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毕生爱好读书,在家闲暇时,她常与钱钟书各坐餐厅长桌一端,钱先生面前高高一摞中文线装书,而杨先生面前则全是外文版书籍,夫妇俩乐此不疲神游于浩瀚书海中……
钱钟书去世后,已经九十余岁高龄的杨绛依然手不释卷,并还在孜孜笔耕不辍,仍在用双手、用生命之火的暖流回报人民,回报社会。杨绛的体形属于那种长寿型的老人,瘦小轻盈,走路不弯腰驼背,白发里还裹着些许黑发,牙齿基本完好,思维敏捷,九十多岁的高龄还在著书写作便是最好的明证。当然人老了不免会有病来侵袭,但杨先生很注意锻炼,前些年只要天气好,她一定会出来走走。如今,杨先生不大在院子里散步了,但每天要在家里坚持走7000步。院子里的人说她能活到120岁。她听了笑笑说:“活那么久太苦了。”可见她对生死的豁达。
德国学者莫芝宜佳记得:“令我记忆犹新的是她多次背给我听的那首古老而有趣的健身‘八段锦’,更忘不了她‘摇头摆尾去心火’地教我锻炼身体的样子。令我最钦佩的是杨绛在钱钟书最后四年生病的艰难日子里所表现出的坚强和从容。钱先生去世以后,杨绛虽筋疲力尽,却差不多没有休息,就出版了钱先生的遗著。记得她在信里提过这个巨大工作。”
平时,杨绛见到院子里的人时,总是笑眯眯地打招呼。她对小孩子尤为喜爱,见了孩子总会停下脚步,摸摸他们的小脸蛋,与他们玩玩。遇到院子里的绿化员工,她会提个建议,提出哪些树木的布局不够合理,相互遮挡阳光,枝叶枯萎了应当梳理。
学者毕冰宾为了了解杨绛先生在英国研读英国文学的情况,二○○六年三月九日给杨绛打电话要求方便时录音采访。电话里杨绛说她已经九十六岁高龄,“我现在是个大聋子”,谁来都要在耳边大声喊,她也会情不自禁大声回答,那样谈学术问题太累,身体不能承受。但毕冰宾心想,毕竟杨先生在这个年龄上还在翻译写书,思维如此活跃,记忆力如此强健,表达如此流畅,连走路的步态都还那么硬朗,怎能仅因为一个聋就放弃一个大好的机会记录下她的一段别人不曾关注过的经历?
所以他一再表示,我们不对谈,只提了问题,请她小声独白,自己录音,然后整理录音即可。她说她不愿意被录音,即使录了音,也没有精力帮采访者确认录音稿。于是干脆地说那就简单聊几句吧。“我说,你听”。
杨绛说她在牛津是自费旁听,不是正式学生。但作为“补课”,她跟着钱先生读了很多英国文学作品,从古典到十九世纪的作家都读了个遍。但因为不参加考试,也不拿学位,所以就没有研究谁。也说不上特别喜欢谁。在毕冰宾的一再要求下,杨绛就举了Gorge Eliot和Jane Austen等例子,说很喜欢。特别说到Austen,塑造人物鲜活,过目不忘。为此,杨绛强调小说情节很重要,人物塑造栩栩如生,这是好小说的要素。相比之下她不喜欢Charlotte Bronte,说Jane Eyre不是纯粹的创作,有大量个人的影子在其中。顺便说到她的《洗澡》就没有一点个人的影子,人物都是纯粹虚构。她特别让他记住,好小说一定得塑造鲜明的人物,一定要有生动的情节。
就这样,杨绛在电话里大声喊了半天,毕冰宾深怕她累病,就一再说您的这些话不录下来让读者了解太可惜了。她才妥协说,你可以写个采访提纲寄去,她“看情况可能会回答你”。没想到的是她在第二天傍晚就让家里的阿姨小吴打来电话,说可以在电话上回答问题。杨绛的声音依然那么清晰,纤柔的无锡口音普通话,柔中带刚,而且这完全不是敷衍我,而是个长谈。
杨绛在电话里提到,“你说的我的小说,我是想搞创作,但那么多年也是因为觉得不配,就也没写什么。到了85岁上觉得和四十多岁还差不多,还能写,才写了《洗澡》,别的没什么创作。我自己一辈子很惭愧,要做的没做成,所以就没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