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失忆之四

陈月白放下电话,看向贺知,面上难得有些软:“贺知,剧组有点事情,我要过去一趟。”

新剧再有一个月就要开机了,本子本来已经磨好了,但刚刚导演通过白怜联系他,有个角色要稍微再修一修。编剧这行没有固定工作时间一说,圈子里都知道陈月白一个编剧比大部分演员都浪都不着调,又傲脾气又大不说性子也怪得很。但只有一点,他敬业,所以和陈月白恰巧脾性相投的老导演毫不犹豫地在入夜的时候要白怜联系他这件事,并不奇怪。

贺知却只当陈月白又要去帮白怜处理什么事情,他微微低了头,面上浮出个苦涩的笑。他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陈月白便看不清。

“贺知,”陈月白起了身,拿起自己西装外套,顿了顿,还是伸手揉了揉青年柔软的发:“你好好休息,我忙完再来看你。”

贺知心里涩得厉害,他本想勉强地笑着叮嘱对方句路上注意安全,但鬼使神差,他伸了手,轻轻拽住了陈月白的衣袖。

陈月白离开的步子一顿,讶然地转了身看向青年。

“陈哥,”贺知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连声音都颤着,却还是鼓足勇气,道:“我身体很不舒服……”这是真的,尽管有所缓解,整个身子还是酸痛着,嗓子还是又痛又痒,额角也隐隐抽痛。

“陈哥能留下来陪陪我么?”

青年的声音有些哑,又有些软,陈月白的心尖像被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青年昨晚的样子又在脑海中划过,陈月白伸手捏了捏贺知的耳尖:“乖,我很快就回来。”

贺知放了手,藏在阴影下的脸上浮出个苦涩的笑。刚刚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他不可能再恳求陈月白第二次了,他的自尊也不允许——有时候他也觉得好笑,他都在陈月白面前低到了尘埃里,却还无法彻底放下自己摇摇欲坠的自尊。所谓的“当了□□还要立牌坊”,说得大概就是他。

“好。”陈月白听到青年道。他下意识觉得青年的态度有些奇怪,却到底没放在心上,于是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天星会议室。

方导进了会议室,正要给陈月白打电话,白怜便迎上来,他一笑,道:“方导,刚刚碰巧听您说要联系月白哥,我已经联系了,他就在路上。”

方导一愣,点点头,笑道:“成,他来了就好。你们熟,联系也方便。”

白怜笑着点点头。

……

陈月白走后,病房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中。输液瓶中冰冷的液体滴答滴答地响着,顺着管子流进贺知的体内。

他输液输了挺长时间,液体已经快尽了。床头柜上放着陈月白送来的鸡汤,没动过几口,此时已经凉得彻底,表面浮着一层厚重的油花。

有护士进了病房,给贺知拔针,贺知道:“我已经没事了,办一下出院手续。”

护士一愣:“可是您……”体温刚降下来,还是观察一段时间为好。

贺知打断了她的话,道:“抱歉,我出院还有事情。我现在真的很好。”

护士叹了口气,出院是病人意愿,她也没办法,于是她道:“那请您随我来。”这个病人没有家属在,只能自己办出院手续。

……

贺知出了医院便拦了出租车,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别墅在郊外,开了门,连只迎接自己的宠物狗或猫都没有,餐桌上依旧放着已经彻底凉掉的晚餐,整个屋子比病房还要空寂可怖。

这是陈月白的房子,贺知虽然那么迷恋陈月白,却清醒地知道,陈月白早晚要同他分开,所以他没有养宠物,也没有种花草,他刻意地在这座房子里留下属于他的最少的痕迹。

贺知还没吃晚饭,桌上的那些菜倒掉实在可惜,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热热那些菜吃掉,手机短信提醒音这时突然响起来。

打开手机,是银行的短信,某张银行卡刚刚进账20万,总额已经是相当大的数字。贺知看着那数字一愣:陈月白这个月已经往这张卡里打过钱了,现在这是……

但随即他便释然了。这张卡里的钱,他没有动过一分,早晚要还给陈月白的。不是不缺钱,但他总是有无用的自尊心在作祟,哪怕外人和陈月白眼里他和陈月白之间的关系再不堪,他也不想用钱作践他和陈月白之间本就不多的联系。

等到陈月白要同他分开的那一天……贺知深吸一口气:他就把这些钱全部还给他,和他断得干干净净,也算给自己这场喜欢一个交代。

“嗡”

手机这时又响起来,贺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一愣,还是接了电话。

“喂,小贺。”那边的声音大喇喇的,却生气勃勃。

贺知一愣,面上浮出个笑:“王哥。”

“哎,”对方应下来,又道:“又有部戏要开了,应该需要不少群演,你来么?”

贺知点点头:“去。”除了白怜那边的配音工作,这半年他主要靠做群演过活,正好他认识个群头,和他关系不错,对方为人活络,在很多剧组都有渠道,人也靠得住,所以有戏开拍时便来问他。想了想他问道:“哪部戏?”

“行,你去我就帮你安排。”对方道:“是方导那部戏。”顿了下,他又大喇喇道:“就是你家陈月白做编剧的那部戏,到时候他正好照应你!”话里带着些许善意的戏谑。

贺知瞳孔一缩,沉默良久,最终却还是答应了。

方导是圈里有名的导演,也最好动编剧的剧本,陈月白对自己剧本的控制欲非常强,哪怕是方导都不许随便乱改,所以这部戏他一定会全程跟组。

贺知坐在餐桌上,对着餐桌上的冷饭,疲惫地叹了口气,他苦笑一声,又捏捏眉心:之所以答应去那个剧组,他只是想,多看看陈月白。

哪怕知道,那部电影白怜在,一向看不惯他、一定会找他麻烦的宋时风也在。

宋时风是圈子里最耀眼的影帝,现在接片子已经非常挑剔,他接这部片子,一半是为了白怜。白怜是流量,正处于转型的关键时期,宋时风接这部戏虽然是男主角,却让出了一番的位子,只拿了平番——自然是和白怜平番。他这是主动为白怜的事业抬轿子。

哪怕知道自己到时将会处于多尴尬的境地,贺知还是答应了,只因为,他想多看几眼陈月白。

太贱了。贺知自嘲地想。可这种想法在脑海中一生出来,就仿佛烈火燎原,他根本控制不住。

他撑着身体站起来,正准备端了饭菜去加热,门口处便传来开锁的声音。贺知一愣,瞳孔一缩,面上浮出些警惕来:这里是郊区,几乎没有邻居。按道理说这栋别墅的安保系统是非常靠谱的,但万一出了意外……

门口处开锁的声音消失了,接着便传来脚步声。贺知身体紧紧绷着,他随手拿了桌上的玻璃水杯,另一只手又点开手机拨号的页面,正准备报警,便猛地睁大了眼睛,抓着水杯的手也下意识松开,水杯便咕噜噜滚到地板上,发出清脆一声响——玻璃杯虽然没碎成粉末,却也碎成几块,玻璃棱角尖锐,在灯下静静闪着光。

“陈、哥?”贺知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喉头动了动,似乎不敢相信一般:“你怎么回来了?”

陈月白已在外间挂好了外套,此时只穿了件白衬衣,没系领带,领口两颗扣子松开,露出性、、感的锁骨,衣袖挽到臂弯。下身却配了纤尘不染的黑色西裤。他懒懒散散随意靠在一堵墙边,抱着臂朝贺知扬扬下巴,一笑:“你不想我回来么?”说这话时漂亮的眼里一副不羁又风流的浪子样子,勾、、人得不行。

贺知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他结结巴巴道:“想……想的……”

“哈哈。”陈月白看着青年的模样觉得分外有趣,他长腿一迈上前一步,将贺知抵在了桌角,贺知脸颊烫得吓人,他下意识退后一步,穿着拖鞋的脚侧却不小心划上了玻璃碎片。

贺知眉头轻轻一抽,冰冷的刺痛之后,他感觉到湿滑的血渐渐从伤口处溢出。

陈月白却偏偏没看到,或者压根没意识到要看到。他只是像逗弄一件有趣的玩具一般,轻轻抬起了青年的下巴。他看向青年,眼里似乎蓄着热的欲、、、念,优美的下颌线条在灯光下却更显清冷。

贺知呆呆地看向对方,似乎怎么也看不够,连伤口的疼似乎都被陈月白的脸麻痹了。

陈月白看着青年清澈的眼里专注又闪闪发亮的倾慕,眸色一深,便用力将青年的身体抵上了桌角,倾身覆上了青年的唇。

“唔……”贺知的腰背被桌角硌得一疼,却伸手揽上了对方的脖颈,情不自禁地闭了眼享受这难得的一吻。

疼痛、流血、身上一切的不适仿佛都被这一吻麻痹了。

贺知环着陈月白脖颈的手紧了紧——他是、如此爱陈月白……

一吻过后,贺知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迷、、离,脸上烫得吓人,他跌在陈月白怀里,轻轻着气。

陈月白刚刚故意顺手关掉了餐厅的灯,此时餐厅笼罩在暧、、昧的暗色里,青年在这暗色里的样子似乎更加诱、、人,更增加了几分神秘。

这是情、、趣,陈月白最爱情、、、趣。

陈月白干脆将清瘦的青年打横抱起,走向卧房。

贺知抓着陈月白的衣襟,像是在做梦一般,轻轻道:“陈、哥……洗、、澡……”

浴室的水一直是恒温的,随时可以用。陈月白低头轻轻咬了下青年的唇,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含着可怕的欲、、、念:“为了惩罚你没跟我说一声就回来,我们一起洗好不好?”他又将唇凑到青年耳边,声音烫、、得吓人,比刚刚更加低沉:“.…..不打开灯一起洗、、、澡。”

贺知身子像过电般颤了颤,他嗓子仿佛被堵住般说不出话,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对方的怀抱,孤注一掷般将对方的衣襟抓得更紧些。

“呵……”陈月白轻笑一声,抱着青年大步进了暗色里的卧房。

餐厅里冰冷的饭菜静静陈在饭桌上,桌下是沾血的玻璃碎片。地上有零零落落的血迹,一直蔓延到卧房的门前。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