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苏照歌觉浅,听外头鸡叫了两?声便起?了。前天晚上他们在天桥卖了一个时?辰的艺,几乎给苏照歌要累散架,好在叶轻舟确实技艺纯熟,又有张好脸,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愿意掏点钱捧场,晚上回?来把铜板一数,竟然还真卖出了一夜的房费。
出门办正事,他们两?个本不娇气?,苏照歌本来打算去住寻常客栈,奈何随州的小客栈没有能容纳两?个人的包间,隔音也差。最后?只得?又找了间华丽又要价高?的‘云来客栈’。
她梳洗完绕过屏风。这间房是云来客栈的地字号上房,房内有隔断,分成了一间大厅,两?件小屋,正好两?人分开睡。
叶轻舟正坐在厅内案前专心写着什么。他把外裳卖了,却也不能在随州这段时?间只穿着中衣过活,昨天回?来的时?候找了家最朴素的成衣坊买了两?件衣服,布料做工都粗糙,还不太贴身,尺寸照叶轻舟原本的身量大了不少,这么穿着,袖口处就?有点晃晃荡荡。
难为吃穿都讲究的长宁侯要来受这份苦。苏照歌打了个哈欠,走?过去看他的纸张,本来以为叶轻舟是在写什么公文,没想到一看去竟然是一份曲谱,苏照歌跟着哼哼了两?句,发现这曲子很新,从没听过,再一品味感觉风格熟悉,竟然像是叶轻舟自己写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写这个?”苏照歌在他身边坐下,又问?道:“写多久了,您昨夜没睡吗?”
“上了年纪的人觉少。”叶轻舟随口敷衍,又把边上的一叠纸张递给她:“卿卿熟悉熟悉这些。”
苏照歌一愣,接过来手指一捻,竟有七八张。叶轻舟道:“艺也不好卖,好曲子都唱尽了。不如自己写点,讨个新鲜,也能挣多点钱。”
“您真是乐在其中。”苏照歌道:“不是说?要查随州的情报吗,每天就?这么卖艺着查?倒还不如我找个青楼挂牌,效率绝对比天桥下卖艺快多了。”
“算了吧,容易吃亏。”叶轻舟笑道:“随州天桥好比京城群玉坊,是个混乱之地,什么话什么事都能从这里走?上一走?,说?是卖艺,信儿多着呢。”
可今天卖艺的时?候却不太顺。叶轻舟找了个凳子,端坐着弹琵琶,可苏照歌还没唱上两?支曲子,迎面却过来两?个身形健硕的大汉,苏照歌收了声,只见大汉丝毫不见外的搭上了叶轻舟的肩膀:“兄弟,来聊聊。”
他们两?个身型对比很大,几乎让人觉得?这大汉一掌能把叶轻舟拦腰打折。苏照歌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一身腱子肉,死力?气?。这种功底,叶轻舟再是身子虚弱,想拍死也是分分钟的事,用不着担心。
“好啊。”叶轻舟道:“聊什么?”
这男人应该是附近有名的地痞无赖,见他们两?人被他缠上,本来聚在一起?看他们两?个卖艺的人立刻散了。那?大汉见状笑了一声,道:“不在这儿说?,咱们换个地方。”
苏照歌掀起?眼皮,那?大汉回?头扫了她一眼,另一个人立刻坐在了苏照歌旁边:“你的女人就?先在这里留着,你且听话,我就?不动她。”
叶轻舟看了苏照歌一眼,发现苏姑娘在这大汉威胁出口的瞬间便瞟了他一眼,目光从他双目,咽喉,心脏,下腹处扫过,大概转瞬间已经想出了这大汉的百八十种死法。他低眉顺眼,好似被吓破了胆子似的,颤抖着道:“你要做什么!我们……我们哪里得?罪您了?”
他眼神示意苏照歌接接戏,然而坐在苏照歌身边那?人色眯眯地盯着她看了半天,苏照歌心平气?和地和他对视着,没接受到侯爷这番示意。
所幸地痞无赖压根察觉不出来这点问?题,还以为苏照歌是被吓傻了。那?大汉很地头蛇地笑起?来:“外地人不懂规矩,你不交钱,这块地也不是你的,这艺哪能撂地说?卖就?卖?”
原来是来收钱的。
他揽着叶轻舟便向天桥下的阴影处而去了。见老?大把男的带走?了,坐在苏照歌身边的男人立刻站了起?来,涎皮赖脸地拉扯她:“喔唷,这小娘子真是生的细皮嫩肉……跟你那?男人在天桥下卖艺,有什么好的?不如你跟大爷走?……”
苏照歌掩在大袖下的手指微动,一枚泛着幽青的毒针被她夹在指间翻来覆去。那?涎皮赖脸的男人见她不答,以为得?逞,上来学着他那?老?大的样子要把苏照歌带走?,苏照歌毫不反抗,那?男人还奇了一句:“哟,小娘子,你倒很上道嘛!”
苏照歌柔婉道:“一切任凭大爷做主,只要最后?您还放我回?来就?好。”
“嘿嘿嘿,放你回?来,放你回?来。”拉扯她的男人色心上头,满嘴胡乱答应着,将她向一个暗巷引去了。
半个时?辰后?。
人流如织,苏照歌百无聊赖地坐在天桥下,扒拉着叶轻舟落在这里的琵琶,心想这也太慢了,怎么还不回?来?
“卿卿速度好快。”正寻思?着,叶轻舟的声音从身前传来。苏照歌抬头看他,果然身上两?个油皮儿都没擦破,只是脖颈上两?点猩红,像是被崩上了两?滴血。
苏照歌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示意,问?道:“还活着吗?”
“活着啊。”叶轻舟道:“问?问?话而已,我心慈手软的很。只是几个月不能下床,到时?候咱们也回?去了,不怕他瞎说?。”
苏照歌默然,叶轻舟又道:“咱们换个地方。”
他们两?个左拐右拐,最后?拐到了一家偏僻小巷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女人哭泣,箱柜翻倒的声音,间或夹杂着骂声。
叶轻舟示意她别说?话,足下一点地,轻功上了房檐,苏照歌跟着他上去,藏在上方看巷子底下的情况,只见那?大约是一户贫苦人家,门口所有陈设都破旧不堪,但哪怕贫苦如此,却又有几个穿绸缎衣裳的仆从在里面翻箱倒柜的砸东西,一对夫妇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上衣裳满是补丁,大约就?是主人家。
而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人,身躯庞大,看去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挺出了一个将军肚,满面油腻,正用力?搂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骂道:“你说?你们家是不是给脸不要脸,早从了少爷我,接进我赵家,什么香的辣的没有你们的份儿?”
那?缩在角落里的妇人哭道:“求赵公子放了我家女儿吧!老?婆子愿意粉身碎骨,终身给赵家做工报恩……”
“滚滚滚,谁要你这一身老?肉?”那?赵公子不耐烦道:“少爷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叫你们知道,在这随州城里,没有我得?不到的女人!你们几个,快砸,砸完咱们走?人。”
苏照歌轻声道:“这是哪里来的混蛋?”
“随州知府家的大公子。”叶轻舟同样轻声道:“是他们家的独子,好色愚蠢,为祸乡里,臭名远扬。”
“我们是来救这个姑娘的?”苏照歌又问?:“要杀了他吗?”
“苏姑娘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叶轻舟道:“现下不能动赵家,但咱们得?混进赵家,找一样东西。”
苏照歌问?道:“怎么混?”
“我大约有个想法,”叶轻舟道:“今天来认认这个人的脸,卿卿你跟着他,确定他明?天什么时?辰出门,然后?回?云来客栈找我。”
苏照歌莫名其妙被塞了这么个任务,只好暗地跟着这姓赵的混蛋,看他这一天里强抢了民女,又因为买东西不顺心砸了一家店,最后?找了家青楼,光天化日就?宣淫去了!
真是不知道知府是怎么养出来的这样的熊孩子。苏照歌躺在青楼房檐上,听下方传来的淫词秽语活春宫,心如止水。
然而没过多久,就?听那?赵公子怒骂一声,随即床幔摇动,一脚将那?伺候的青楼女子踹了出来!
苏照歌皱眉,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赵公子……”那?青楼女子——好像叫牡丹——瑟瑟发抖道:“是我的错,是我没让公子尽兴……”
那?赵公子恶狠狠道:“滚!”
那?牡丹连滚带爬的就?要跑,奈何走?到一半,又让那?赵公子抓着头发拽了回?来:“再来!臭娘们儿,你要是再不行,别怪公子我……”
苏照歌又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这赵公子性情暴戾,原来是因为不能人道啊!只听这一下午不知他怎么在床幔里折磨了这个牡丹,直到傍晚时?分,才听得?那?赵公子舒爽地长叹了一声,像是完事儿了。
那?牡丹手软脚软地爬出来穿衣服,赵公子倒大方,被伺候舒服了后?随手抛出了一整袋碎银子,牡丹连忙接住,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赵公子真是威猛……”
“为了点钱,你可真是什么都能说?。”赵公子现下应该是心情不错,嘲讽道:“要不是看中你这点伺候人的本事,公子我也不来找你。我不用你奉承,你只要记得?,这事儿过了就?算,你敢出去和别人胡说?一句,公子我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记着呢,公子每次都交代的。”牡丹陪笑着道:“随州城里,谁不知道公子威武无比,惹人惦念呢。”
苏照歌无言,心想感情叶轻舟打探到的这赵公子所谓‘淫名’,都是这么传出去的啊?
“明?儿早上我再来找你。”赵公子轻佻地拍了拍牡丹的脸:“洗好了身子等我。”
苏照歌功成身退,回?客栈的时?候竟然发现叶轻舟竟然对着镜子在剪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头发是大忌讳。苏照歌推门进去时?一愣,惊诧道:“侯、阿久?你做什么呢?”
“哎哟,回?来的正好。”叶轻舟转头看了看她:“苏姑娘回?来的正好,可会剪刘海吗?快来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