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完结章之一

回忆这?种东西有时候会令人痛苦,但也?令人清醒。

冰凉的液体通过输液管静静流进血管,贺知静静看着陈月白似是痛苦不堪的眼,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从来不欠陈月白什么。

如?果说非要用一种情感来形容当?下的心情,那便是巨大空洞的失望。再没有爱,也?再没有恨。只有一笔一笔要算的帐,和那个需要完成的约定?。

“阿知,你?还记得么?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陈月白眼眶红得几乎要滴血:“我知道你?怪我没认出你?,可我怎么想得到呢?阿知,我怎么想得到是你?呢?我一直以?为,你?回家了……”

贺知安安静静听着这?些话,连愤怒都没有。

陈月白看着贺知淡漠的眼,便觉得自己一颗心沉到了深不见底的海底深处,他道:“阿知,我根本想不到你?还留在这?个世界,如?果不是那个音乐盒,我几乎以?为我在黑暗里做了一场漫长的美?梦……你?离开时只说我们会再见面,我等了你?很久很久,却始终等不到你?……”

陈月白说罢垂下了头,他无法承受贺知清澈而冰冷的注视,但是他的那些自私的想法、他做下的那些可鄙的事情,贺知有权利知道,于是他便继续道:“我受不了这?种漫长的折磨,才开始疯狂地去?寻找和依赖与你?相像的声音,和你?的声音最像的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白怜,有段时间,我只有听着他的声音才能入睡……直到我再次遇到你?,我们第一次再会其实?是在一个剧组,你?那时候还是个学?生,在做群演,我无意中听到你?的声音后又特意问到你?的名字很震惊,便去?见了你?,我那时候很失望,因为年龄、经历和性格完全对不上?……”

“可我还是可鄙地利用了你?,我那时觉得,你?和我心里的人名字一模一样,声音也?那么相像,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替代品,所以?,后来阴差阳错发生关系后,我才和你?结婚。”可命运却偏偏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爱上?他以?为的新人——在把他的心伤透后,想要忘记旧人时却偏偏得知他一直以?来喜欢的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他两次背叛了他、两次伤害了他,便再无得到他的机会。

“阿知,我现?在已?经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想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阿知,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贺知闭了闭眼,唇角沁出个略带讽刺的笑意,他想那少年说得还真没错,人心如?此善变,当?初他如?此相信的那个孩子,经历过世事和时间的磨砺后已?经消失得如?此彻底,又或者,他和那个孩子从一开始便从未有过默契。

他以?为当?初那个光芒万丈心地澄澈的漂亮少年永远不会改变,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太过亲近信任那个少年,哪怕失去?记忆后潜意识里还保留了对那个少年的好?感,所以?才会那么顺理成章地爱上?他。

他太不想承认,珠玉有一天也?许会变成鱼目,光辉灿烂的少年有一天也?许会成长为一个皮囊漂亮内里再普通不过的庸人。少年不可能永远是少年。

他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便由他来承担后果,他贺知也?承担得起。

好?在踏过这?道坎,他便能、回家了。他有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他的家人。

想到这?贺知看向?他,认认真真道:“我确实?需要陈先生为我做一件事情。”

陈月白猛地抬起头:“——什么事?”

贺知便道:“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书。陈先生,我不想再同你?有任何瓜葛。之前种种,我们恩怨两清、再无爱恨。

陈月白睁大了眼睛,整个身体仿佛都在颤抖,他紧紧握着拳,指甲刺破掌心,他觉得眼前发黑,仿佛那已?经离他远去?的黑暗再次缠上?他的身躯——他有种预感,他即将要彻底失去?生命中最美?好?之物。可他根本抓不住、也?根本无法阻止他在自己命途中的消逝。

半晌,他紧紧盯着贺知,终是哑着嗓子道:“好?。”

贺知点点头,随即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陈月白仿佛失去?灵魂般起了身,他踉踉跄跄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忍不住转身,看向?正看着窗边的青年,仿佛要把青年的身影刻进骨血。

门被关上?,发出一声钝响。贺知

拽了输液管下了床,赤着脚来到窗边。

夏季的山区满是绿意,贺知远眺过去?,视线便如?同蝴蝶一样落在远方一片绿得模糊的荒地,冰冷的地下埋着一具小小的尸骨。

贺知苍白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音乐盒,轻轻道:“他失信了,你?却没有。你?把记忆完完整整还给了我,你?放心,我会完成我们的约定?。”

那个少年的灵魂似乎还在音乐盒中的幻境沉睡着,也?许只有他的尸骨重见天日那天,他才会醒来。

……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贺知侧过身,便瞧见经纪人赵澄宇进了门,他看到贺知眉头便皱起来,道:“贺知,你?还是照顾好?自己比较好?。”

贺知一笑,道:“我没事。”说着便走几步坐到床上?,问道:“怎么了?”

不知为何,赵澄宇仔仔细细瞧着贺知的脸,面上?浮出些不解,半晌,他道:“白夫人联系了我,她想见你?。”顿了下他又道:“我本来以?为是因为你?和白怜的冲突,可试探之后似乎不是。但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再想不出她要见你?的原因。而且她似乎很着急,连等你?回鲸海都等不了,她已?经在往这?里赶了。”

贺知闻言眯了眯眸子,随即便道:“赵哥,我同意和她见面。”他这?么说着眼里明灭难辨,他一字一顿道:“我也?需要、和她见一面。”

赵澄宇一愣:“理由呢?我总要和盛计说。”

贺知直直看向?赵澄宇,道:“赵哥,抱歉,我不能说。但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赵澄宇一怔,随即便一笑,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成吧,随你?。”顿了下他又道:“贺知,虽然我们是工作关系,但盛计和星筵都很喜欢你?,所以?我便也?真心待你?。我比你?大几岁,还是想跟你?说,不要为任何人伤害你?自己,不值得。”

知道对方是真心相待,贺知面上?浮出个笑,道:“不会的,赵哥。”顿了下他淡淡补充道:“陈月白同意签离婚协议书了。”

赵澄宇挑了眉:“恭喜。”

贺知点点头:“嗯。”

……

白夫人来得很快,她来到山区这?家医院时贺知还有一天就能出院回剧组继续拍戏。她来这?里虽然是想见贺知,但来到医院却还是先去?探望了白怜。即使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可能要发生的现?实?,她待白怜还是像待自己的儿子,亲昵又温柔地嘱托他好?好?养病,又交代黄青去?旅馆帮白怜拿来她带来的各种生活用品——她生怕自己儿子在这?荒凉的山区住不惯吃不惯。

离开白怜病房时,白夫人捏了捏眉心,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她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哪怕他身体里流着的可能不是她的血,她也?根本舍不得。

……

“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响起,随即便响起敲门声,贺知一顿,随即便道:“请进。”

门打?开,一个妆容精致穿着高雅的女人出现?在面前,贺知坐在病床上?朝她点点头:“您好?,白女士。”

白夫人看到病床上?的削瘦青年的一瞬间有些无所适从,她下意识拨了拨耳边其实?很得体的发来掩饰心中一瞬间波澜的情感,随即她优雅地走到青年床边,得体地坐下来。

“你?好?,贺知。”白夫人仔仔细细看着青年的脸,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顿了下她道:“听说你?和怜怜关系不好?,其实?你?可以?试着和他好?好?相处,他、他就是骄纵了一些,但心地不坏。”虽然八九不离十,但白怜DNA的对比结果到底还未出来,她不能直接说还没有结果的事情。

贺知挑了眉,唇角勾起抹冷笑,道:“白女士,他之前串通狗仔,想彻底毁了我。”随即他不知想起什么,看着女人时眼里浮出些真实?的怜悯,他道:“白女士,您最好?、从现?在开始抽离对他的感情。”否则对一个母亲来说,在知道了那样残酷的真相后,该有多么痛不欲生。

这?位女士看起来已?经知道了真相的一部分,但她一定?不知道,真相会更加残酷。

白夫人闻言瞳孔一缩,她觉得贺知和白怜之间的嫌隙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大,白家会察觉是因为对白怜的爱与关心,白怜最近几个月总是睡不好?觉且过于神经质,她便找黄青来问,黄青是她专门安排来照顾和保护白怜的人,自然对她知无不言,于是他们便知道几个月前开始有奇怪的人联系白怜,对方似乎是贺知的父母。

真的很讽刺,最初去?调查贺知父母的初衷只是因为关心儿子,觉得自己儿子在被人欺负便想教训对方,但没想到,调查下去?却发现?了一个让人几乎承受不住的秘密。

白父和白鸣远现?在已?经再这?附近镇上?的某家医院重新细细调查询问——那家医院是她当?初分娩的地方。DNA的比对结果也?快要出来。她却再也?忍不住,来医院见贺知。毕竟他很有可能,是她真正的儿子。

可她养了白怜这?么多年,早就养出了感情,她不可能接回亲生儿子后就对他弃之不顾。和真正投注的心血和时间相比,其实?血缘如?此微不足道。如?果结果真的如?她所想,她希望贺知能和白怜好?好?相处,他们可以?成为兄弟。他们两个,她谁都不想放弃——即使她知道,那对贺知其实?并不公平。

一向?干练骄傲的白夫人眼里难得有慌乱和软意,她道:“贺知,我——”

还未说完,就被手机震动打?断,她看到电话备注时瞳孔一缩,随即朝贺知露出个抱歉的神情,便离开病房接起了电话。

几分钟过后,她重新推开房门,坐到贺知面前,深吸一口气,道:“阿知,我要对你?说一件事情。”她眼眶有些红,声音也?有些颤,她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这?是真的。”

“阿知,我才是你?真正的母亲,当?初你?和怜怜被掉包,我错失了你?近二十年。”

“阿知,你?父亲和表哥也?正在赶往这?边,他们就在附近的镇上?,很快就到。”

“如?果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回鲸海做亲子鉴定?。”

“我们调查过了,他们对你?并不好?,你?回来好?么?让我们来补偿你?、照顾你?。”

贺知轻轻叹了口气,被床被覆盖的手轻轻摩挲着一个音乐盒,他心里道:“‘贺知’,你?等到了,他们来了,你?真正的父亲和母亲、你?真正的亲人,来接你?了……”

这?样想着,贺知却对上?了白夫人的眼睛,眼里有某种坚定?,他一字一顿道:“白女士,很遗憾,我不是你?的儿子。如?果你?仔细调查过他们,就会发现?,中间有几年他们辗转各地,身边并没有孩子,直到来到鲸海,一个孩子才重新出现?在他们身边。”

白夫人张了张口刚想解释他们还没来得及调查那么细致,但大致知道那个孩子一直被留在山区直到那对夫妻在鲸海站稳脚跟才把他接过来,这?是那对夫妻一直以?来对邻里的说辞。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面前的青年一字一顿面上?带着怜悯和冰冷的愤怒继续道:“他们来到鲸海后才收养我。而您的孩子,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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