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说:“影响我最深的,一是我的父亲,二是我的二姐,三是漳州西溪的山水。最深的还是西溪的山水。”
在《八十自述》中,林语堂又一次说:“童年之早期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是山景;二是家父,不可思议的理想主义者;三是亲情似海的基督教家庭。”
林语堂在自传体小说《赖柏英》中说:“人若在高山里张大,高山会使他的观点改变,融入他的血液之中……”
林语堂出生在大山中的一个小村,5岁之前,他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子。他常和五个兄弟、两个姐姐到稻田或河岸,去远望日落的奇景,并互相讲神鬼的故事。儿时林语堂常幻想一个人如何才能走出这四面皆山的深谷。林语堂回忆说:“童时,我对于荏苒的光阴常起一种流连眷恋的感觉。”
林语堂自陈有恋母情节,儿时他喜欢抚摸母亲的乳房,一直到十岁还和母亲同睡。新婚前夜,他要求和母亲同睡,因为那是他能与母亲同睡的最后一夜。
二姐林美宫聪明美丽,成绩优秀,她很想上大学。但林家的经济能力有限,林父供养儿子们上大学已经很困难,再无力负担女儿的学费。二姐出嫁前一天的早晨,掏出四毛钱给林语堂,说:“你要去上大学了。不要糟蹋了这个好机会,要做个好人,做个有用的人,做个有名气的人。这是姐姐对你的愿望。”第二年林语堂回乡时,二姐已因鼠疫去世,死时怀有八个月的身孕。林语堂总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在替二姐上大学。他说:“我青年时代所流的眼泪,多是为二姐而流的。”晚年,他对外孙们谈及二姐,依旧泪下。
对于第一次离开坂仔村去漳州的夜景,林语堂记忆深刻。是夜,船泊在岸边的竹林下,竹叶飘飘打在船篷上,林盖着条毡子躺在船上听船家讲慈禧太后幼年的故事。对岸船上高悬纸灯,水上灯光掩映可见,人声亦一一可闻,如泣如诉的笛声随风传来……林语堂说:“我在这一幅天然图画之中,年方十二三岁,对着如此美景,如此良辰,将来在年长之时回忆此时岂不充满美感么?”
林语堂喜欢北京,1936年赴美前,他特地从上海北上,到北京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在太湖石座前方,欣赏朱栏玉砌,芍药圃灿烂盈枝的花朵。
在电影院中,林语堂听到邻座两位女孩用闽南语交谈,“恍如回到家乡,一乐也”;听见临院妇人用不干不净的闽南语骂孩子,“一乐也”。
在美国居住30年,林语堂不喜欢穿西装,也始终没有加入美国国籍。他说:“在美国住了二、三十年公寓式的楼房,游子心与高高在上的住屋一样,老有凌空找不着根的感觉。许多人劝我们入美国籍,我说这儿不是落根的地方;因此,我们宁愿年年月月付房租,不肯去买下一幢房子。”身居异国的高楼大厦,他却愈来愈思念纯朴幽美的闽南故乡,说:“少居漳州和坂仔之乡,高山峻岭,令人梦寐不忘。”
晚年,林语堂在蒋介石的邀请下定居台湾,他说:“我处处听到乡音,我们像回到漳州老家。”
1962年,林语堂只身到香港看望次女林太乙夫妇,林太乙说:“他好像在寻找什么。”女儿女婿带他到新界落马洲。这里有许多游客从山上眺望远处,看看中国大陆,林语堂也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女儿问他坂仔的山是什么样子,他说:“高山。香港的山好难看,许多都是光秃秃的。”到了山顶,他看见四面环水,又说:“环绕着坂仔的山是重重叠叠的,我们把坂仔叫做东湖,山中有水,不是水中有山。”林太乙这才知道:“原来他在寻找那些环绕着他的快乐的童年的山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