘟喝着玛丽。福尔克做的鸡面汤,一面宣布他将在30岁以前成为一个百万富翁——还令人不可思议地加上一句:“如果实现不了这个目标,我就从奥马哈最高的建筑物上跳下去。”
玛丽。福尔克被他的话吓坏了,连忙叫他不要再说出类似的话来。沃伦盯着她笑了起来。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孩子所具有的魅力,因此总是热情欢迎他到福尔克家里来作客。是玛丽。福尔克第一个向沃伦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沃伦,你为什么想赚那么多钱?”
“这倒不是我想要很多钱,”沃伦答道,“我觉得赚钱来看着它慢慢增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八年级的最后几个月,沃伦暂时得以解脱,又和老朋友们聚集在一起在城里四处乱跑。从位于西郊的巴菲特商店跑到市中心的鹅卵石街道,这里有喧哗繁忙的自由市场以及红砖和铸铁的仓房。这里也正是一个半世纪之前奥马哈的巴菲特家族的第一代:悉尼。巴菲特盖起商店的地方。转眼四代人过去了,沃伦也把它当作了自己的家园。他承袭了镇上那种不拘礼节的风格,大草原上人们朴直的说话方式以及难以看透的,不轻易流露出情感的外表。
他天真、质朴而且平平凡凡,但在特性之中——他天生的自立,充满雄心却谨慎的资本家的热情以及复杂、平静的外表——都说明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西部佬。到1943年秋季时,沃伦再也找不出任何借口逃避去华盛顿服兵役,于是这段离开华盛顿的暂缓期也随之宣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