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河豚大仙的威名,小区狗子都会记得那个暴风骤雨的晚上。
那个晚上,整个小区灯光忽闪忽灭,银树杈一样的闪电从云层直接劈到地心。
主人和狗子相依相偎,看窗户玻璃被雨水洗刷得模糊一片。
就在雷声稍微停止,我们都开始打瞌睡的时候,从中心喷泉传出巨大的落水声。按照声响判断,可能是八楼夫妻丢下的钢琴或者书桌。
这里再岔开讲下八楼夫妻,不讲我的心有点痒痒。
八楼夫妻和小区路灯长椅一样,一进小区大门就让人觉得熟悉,产生终于回到家的感觉。
他们吵架一定要开窗,一个是美声歌唱家,一个是体院教练,风格迥然不同,但是威力同样巨大。当吵架僵持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动手。歌唱家穿着裙子,擅长远距离投掷,常常打得教练近不了身。
我们猜,按照教练的体格,应该能挺过老婆的暗器,直逼对方面门。但他就杵在攻击中心,实在被打疼了才反击。
教练的反击方式是搬起身边最沉重的东西,往窗外一扔。电视机、电脑、音响,都曾七零八落地跌碎在地上、喷泉边。因此每次吵架,这家就跟被洗劫过一样。
老爹感慨,夫妻啊,过得好,是互相搀扶对方的人生,过得不好,就是互相打劫对方的人生。
邻居们都习惯了他们这样的争吵,也懒得管。两位还算有素质,到深夜就偃旗息鼓。
早晨的时候,歌唱家就会下楼收拾。有时候一边捡一边笑,说这日子过不下去。有时候一边捡一边哭,说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原本要相依,伤害那么相似,相处就容不下我和你。
当喷泉水花声响起的时候,我问老爹:“他们又吵架了吗?”
老爹恍然说:“对啊,都好久没听见他们打架了,下雨这么刺激,我们出去看看热闹。”
我跟老爹到喷泉边,看到水面被大雨打得像沸腾一样,闪电又照下来,喷泉中多了一个黑影。
这个黑影肥嘟嘟,圆溜溜,绕着喷泉不停转圈。
我问老爹,八楼的叔叔阿姨是不是把家败光了,这回扔了一只大皮球。
大皮球气得飞了起来,一张口喷了一道水剑,直接把我耳朵打歪了。
老爹仔细瞅了下,大惊失色:“梅茜,这是一条河豚啊。”
我也大惊失色:“河豚是什么?”
老爹蹲下来流口水:“河豚很厉害的,红烧或者清蒸,加上秧草放在上面,汤汁浓厚鲜美,鱼肉细腻鲜香,把那个肥肥的肚子从反面卷一卷,直接吞下去还能养胃哦。”
喷泉开始咕咕咕冒水泡,皮球好像因为生气变得更大了。
老爹搓搓手,兴奋地说:“梅茜你把爪子伸下去,钓它上来,我们有夜宵吃了。”
我刚把爪子伸下去,皮球就咬了我一口,疼得我缩脚不及,眼泪汪汪。
这是我跟河豚大仙的第一次见面,我们有一脚之仇,关系从开始就很恶劣。
第二次见面,喷泉边围了一群狗子,听得狗眼发直。
河豚大仙那时候还不叫大仙,他正悠闲地把肚子翻起来,嘴里还叼着我爹前晚丢的烟屁股,牛X极了。
黑背好像最积极,举着爪子发问:“你从哪里来的?”
河豚用奇怪的音调拖长说:“最东边的大海,知道么?那是世界上最大的海,一百辈子子孙孙接力,都游不到尽头。而进入晚上,整个大海都是发光的水母,你从高空看,额住的地方就像是地球的眼睛。”
可卡很向往:“大海的生活怎么样?”
河豚更得意了:“还行吧,每天忙着跟邻居打招呼,北极熊啦,企鹅啦,孟加拉虎啦,擎天柱啦,讨论讨论今天的极光什么的。经常招呼打到一半,一天就过去了。”
狗群顿时骚动了,这些名字平时只有电视里才能看到,看河豚的神气,他们就跟蚂蚁一样不值一提。
可卡瞬间变成粉丝:“那你是什么?”
我抢着回答:“他是河豚。”
可卡说:“河豚不是河里的吗?”
我说:“是呀。红烧或者清蒸,加上秧草放在上面,汤汁浓厚鲜美,鱼肉细腻鲜香,把那个肥肥的肚子从反面卷一卷,直接吞下去还能养胃哦。”
河豚一看是我,气得从足球变成篮球大:“额叫海豚!额来自最东边的大海,你信不信额用超声波震死你。”
黑背支持我:“你肯定不是海豚,你太小了,我从电视里看过表演,训练员能站在海豚头上,乘风破浪!”
河豚气得快爆炸了:“额现在变小了,咋的咧!适者生存听说过没有?尔冬升进化论听说过没有?要不是你们池子太小,额至于这样吗!你们这群狗,文盲!估计你们连油泼面都没吃过!”
黑背小声问:“尔冬升进化论是什么?”
我小声回答:“达尔文进化论吧?他可能港片看多了。”
为了让我们相信,河豚努力喝水,肚子胀得快透明了。
河豚气喘吁吁继续说:“额以前,有你们整个小区大,额拍拍尾巴,你们楼房都要塌。咋的咧,不信额?”
河豚做出要拍尾巴的样子,狗子们纷纷后退一步。
我听他口音越来越奇怪,又问:“那,你们那地方吃羊肉泡馍吗?”
河豚看到我服软,很高兴:“白白的馍,好吃咧。”
狗子们一哄而散,从此认为河豚是个吹牛大王,喊他陕西胖鱼。
那天河豚大仙在狗子的背后扑腾,拼命喊:“额是哺乳动物,额是海豚。”
就这样我跟河豚大仙二次结仇,他看我经过就发射水剑,飕飕飕,打得我有点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