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的日程依旧是?跟江南不同的人?物们吃饭。叶轻舟把他竖在这里就是?个?幌子,好掩护着?他去干自己的事情,至于具体要做什么,他是?不跟旁人?交代的。
临来江南前,叶轻舟对苏照歌说把她带过来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这话应当不假,苏照歌不知道理由,但叶轻舟的身子确实有点问题,一般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可另一方面,叶轻舟真正?想做什么事的时候很习惯把她甩在一边,并不在乎她是?不是?时刻在自己身边坚守护卫之责。
苏照歌不明白他,她也尝试过牢牢跟住叶轻舟,奈何叶轻舟甩人?功夫一流,想不被人?跟着?的时候真是?眨眼间?就散进茫茫人?海,压根找不到他的背影。苏照歌被他甩掉过三?回后便不再尝试去找他,反正?最后总会自己安安全全地回来的。
左右区区一个?赵府,还真能叫堂堂长宁侯阴沟翻船吗?
苏照歌素着?脸,端着?托盘跟在王朗身后,表情不显,可王朗总觉得身后有冷风嗖嗖刮来。
“大船啊。”这是?在去赴宴的路上,叶轻舟白天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苏姑娘出门去寻了一回,似乎是?没?寻到,最后无处可去,只好跟着?他。
王朗没?回头,知道以苏照歌的耳力完全能够听清:“那混蛋怎么惹到你了?”
苏照歌不答,王朗耐心等?着?,走出去七八步,才?听苏照歌的声音凝成一条线,慢吞吞压进他耳朵里:“婢子不配。”
王朗道:“哎,说说嘛。我只是?个?局外人?,说不定能提出点……见解呢。”
“这也奇了。”却只听苏照歌顿了一下,有点新奇似的道:“长宁侯身在云端,我只是?江湖上的碎催。我与长宁侯不般配至此,您身为长宁侯挚友,亦是?出身显贵,怎么倒像是?很希望我和侯爷能认真发展出什么的样子?”
王朗哼道:“我岂是?那起子以权势分等?的俗人?……”
“婢子不敢说自己不是?俗人?。”苏照歌道:“权势富贵是?世间?第一等?残酷之物,您出身显赫,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然而?身份卑微如我,怎敢轻看。哪怕不提这个?,恕婢子直言,您是?长宁侯挚友,婢子就算对长宁侯有什么微词,怎么也不会对您说吧,成什么了。”
“……”王朗一噎:“苏姑娘是?个?敞亮人?,可真够不客气的。”
苏照歌表情麻木:“婢子只是?不想和旁人?聊风月。”
王朗刹那间?回想起叶轻舟十年前和三?殿下的某一场谈话,心想这可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活该你俩是?一家。
然而?叶轻舟说完不谈风月,紧跟着?良安郡主就出了大事。谁知道这位苏姑娘说完不谈风月,叶轻舟会不会明日暴毙当场。可见为了所?有人?的安好,这东西该谈就得谈,当下不谈风月,之后就容易谈风水。
为什么希望苏照歌和叶轻舟有点什么未来?王朗心想,因为没?时间?了。叶轻舟性情上多少?有些放纵不羁,又有良安郡主伤痛在先,所?以身患重疾却不上心医治。而?他不忍见,所?以总想着?找一个?人?间?的牵挂,定一定叶轻舟的心,好叫他别奔着?死去了。
大家小姐世家闺秀,自然是?好,门第匹配得上,然而?他多少?也知道,那些女孩子性情多是?平稳柔婉,哪里压得住叶轻舟这么个?不着?四六的东西?
王朗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觉得可惜,我觉得他年纪轻轻的……”
苏照歌感觉这话不太对味:“嗯?”
“他这十年过得很难。”王朗却话风一转:“沉湎于前人?伤痛不能往前走,未免太可怜了。苏姑娘,王某不才?,但自忖有几分看人?见事的本?领,我总觉得你是?那个?能把他从原地拽出来的人?。”
王朗敏感地察觉到身后呼吸好像突然窒了一瞬,暗道有效!这闹别扭的姑娘被他完美的劝说打?动了!
然而?苏照歌却好像抓错了重点,愣了片刻,才?有点茫然似的问道:“什么前人?伤痛?”
今日宴席甚好。
王朗吃了两天后显然已经习惯了被江南官场当成猪的生活,与诸位名流推杯换聊得好不愉快。只不过他是?从商的人?,显然和商会聊得更好,倒显得和官场上的人?疏远了。
苏照歌跟在他身后,自从听王朗说完叶轻舟的那点子前尘往事后好像整个?人?就空了一点,表情有些莫名,魂魄也不知道游荡到哪个?地方去了。要说嫉妒前人??倒也不像,那表情似悲似喜似嘲,复杂得很。
王朗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出了个?什么招,希望不是?馊主意。
他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那个?传闻中的季家仍旧没?有出现。甚至今天似乎赵大人?有事,官场上也没?来什么人?,可能是?经过了最近这几天的相处,赵大人?确认‘长宁侯’是?个?不太需要费心对付的角色,便也懒怠来应付了。
“生意难做啊!”江南商会一个?老头过来和王朗感慨,他们上一句在聊什么来着?,好像是?玉石场……
“这却奇怪了,江南位置很好,自古是?就是?富庶之地。”王朗恰到好处地挑眉:“本?侯一路过来,随州城的物价可还比京城高上不少?呢,百姓富庶至此,生意怎么会不好做呢?”
看堂堂‘长宁侯’摆了个?洗耳恭听的架势,那老头来劲了,左右看了看身侧没?有官员,苦笑道:“不瞒侯爷说,江南水匪猖獗,但咱们做生意的,走货哪有不从水上过的!这帮人?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每每碰到都是?狮子大开口,利润至少?要被他们分走三?成,我们也是?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都是?勉强支撑罢了。”
王朗一愣:“可我……江南水匪这样猖獗,官府竟都不管吗?”
他也从江南走货,走了这些年,怎么就一次都没?碰见过?
那老头的表情好像听到了个?笑话:“水匪寨子多,势力在江上盘根错节,哪里是?官府几次出兵就能解决的。何况也不能出一次事就报一次官,次数一多,官府也没?办法。总不能一个?月出兵十多次吧?何况每次一报官,水匪报复,本?来只是?求财,下次见到你就要害命,再者江南这地界,哪里是?官府说了算!还不是?听几个?大家族说话!”
王朗迟疑道:“季家?”
“季家是?我们江南最大的世家了。”老头叹口气:“可即便是?季家,回回走货也要照数上交过路费。季家都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然而?季家倒是?家大业大花费得起,即使如此蒸蒸日上,我们却没?这样的好家底。您光说随州的物价高,随州的税赋也高啊,来回这么一盘剥,简直要没?个?活路。”
王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干巴巴道:“京城商户们也有从江南走货的,倒少?听说这种事。”
“自然了。”老头道:“水匪也会看人?下菜碟,京城是?天子脚下,要真闹出什么大事反而?不好,看着?常来常往京城的,都不怎么动,只祸害本?地了。”
王朗:“……”
“我也不是?平白来和侯爷嚼这些烂谷子,”老头殷殷切切道:“只是?侯爷是?天子近臣,江南官府解决不了的事,或许您有办法。”
王朗一抬头,果然看见前两天见过的那几个?商会老人?都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很有些期待的样子。
看来是?经过了前几天的相处,也算是?有了点交情,这江南商会的人?终于选出了这老头作为代表,上前来要和‘长宁侯’诉说一下自己的需求。
这不扯么!王朗头大,心想这让我怎么接!我只是?个?冒牌货,你们这事我解决不了啊!
就算长宁侯本?人?在这也未必能成啊!难道指望长宁侯带着?圣安司去把水匪解决了吗?王朗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圣安司是?暗卫密探的衙门,人?不可能太多,暗杀刺探情报出奇兵还行,去打?盘踞一方的水匪这就艰难了吧?
这事你还是?得找官府或者水军,找长宁侯是?哪里瞎出的昏招……
然而?他的沉默却被老头误解了似的,老头又殷切道:“自然也不让侯爷白忙。”
王朗表情空白地盯着?他,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想给我点钱吗?
“之前听说过侯爷似乎有家眷身患奇病,”那老头道:“我们走商的,走南闯北,奇闻逸事见过不少?,侯爷问的那种病,老头子似乎听说过。”
王朗眼前一亮,心想这个?行!
有个?好处在前面吊着?的时候人?才?有十足的劲头,王朗刚才?心里还左一个?有毛病右一个?办不了,现在突然又觉得区区一个?水匪而?已,叶轻舟当年连关外人?都能收拾,他就算当下一口应承下来,之后也都是?叶轻舟去愁。
然而?眼前突然却上前来一个?人?影,好像一直在魂游天外的苏照歌上前一步,毕恭毕敬慢条斯理地开始给老头续酒。
王朗:“……”
给他续什么续!这老头还剩半杯呢!是?续酒的时候么!
他当即反应过来,苏照歌不知道叶轻舟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可八成能感觉到叶轻舟身体出了问题——这不用说,他俩同床共……同榻……同屋……谁知道他俩进行到了哪一步——总之同进同出了这么久,倘或察觉不出来叶轻舟的变化?,那才?真正?叫个?薄情悲凉,他也不必在这废心当什么月老了。
而?他打?听这个?怪病有些露痕迹,想必是?苏姑娘突然察觉了什么,上前一步,好细致探听。
但这个?可不能让她知道啊!
王朗道:“倒也不急。你这事本?侯记住了,这事有些隐情,也不着?急,不如今晚,或过两日,我们单独吃顿饭再谈。”
那老头知道这是?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聊的意思了,当即善解人?意掐断话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偏眸看了一眼苏照歌,苏照歌恍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拎着?酒壶又去别的地方添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