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诗诗走下马车,仰望着面前的府邸。
这是元和?初年,唐宪宗李纯登上王位不久,藩镇割据、宦官当道、民不聊生的黑暗时?期。
“莫大娘子,左拾遗已经等候多时?了。”
奴仆敞开大门?,一个婢女?迎了上来,搀扶着她走进白府。
今日本该是她与蓝灿、林仓他们玩乐的时?间,谁知晴天霹雳,来了一个多年考不上的疯子将几人?绑架。莫诗诗如约赶到?泰勒学院停车场背后的地下室后,却发现自?己进入新一轮的诗词境。
那男子说,要想救出队友,就老老实实完成这一局,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本打算永远不再?进入诗词境,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突然。莫诗诗苦笑一声,随婢女?进入白府。
现在,她的身份是唐朝一个大家?族的闺秀,因?身体羸弱故来京城看病,目前暂居父亲的至交好友——这位姓白的左拾遗府邸。
白家?并不大,莫诗诗绕了几个弯就走到?了堂屋,堂屋里一位头发半白、眉宇紧皱的中年男子见?她进来,起身一拱手。
“在下白居易,见?过莫大娘子。”
白居易?莫诗诗心中一惊。又是一位中小学课本里逃不开的、给无数青少年造成心理阴影的重量级的人?物。
“久仰乐天居士大名。”莫诗诗微微一福身。“儿初到?京城,多有叨扰,还望白先生海涵。”
“不敢不敢。”白居易连忙侧身,虚扶起莫诗诗。
“府中人?口疏落,莫大娘子生活上有什么不便,可找张妪和?管家?解决。”白居易说着,门?口一对老夫妻进来,向莫诗诗一福身,莫诗诗向他们点头致意。
“大娘子初来京城,这两个丫鬟平日伶俐,对京城颇为了解,就交与大娘子使唤。”
莫诗诗拱手道谢,与白居易分?开后,丫鬟带着她来到?住处。
“早听说莫家?娘子要来,张妪早早就收拾好房间,等着大娘子入住呢。”一个口齿伶俐的丫鬟率先开口,活泼的像三月树梢的黄鹂。
“有劳张妪费心了。”莫诗诗微笑着一点头,心里却在思量这局诗词境。
白居易也是一位高产的作?家?,传世作?有一整本《白氏长庆集》,不谈他最为脍炙人?口的《长恨歌》、《琵琶行?》等叙事诗,单说他在长安为官,就做了多少首针砭时?弊、补察时?政的讽喻诗。莫诗诗大脑飞快转动,谨慎对比着记忆中每一首白居易的诗。
毕竟,队友的性命就在她的一念之间,容不得她有半点失误。
莫诗诗是在半路上到?来的,坐了几天的马车,一路上见?到?民生凋敝、饿殍满地。与李白所在的盛唐不同,白居易所在的中晚唐一扫盛唐时?期的浪漫疏狂、包罗万象,呈现出乱世的凄苦风雨来。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留我一个人?就好。”
夜晚已至,看着婢女?整理好行?李,莫诗诗挥手赶她们离开。
“娘子,一路舟车劳顿过来,您饿不饿,不如让厨房给您做碗汤饼?”
白府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莫诗诗叹了口气,实在没有胃口吃饭。
“那婢子给您留下守夜?”莫家?那位贴身婢女?合上箱子,最后在出门?时?问了一句。
“不用了,你自?睡你的吧。”
莫诗诗挥了挥手,一个人?站在窗边,注视着漫天星光。
“九方御,你说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还没有任务的消息?”莫诗诗拽着窗边的叶子,有些烦躁地将其拔掉。
“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九方御闪现在星光下,制止她大片摧残树叶的行?为。“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知道,我只?是……”她长长出了口气,咽下话到?嘴边的担忧。
她进入诗词境已经五天了,不知道现实世界中过去了几分?钟,不知那个疯子有没有打骂蓝灿他们。她想快一点通过诗词境解救队友,可诗词境却仿佛在磨她的性子,这么多天没有丝毫消息。
九方御心中也有顾虑。诗词境何等地方,怎么会因?为一个疯子说开就开?他当然不信所谓的疯子之言,只?觉得是李白处心积虑将莫诗诗拉入诗词境,想要谋杀她的性命。
一阵风吹来,吹的树叶哗哗作?响。莫诗诗叹了口气。
“哎,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九方御跟着点头,心有戚戚。
突然,莫诗诗看到?不远处的树丛中闪过一道黑影,她扶着窗棂,将身体探出窗外?,一手指着树丛。
“九方御,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影?”
九方御跟着转身一瞧,没发现任何动静,就又转过身来面对着莫诗诗。“我没见?到?,是你看错了吧。”
莫诗诗将脑袋从窗户中伸了进去,皱眉挠了挠头。
“也许吧,可能是我疑神疑鬼了……”话音还未落,就看到?丛林摇动了一下,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拿着手帕,躲在里面。
“真的有人?!九方御你快躲开!”她捏紧衣角,向后缩了缩身体,色厉内荏地冲着半人?高的树丛喊道。
“你是谁?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做什么?”
九方御被她唬了一跳,下意识地跑回莫诗诗窗前,紧紧扒着窗棂。
树丛簌簌作?响,一阵晃动,莫诗诗看到?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
那张脸化?着细长的柳叶眉,涂着血红色的口脂,清冷的月光下,她的脸色比月光还要冷上几分?。
少女?慢慢从树丛中站起来,腰肢袅娜,晃动着青碧色的衣裙,缓缓走到?莫诗诗面前,低头福身。那双多情的眼睛向上流转,像一波古井清潭定定地望着莫诗诗。
“妾是白府的丫鬟,来给姑娘守夜的。”
说完,她眼眸向下,用手帕靠近嘴边,微微咳了两声。
“夜寒风急,姑娘莫要着凉了。”
这位姑娘的声音似嗔似怨,明明是清冷的音调,每一句却似乎都在挠人?的心肝。看着她的动作?,听着她的声音,莫诗诗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果不其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说过,这里不需要守夜,你走吧。”
莫诗诗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那位少女?没有动作?,还是那样定定看着她,看的她心中发毛。
看到?少女?没有动作?,莫诗诗从梳妆匣内拿出一粒碎银,放到?窗台上。
“喏,这个给你,这里不需要人?守夜,你走吧。”
来中晚唐五天,莫诗诗就学会了赏人?银钱。这里奴仆生活艰难,也就养出了一副刁钻的性子,没有金钱开道,没人?愿意用心服侍外?来的客人?。甚至每当工作?完毕,都会用一种讨赏的眼神看着主顾,等候主顾的“小费”。
不过莫诗诗也能理解,唐朝中后期战乱频发,大灾小灾不断。人?心惶惶之下,人?人?都抱着过了今天没明天、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想法,自?然能捞一笔算一笔。说到?底,还是民生多艰。
那少女?拿了银子,又是一个福身。
“多谢小娘子赏赐。”
说罢幽怨地望了一眼莫诗诗,扭着腰肢转身离开。
莫诗诗看着她走到?树丛,下意识地和?九方御对视一眼,又转头面向窗外?,却惊讶地看到?那名少女?不见?了。
这么短的一瞬间就不见?了,唯有树丛细细作?响,又在片刻恢复了宁静。
两人?互相一望,莫诗诗一个招手,等九方御穿墙过来,她就立刻关上窗户,用盆栽紧紧顶在窗边。
合上窗,她大出了一口气,使劲眨了一下眼睛。
“她……是人?是鬼?”
看着九方御,莫诗诗喃喃自?语道:
“这个世界好像不太对劲,我现在心里发毛。”
看着莫诗诗惊惧的眼神,九方御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恐慌,有些崩溃地、破罐子破摔地看着她。
“对不起,诗诗,一切都是我的错!”
“啊?”莫诗诗傻眼了。她本来是想说这个少女?行?踪诡异,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却听到?九方御如此自?白。
“你有什么错?难不成这个女?孩是你招来的?”
“和?她没有关系,是诗词境,我们就不应该踏入这里!”九方御合起扇子,将手肘杵在门?框上,扶额低叹,神情中充满自?责。
“你知道吗?李白他要杀你!”
九方御话到?嘴边滚了几轮,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李白为什么要杀我?”莫诗诗越发糊涂了。“我没有得罪他吧……而且李白那局都过去了,现在是白居易。”
九方御深吸一口气,抬眼认真地看着她,将实情缓缓道出。
“准确地说,是诗词境要杀掉你。你是千年以来最强大的灵魂体,头脑中还装着那么多古代诗词。李白,不,诗词境的掌控者想要将你变得和?我一样,然后永远待在诗词境里,掌管一个朝代,不死不灭。”
“这太离谱了吧。”莫诗诗目瞪口呆地看着九方御。“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我都有点懵了。”
她不知如何是好,在房间里转了几步,干脆坐到?椅子上,仰头灌了一杯凉水,平复自?己震惊的心情。
“你还记得第一局结束后我消失了一整天吗?还有第二局那个哈哈学院的考生?”九方御靠近她,目光恳切。
“当然记得。”莫诗诗放下杯子,仰头望着他。“难不成就是这段时?间,你知道诗词境要杀我?”
“没错!”九方御双手扶着桌沿,让她看清自?己眼神中的肯定。
“诗词境的掌控者似乎有什么限制,没办法直接动手,于是他想让我动手杀你。见?我没动手,他又让哈哈学院那个考生出剑,幸好我们挡住了。”
“那……你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厌恶考试和?比赛了呢。”
莫诗诗有些无措,看着九方御越发温柔坚定的神色。
“因?为,我想让你放弃诗词境,彻彻底底。”
九方御松开手,环顾了一圈房间的陈设。
“我不相信一个疯子能搞到?诗词境的入口,再?这样下去,你只?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卷入一次又一次的谋杀,直到?死亡。”
“前几天,我在星网查了很?多资料。所有因?为诗词境而死亡的人?,竟然都是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天才!普通人?在诗词境中死亡,休息一天就好了,就和?一场简单的游戏一样。最多大脑损伤过度,休息一个月也就好了,可你不一样。”
他转过身,看着莫诗诗。“你真的会死的,答应我,这场结束我们就再?也不进来了,好吗?”
原来如此……
莫诗诗终于明白了九方御的良苦用心,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为自?己考虑,不惜放弃自?己从小学习的、几乎从未离开过的诗词境。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这场结束我们就回泰勒学院种地。”
莫诗诗仰头,扬起大大的微笑。
“我会好好保住自?己的小命,不让任何人?有夺走它的机会的!”